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塵埃落定
“練兒,你真的已經忘了我麽……”眼前的男人眉眼如畫，清俊絕倫的面上泛着一縷惆悵哀傷。
哀傷……這種情緒怎麽會出現在他的身上？他永遠都是自信而強大,他的面上無時無刻不帶着适時優雅的微笑，看似無害，實則冷酷殘戾,他無心無情,有的只有天下大業，饕餮野心。可嘆那時的自己被他所惑，心甘情願的為其驅使，為他的大業披荊斬棘,就算是明知前路未明也義無反顧。
“練兒,你還在怨我麽？”賞金獵人,現在應該稱之為夭無邪了,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語氣中帶着一抹怆然。
練十七面色蒼白，有些惶然的對上他深邃的眼，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似是想要逃離。
夭無邪顯然是被她這種動作刺激到，眉尾一掃，一絲哀痛轉瞬即逝：“十年情誼，我怎麽忍心對你下手，難道你沒發覺那藥效根本不致死麽？”
豐桦混亂的心神漸漸回歸清明，他的言語落入耳中，卻絲毫不覺顫動，藥效不致死……即便如此，世道之中又有哪裏能容得下一個面目全非恍若鬼魅般的殘軀？不忍心，又怎會将她的屍身随意抛棄在曠野之中，而後便湮沒在野獸之口。他果然還是一如往常的舌燦蓮花，只可惜，今日的練十七再也不是昔日的妖姬了。
“抱歉，你認錯人了。”十七很快斂起外露的情緒，平靜無波的出口否認。
夭無極一愣，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作答。
“十七，你沒事吧？”一旁關注着的無妄已然看到他們二人之間的不對勁，再一看十七顯然是不想跟賞金獵人多做糾纏，便上前隔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我沒事，走吧，話說完了。”練十七轉首望向來人，眉目柔和，再也不複先前的冷硬之态。
無妄狐疑的看了神色灰敗的賞金獵人一眼，并未多問。
原本的一場腥風血雨居然落幕的如此安靜祥和，着實出人意料。
其實大家還是挺納悶，十七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的手，又是誰有這麽大本事，居然能趁着賞金獵人不備，将九州令取出。
“你們确定想看？”十七微微蹙了蹙眉，語氣中帶着一絲猶疑。
一排小雞啄米啄的正歡，雙眼灼灼，顯然是好奇至極。
“出來吧，一大群人想欣賞你的獵獵風姿。”十七了然，旋即很爽快的探手拍了拍腰間的寵物囊。
大家神色更為訝異，認識她這麽久，從未見過她帶過寵物出戰，沒想到這家夥居然還藏私了！
也難怪，羽蛇本就掩身在魍魉殿中，一貫鮮為人知，他們當初誤打誤撞降服了它，因由源石秘境的緣故，大傷元氣，便一直窩在囊中沉睡，也是前不久剛剛蘇醒，他們沒見過它也屬正常。
羽蛇大概是給憋久了，一經召喚，立馬颠颠的破籠而出，身形見風疾長數倍，眨眼間便将半個大殿塞得滿滿，瞪着澄黃的眼珠興奮的沖着下首早已呆若木雞的一群人呼呼的嘶着氣。
“它在跟你們打招呼。”十七很好心的解釋道，大概也是奇怪原本興致勃勃的一行人怎麽現在鴉雀無聲。
“媽呀！”墨糖糖吓得連糖都不要了，轉身死死趴在身側的小侯爺身上。
“卧槽……”惜忘生算是膽子比較大的，恁是這樣，也被羽蛇的身板吓得夠嗆。
逸亭軒挑挑眉，故作鎮定的沖它和煦一笑，其實掩在袖口下的掌心早已蓄滿細汗。
羽蛇自打上次受傷陷入沉睡便一直未醒，直到剛剛豐桦上線，便敏銳的察覺到了它的蘇醒，欣喜之下自然來不及跟它敘話，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的突然現身，打亂了賞金獵人的計劃，而一向細致的逸亭軒早已将目前的情形跟她簡單交代一番，臨了嘆息一聲，若是這九州令不在他手上，則事情就好辦多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瞬間便想到了佛陀印跟羽蛇，而後一切都在按計劃悄然進行，當然，由于時間緊迫，自是沒法跟無妄他們交代，故而大家也是在最後一刻方才知道她已經做好了部署。
本就悶得發慌的羽蛇現下正愁一身精力沒處使，一聽有任務自是歡喜不已，輕輕松松便将九州令取了來，這才奠定了他們大獲全勝的基石。
