第12章 宮宴 他盯着臘梅看了一路

戴淩讨厭太監。就像這劉璋,明明在笑,卻讓人覺得陰恻恻的。她有自知之明,進入正廳自覺跪下俯首在地:“太子妃,戴淩有罪!甘願受罰。”

三年多來,望楚府還從未有人犯過規矩。季軟是第一次罰人,她坐在榻上手捧暖爐,忽然想起白天那位陸大人的話:只管拿出太子妃的架子做事,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當成太子妃,指望誰信服于你?

這麽一想,她似乎底氣更足一點。管以後作甚,新太子一日未立,望楚府一日不倒,她就還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你們入府時便知道規矩。除開初七,十五,二十八,平日出門都要按規矩來。今日雖說規矩改的突然,但新舊規矩戴良娣一個未守,确實該罰。不過罰之前,還請戴良娣說說,今日為何晚了許多?”

戴淩心口含着一股怨氣,卻不表現出來。她擡眼,一副懊悔的模樣:“戴淩錯了。說來說去還是南平巷路遠,與姑母許久不見,一時說話便忘了時辰。不會有下次了。”

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季軟瞧不出破綻來,打算明日找人去南平巷瞧瞧。只是今晚,該怎麽罰還是怎麽罰。按照規矩,晚回多久便在院裏頭頂一碗水罰站多久。

“太子妃,夜裏天寒滴水成冰。戴良娣若真在院裏罰站一個時辰,只怕人要出事的。可否開恩,饒過良娣一回。”巧柔跪着,替良娣求情。

戴淩心頭漫上一計,誠懇道:“太子妃,巧柔說的有理。要不我先欠着,等開春了再罰也不遲。”戴淩料定季軟不敢做的太過,鬧出人命太後娘娘可饒不了她。

程夕雪輕蔑一笑,心想季軟這下肯定要被糊弄過去了。也是,冬夜院裏站不住人,站久了是要出人命的,早年宮裏就鬧過妃嫔雪天罰站凍死人的事。戴淩嘴上說欠着,可欠着欠着,誰知道明天怎麽樣?這望楚府,只怕不到開春就沒了。

戴淩運氣可真好……

劉璋一顆心緊繃着,蘭息嬷嬷不在,季軟好拿捏也是有可能的。

“良娣說的有理。”季軟溫聲說,這話一出劉璋登時心涼了半截。未曾想,季軟接着道:“既然天寒,良娣便到祠堂跪着吧。那兒有殿下的牌位又遮風,凍是凍不着,但想必也暖和不到哪去。”

此言一出,劉璋心裏舒坦了。程夕雪朝她投去異樣的目光。

跪着!!

還是在放太子牌位的地方。那地方雖說避風,但夜裏只亮着幾盞油燈,氣氛可怕得很。戴淩和太後娘娘一樣,對于鬼神怪力的東西一向尊崇,這也是當初她能入太後眼的原因之一。

以往她都盡量避開祠堂,今日做了虧心事心虛,更不敢到那種地方去了。

戴淩擠出幾滴眼淚,“太子妃莫要為難我。”

季軟瞧着還是和平時一樣,和顏悅色的:“良娣莫要亂說話,我可沒有為難你,早晨便提醒過了。是你自己不守規矩在先,若今日不罰,明日這望楚府的若幹規矩,都成擺設了。”

程夕雪只覺得好笑,這季軟怎麽教訓人也這般和氣。

“那怎麽由罰站改成罰跪了呢?”戴淩害怕的聲音都在發抖。

季軟反問:“祠堂是供放殿下牌位的地方,良娣不跪,難道要站着?”

程夕雪和管茹再也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戴淩恨恨一眼,無話可說。她被季軟繞進去了,祠堂那陰森森的地方,站着可是對鬼神的大不敬。

季軟一本正經地出主意:“這樣吧,院裏罰站,祠堂罰跪任你選。”

戴淩心知自己今晚是逃不掉了。她本想:季軟看着好欺負,平時立規矩不過是有蘭息嬷嬷在,想必今日不會為難她。誰知,想錯了……

“戴良娣快選吧,我犯困想回屋歇着了。”管茹伸了個攔腰,俨然已經坐不住的姿态。

最終,戴淩選擇祠堂罰跪。衆人起身回屋,由劉璋将人帶到祠堂看守。

巧柔安慰說:“良娣別怕,不過一個時辰而已,很快就過去了。有奴婢陪着,沒事的。”

“是兩個時辰。宵禁酉時,戴良娣可是亥時才回來的。”劉璋笑着提醒。

戴淩一聽,還沒跪腿便軟了。“祠堂那種地方,巧柔姑娘這種身份可不能進去,擾了殿下那就不好了。還有啊,跪拜講究誠心,軟墊奴才就不給良娣準備了。”

