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你哥,”徐青楓沉着臉,又遞過來一張照片,“那個白白胖胖的,是你男朋友。”
照片上有三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勾肩搭背的站在一塊,身上是白底兒藍條的蝙蝠狀校服,胸前綁着鮮豔的紅領巾。梁晉除了能認出長的最好看的那個是徐青楓之外,對另外兩個實在沒印象了。
他有些懵,不過還是從善如流的指着上面最胖的小子說,“是這個嗎?”
“……”徐青楓皺了下眉頭,半天後說:“這個是你。”
“啊?”梁晉瞪大了眼睛,盯着照片上圓滾滾地胖小子看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是是是,我怎麽這麽胖啊!”
“你那陣子愛吃豬頭肉,每天手指頭上都油乎乎的,”徐青楓彎下腰湊過來看了一眼,嫌棄道:“你不成胖子簡直天理難容。”
“那他呢?”梁晉略感羞愧,忙指着第三個人轉移話題,“他也是吃豬頭肉吃的嗎?”
徐青楓的目光微微一動,盯着那張照片沉默很久之後才緩緩站直了身子,點了點頭。
“是。你每次買了都吃不掉,怕帶到教室裏挨老師批評,就讓他吃你剩下的。”他擡手捏了捏鼻梁,嘆了口氣,“那陣子秦時在練芭蕾,為了控制體重,白天吃了肉,只能忍着剩下的兩頓飯不吃。可是還是胖了。”
細碎的金色光線從窗外照進來,徐青楓的眉梢眼角被暈染出了一個個跳躍的光圈。他的英俊向來具有侵略性,梁晉坐在病床上癡愣愣的看着,恍惚中聽到徐青楓輕聲問:“梁晉,你是真失憶了嗎?”
梁晉下意識地就想搖頭,然而他還沒說話,徐青楓就轉身大步地離開了。
——
齊葉過來陪了梁晉兩天,對于徐青楓的這種不按常理出牌,還是歸到徐青楓想和梁晉拆夥上。他在私底下爆那小鮮肉黑料的事情沒有告訴梁晉,梁晉這人心軟,未必能同意他這種下三路的搞法。可是齊葉又氣不過,因為在梁晉住院期間,圈裏人都知道徐青楓有了個新歡了。
他們兩個有陣子沒見了,在一塊嘻嘻哈哈,同吃同睡。齊葉做演出公司的,經常和各種部門打交道疏通關系,別的不行,嘴上的道理是一套一套的。
他認定了徐青楓已經成了偷腥的老貓,便極力勸說梁晉也移情別戀。
“徐青楓八成是出軌了,想趁着你失憶跟你扯清關系,你說你暗戀他那麽多年,最後挑明關系還得你霸王硬上攻,他什麽時候表過态啊?”
這句話裏信息量太大,梁晉吓了一跳忙去捂齊葉的嘴巴。
齊葉瞪着眼睛堅持不懈的嗚嗚嗚繼續:“你們公司裏小鮮肉那麽多,打走一個來一雙,你不分的話早晚得當孫悟空天天捉妖精。徐青楓哪好啊……除了臉帥有啥放不下的……屌大……啊……”
病房門被推開,路過的小護士皺着眉訓斥倆人道:“鬧騰什麽呢,養病不知道好好的啊!你!快回你的陪床上去!”
梁晉早已經收回手老老實實的翻身做好了,齊葉點頭哈腰,等小護士走遠了,才偷偷的松了口氣,翻了個白眼。
梁晉看了他一眼,忽然紅着臉說:“嗯。”
“……”齊葉愣了愣,“嗯什麽嗯……”
他眨了眨眼,忽然想起自己剛剛的問話,他就是随口一說,誰知道梁晉當成疑問句給處理了,還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齊葉的臉也刷的紅了。他先前還想梁晉的條件一直比徐青楓好,怎麽就非要挂在徐青楓這棵酸棗樹上吊死呢,原來問題在這。
他頂着紅的跟猴兒屁股似的臉,努力做出十分老道的樣子,拍了拍梁晉的肩膀:“這個吧……哈,性福這事吧……也不是非要那啥……”他呵呵兩聲,最後問:“……有多大?”