只不過，這人是收拾了，外面一團糟的局面可怎麽收拾？
“那些不關我的事，你們解決。”十七淡淡甩出一句，而後悠哉悠哉的漫步而出，留下一衆人大眼瞪小眼。
“軒爺，我相信你的能力，好好幹。”無妄頗為語重心長的拍拍滿頭黑線的逸亭軒，潇灑的追老婆去也。
系統通告：血雨腥風任務順利完成，風雨後的江湖一派蕭索混亂，現急需一位有識之士帶領諸位俠士一同重建江湖，以複井然。
未待諸人反應過來，另一條系統信息緊随其後。
系統通告：因由隐藏任務觸動，武林大會模式啓動，請符合條件的玩家于三日內去各城武林大會接引使處報名！
世界一派嘩然，沒想到武林大會居然提前啓動，本來不是準備在明年初舉行的麽？
“咦？”十七納罕，什麽情況，連環任務？
“可能是隐藏的劇情任務。”無妄點點額頭，若有所思。
“他不是玩家麽？”十七有些愣怔，照理說只有NPC參與的任務才能激發出潛在的隐藏任務，可是賞金獵人明明只是一介玩家，怎麽他的被捕居然會引發這麽大的波瀾？難不成是他闖的禍太大的緣故？
腦中将先前的任務情節一縷一縷梳理一通，總覺漏掉了什麽。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遇到的那個老乞丐。”無妄電光一閃，迅速抓到了線索，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掌心紅痣！”十七驚呼，瞬間明了。
她怎麽給忘了，當初為了探查這幕後黑手的真相，他們苦覓良久才獲知那個任務發起人的特征之一便是右手掌心有顆紅痣，當時還懷疑是天機營的斷掌門，腦中的畫面層疊閃現，要是她沒記錯的話，賞金獵人的右手上似乎真的有一顆痣，那就是說……他其實是NPC？！
無妄心中雖有驚訝但不至于似練十七這般震撼。
若他是NPC……那他豈不是……魂穿到了游戲之中，只有一副虛幻的身軀，再殘忍一點的說法，他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人……不知什麽原因，他也穿越來了這千年之後，卻無意中落到這游戲虛體之中，一直生存到了現在。
十七突然覺得胸口處脹脹麻麻的疼一縮一縮的擰着，活生生的人卻被困在這虛拟的游戲世界，曾經多麽驕傲輕狂的人，他該是努力了多久才讓自己能接受現在的狀況，好不容易重新燃起鬥志，想要在這裏開拓他的雄圖霸業，可是，卻埋葬在她的手中，他親手訓導了十年的手下……
無妄察覺到她的神色大變，心下隐隐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未待開口，便聽見身側之人喃喃出聲，帶着幾分失魂落魄：“帶我去天牢，我要見他！”
他很理智也很冷靜的沒有開口詢問她到底出了什麽事，也很清楚她口中的他指的就是賞金獵人，雖然心中極度不願，不過卻依舊尊重她的決定，有些事，若是不清楚明白的說開，只怕會一直橫亘在他們之中，成為一道不可修複的裂痕。
賞金獵人被關押在天牢之中，他面臨的應該是永生永世的囚禁，又或許，等這個游戲徹底改版的時候會重見天日，又或許這個所謂的角色已然沒有存在的必要……
倆人一路無語，安靜的可怕，只有疾行的腳步聲陣陣敲擊在彼此的心頭。
系統天牢威嚴高聳，守衛森嚴，因由練十七的掌門身份，進入還算順暢，不過是例行公事的問詢一番便禮貌迎入。
下到地下三層，無妄在門口止了步伐：“我在這等你。”
練十七神色複雜的望了他一眼，眸間閃爍着幾絲抱歉，而後腳步堅定的轉身而去，瘦長背影迅速湮滅在昏暗光火中。
地面很潮濕，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黴濕之氣，兩旁不時還有碩大的老鼠蹿出，竟然也不怕人，就那般閃着猩紅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他是重刑犯，羁押在最裏面的一間單獨牢房，十七腳下的步伐邁的飛快，很有幾分急不可耐，即便如此，也覺走了許久方才抵達。
不同于其他牢房的粗木牢門，這間牢門全用純正玄鐵打造，堅硬如石，大門上只有一方小口專門送遞吃食，那道口子開的很高，以她現在的高度就算踮着腳都很艱難，十七看在眼裏，愈發難受。
她沒有權限進入牢內，只隔着厚重的鐵門，掌心貼着冰冷刺骨的門上，指尖泛白，良久，才深吸一口氣：“宗主，我來了……”