戴淩已經覺得膝蓋開始痛了……

一月十五,是入宮的日子。往常入宮拜見,陛下皇後總說不得空,太後娘娘也有事。季軟理解,宮裏事務繁多,大家忙也是應該的。

不過每年一月十五,皇宮長寧殿慣例舉行宮宴,季軟能見到陛下皇後娘娘。只因這日臨近除夕,除夕需準備的宴席,歌舞,禮品都會在今日安排下去,由不同地方承辦。

今日程夕雪陪同季軟入宮。管茹歷來膽小,入宮鬧過不少笑話,長此以往陛下皇後便免了她入宮請安的規矩。至于戴淩,她膝蓋現下還腫着,不宜出門。

季軟特地好好打扮一番,一身煙羅紫描花長裙,氣質端莊大方,襯得很是得體,看上去沒有一點不自然的地方。翠珠在她跟前一通美言,說的天花亂墜叫季軟直罵她馬屁精。

只是姑娘這身好看是好看,就是發飾素了些。季軟選的珍珠步搖,規規矩矩并不出彩。

翠珠建議換一支金海棠珠花,季軟卻不同意:“今日各宮娘娘,皇親貴胄妻兒都在場,我打扮豔麗是想搶誰的風頭?望楚府低調不出錯就是好的了。”

“好嘛。”翠珠不敢多言了。

只是出院子途徑花園時,或許連那株臘梅也覺得佳人應該添點顏色,枝桠上的一朵淡黃小花落在烏發雲髻上,一路歡喜跟着進宮見世面去了。

程夕雪同季軟一起上了馬車。她見季軟發髻上一朵淡黃臘梅,以為季軟故意為之,心說還挺別致。她們都不是話多的人,一路沉默穿過街巷,終于來到森嚴宮門前。

入了宮,程夕雪将手中的團錦結握得更緊。二人在熙和門下馬車,由大監領着,穿過寂靜宮巷往長寧殿走。轉過回廊,遠遠便瞧見一行人朝她們而來。

為首那人身着緋色錦袍,袍子露出銀白的衮邊,整個人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實在是因為他的氣質太過獨特,叫季軟多看了幾眼。

好生眼熟。

直到人走近了,季軟才反應過來:怪不得眼熟,這不是陸大人嘛。虧她盯着人家看了許久,可太沒規矩了。

他們在宮巷中相遇,本以為将錯路而行,不想一同左轉,竟都是朝長寧殿方向去的。

宮中各個都是人精,大監一看官袋便知幾位大人品級不低。今年宮宴改了規矩,朝中三品官員也是需要參加的。大監停下腳步賠着笑臉道:“大人們先行,奴才帶二位夫人跟在後頭就成。”

這話聽起來很規矩,陸骁辭卻沉聲問:“兩位夫人是……”

明知故問!

季軟不明白陸大人在打什麽啞謎,他們明明認識的,就算不想行禮大可當作沒看見。

陸骁辭在搞什麽?

其他人似乎也沒想到這位調任的陸大人會唐突發問。不過陸大人眼下正得陛下恩寵,剛入京好奇望楚府也能理解。于是有同僚欲上前熱心解答,陸骁辭卻盯着那大監,“公公也不認識嗎?”

這大監在宮中侍候許久,自然知道望楚府的地位。平日主子們不把望楚府的人放在眼裏,這幫奴才有樣學樣,眼睛長在頭頂上,高的很。

既然陸骁辭問了,他不敢不答,恭敬道:“這位是太子妃,這是良娣。”

“太子妃萬安!良娣萬安!”

陸骁辭行禮,其餘大人交換眼神,不好幹站着。平日他們都裝沒看見,可按照宮規儀制,朝廷官員的确要拜太子妃。于是一衆大人也跟着行禮:“太子妃萬安!良娣萬安。”

三年來,季軟哪見過這種盛況。好在裝樣子還是可以的,她佯裝鎮定穩住語調:“諸位大人不必多禮。”

陸骁辭起身時,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眼神富有深意望着季軟,似乎藏着什麽話。季軟心跳的厲害。

“太子妃和良娣先行吧,陸某跟在後頭即可。”這話等同于打了大監一巴掌。那大監臉色難看還得強擠出笑臉來,看上去滑稽極了。

關鍵陸骁辭一身矜貴之氣,說話雖然溫和卻帶着不容置喙的意思。大監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不過一個三品官員,他怎麽比面對陛下還緊張。

于是大監帶路先行,一衆朝廷命官跟在後頭。隔着一段距離,季軟廢了好大力氣,才忍住不回頭看。

一路上她只覺得的如芒在背,走路都差點同手同腳。

身旁的程夕雪看上去也一樣。季軟心想:果然,她們都被吓到了。

陸骁辭這人,每次見面總能鬧出點動靜來。

然而季軟不知道的是,陸骁辭跟在後頭,盯着季軟發髻上的淡黃臘梅看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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