“……”
比劃完尺寸的倆人紅着臉并排躺床上。齊葉的意志又不是那麽堅定了:“哎,這個尺寸真少見哎,你要是換了對象會不會不幸福啊……”
倆人關系匪淺,以前的話題也是生冷不忌,只是齊葉一直是單身,梁晉自然也很少往徐青楓身上扯。今天說起這個純屬意外,當然話題能繼續下去,也是因為梁晉最近正迷茫。
梁晉一直閉着嘴,等臉上的熱度稍稍降下去之後,才輕聲說:“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和他……分開。徐青楓真的很好很好,我好喜歡他。”
他說着說着,聲音就低了下去,“可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我。他幹什麽事情都是被我逼的,住一塊也是我要求的,以前我以為他只是不愛表達,可是那天我看見他摟着那個男孩,我突然很害怕。”
齊葉偏過頭,伸手拉住了梁晉的手,使勁抓了抓。
梁晉垂着眼睛,漆黑的睫毛顫了兩下。他說:“我怕他本來就不喜歡我,只不過是為了照顧我,同情我,才勉強和我在一塊。”
齊葉動了動嘴唇,還沒想好怎麽勸他,就聽梁晉輕聲說:“可是,放開他讓他和別人快樂,我也做不到。”
感情這種東西很難講,尤其梁晉和徐青楓青梅竹馬二十多年,走到這一步并不容易。他們之間也曾困難重重,雖然多是梁晉百折不撓的發揮革命精神,但是徐青楓也沒怎麽委屈過他。倆人同居都好幾年了,說分就分,梁晉還真接受不了。
他講的直接,齊葉也隐約明白了他的心事。
假裝失憶其實并不是怕徐青楓打他,徐青楓就是真的被撞殘了也不會動梁晉的。梁晉只是害怕,怕徐青楓說分手。他一醒來的時候看見徐青楓身邊站着那個小男生,自己就先慌了。只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來拖延時間。只是誰也沒想到徐青楓打蛇随上棍,弄出了一個哥哥梗。
齊葉沉默了會兒,只能嘆了口氣開解道:“都這樣了,就先瞞着吧。你和徐青楓也真是一對冤家,以前我就勸你趕緊離他遠點,他哪裏好了,值得你這樣眼巴巴的。你要早點分也不至于栽這麽深。”
“以前也想分過,”梁晉說,“可是沒分成。”
那是梁晉唯一一次想分手。當時是為了什麽他已經忘了,只是記得徐青楓當時的态度讓他很失望,而衆人的流言蜚語也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了。他想好了很多種談分手的方式,比如文藝版的,給徐青楓發一條分手短信,然後扔掉手機,一個人出去旅行;或者發洩版的,惡狠狠的把某一樣東西,摔到他癡迷了二十年的臉上,然後大聲說“老子不跟你玩了”;又或者雲淡風輕版的,寫一封信,把他們一起的二十年經歷回憶一下,最後大大方方的祝福對方,你若安好便是陽光普照。
可是計劃了很多種,梁晉還沒來得及選擇,他爸爸梁建軍就出事了。老梁同志原本在國外考察,後來見馬上是梁晉的生日了,便決定臨時回國一趟。那天天還挺好,遠在大洋彼岸的老梁給梁晉發了一句“兒子,等着哈”便上了飛機。
然後飛機失事,梁晉等來了一個空的骨灰盒。
梁晉幼年失母,四歲的時候有個大嘴巴的算命先生說他命硬克人,被老梁舉着棍子攆出了好遠。可是那句話卻被他牢牢記住了。
他那陣子神情恍惚,幾次差點出事。徐青楓全權負責了梁建軍的後事,把事情處理地毫無纰漏之餘,竟難得的對他百依百順了起來。
有次梁晉自己在宅子裏睡覺,一遍遍的夢到小時候梁建軍推着自行車,晃晃悠悠送他過馬路去上學。梁晉那時候活活是地主家的胖兒子,坐在後面抓着車座,小聲的喊:“爸爸你慢點,爸爸你慢點。”
梁晉最後醒來的時候幾乎喘不上氣,下意識的抓着手機撥通了徐青楓的電話。
接通後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徐青楓也沒問,反而語氣輕柔的跟梁晉彙報起了一天的工作,細致到連工作餐的土豆個數都說的頭頭是道。
梁晉心情漸漸放松下來,末了的時候帶着鼻音小聲說:“不用彙報啊,我沒問那個。我就是……就是剛剛有些害怕。”
徐青楓低低的笑了一聲,說:“嗯,我知道。”
他的聲音低沉輕緩,溫柔寵溺的意味慢慢就從梁晉的耳邊彌漫開來。梁晉聽他說道,“我就是告訴你,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