門內一派靜谧，十七大驚，莫不是他遭遇到了什麽不測，正待胡思亂想間，聽聞裏間傳來一道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徐徐傳來：“嗯，我知道。”
十七咬着唇，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裏面傳來一陣鐵鏈嘩啦聲響，聽的她又是一陣揪心，卯足了力氣踮起腳尖，朝裏望去。
入目幽暗一片，一股鐵鏽混着鮮血的氣息撲面而來，角落中耷拉着一人，四肢皆被鐵索所制，背心的琵琶骨也被對穿，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發絲淩亂，許是感覺到了她的注視，有些吃力的擡首，混着血污的臉上泛着點點柔和的笑意，恍若當初。
十七眼角一片濕濡，她何曾見過他如此狼狽疲憊的模樣，滿身風華被這殘酷的刑罰已然消磨殆盡。
“我知道你會來。”肩胛因由他的動作再度滲出血跡，他卻毫不在意。
“對不起……”十七滿目赤紅，看着他形同枯槁的殘敗模樣，只覺懊悔自責侵襲全身。
夭無極輕輕搖首：“傻丫頭，這幾個字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你無須自責，這本就是我咎由自取。只不過，讓你見到這麽狼狽的模樣，還真是……丢人哪，不過，你不會笑話我的，對不對？”
男人的聲音很輕，還有些不穩，應該是失血過多精神不濟的緣故，但是語氣卻出奇的溫和，帶着一股大徹大悟的輕松暢快。
“宗主，我不怪你，我早就不怪你了，我不知道你居然會來到這裏，還以這樣的身份……”十七有些語無倫次，哽咽的像個孩子。
夭無極有些動容，當初不過是存着一己私利将之收容，讓她參與殘酷鐵血的訓練，成為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卻不知，在經過那場身死浩劫之後，她居然還這般坦然大度的原諒了他的所作所為。其實她一直都是個善良的孩子，一直都是……
“因果報應，世間輪回，也許它是想以這樣的方式來報複當初我對你的絕情絕意。”男人頗為自嘲的輕笑出聲，從來都不畏蛇鬼牛神的他居然會被這麽慘烈的方式征服那曾經的信仰。
“練兒，你在這還好麽？是否習慣？”大概是頭仰着有些累，他換了個姿勢，覺得稍稍舒服了些，只不過肩頭的殷紅滲出的也越發迅疾。
“你的傷！”十七眼尖，當下手忙腳亂的在包裹裏找了一通，将所有止血補氣的丹藥統統翻了出來，又看到那個碗口大的方口，只覺一陣氣餒，而後眼眸一亮，将羽蛇喚出，讓它縮小身形，拖着一大包藥丸從方口處進去。羽蛇本就有靈性，雖然面上還是一副拽的跟二八五萬似的模樣，不過還是乖乖依言行事，還順帶用蛇尾卷了幾粒功效甚好的丹藥扔進還沒反應過來的夭無極口中，才悠哉悠哉的順着洞口躍出。
夭無極的眸中是毫不掩飾的贊賞，旋即看了一眼快速愈合的傷口，露出一抹苦笑：“其實，我更希望你給我的是一枚毒藥。”
十七身形一滞，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此這般茍活于世，還不如痛快赴死，只是，她着實不知，若是他就此消失，是不是他的神魂就再也無法歸位，還是直接湮滅在泱泱大世中再無痕跡。
“宗主，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終是下定了決心，十七仰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眉眼間泛着熟悉的堅韌之氣。
夭無極渾身一震，眸間的複雜翻湧而出，而後歸為平靜，凝成一縷輕淺笑意綴在唇角：“好。”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隔了這麽久才更新……這幾天光顧着跟感冒病毒做鬥争了！捏拳……
遲來的情人節祝福~~麽麽噠~~
十七不是聖母，她只是恩怨分明，夭無極對她畢竟有養育之恩，所以在她得知他将要面臨的慘痛下場有此動作也屬正常，我們十七本來就是一個面冷心熱的軟妹紙~~~
我要是說我越來越喜歡夭無極的話……會不會有人拿磚頭砸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