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步步皆殇·弦斷有誰聽

慕容澤探脈的手一震,随即望着喃喃自語精神恍惚的我,表情變了又變。

“洛熙……我們真的回不到過去了嗎?”他的聲音蒼涼如雪,夾雜一抹痛悔。

只可惜這一刻,我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他的失态也只是片刻,很快從我身上翻出兩個藥瓶,斟酌片刻,只取了一顆藥丸塞到我口中:“先吃一顆吧,吃兩顆的話對你腹中的胎兒會有不利影響。”

我明白這藥是治療心疾的,便想也不想地吞下,他手腕翻飛,将掌心貼在我胸口緩緩注入真氣,我無力掙紮,索性便由他幫我治療,只是目光早已飄向江面,口中猶自低喃着逸之的名字。

慕容澤以及他的手下控制了這艘船,所以在他一聲令下之後,船已經停了下來,待他幫我穩下病情,臉色也已變得蒼白。他收回手徑自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我:“洛熙,你贏了。你們都贏了。”他勾起唇角,笑得無力,“我才是輸得最慘的那一個……你放心吧,有我在,你的逸之死不了!”

話音未落,他便縱身一躍,躍進了冰冷的江水裏。

頓時驚呼聲四起。

“陛下——”

“陛下——”

我的眼神多少有了反應,他究竟是誰?為什麽突然出現要抓我走?為什麽要跟逸之打起來?為什麽他叫逸之藍哲羽?慕容澤又是誰?

現在……他又為什麽去救他?

心口的痛緩下去的時候,我終于從一望無際的江面看到慕容澤擁着逸之冒出頭來。

兩人的臉色均是蒼白中透着青紫,逸之已經失去了知覺。

我掙紮着站起,欣喜喚道:“逸之!”

慕容澤艱難地游過來,他的手下早就準備好了繩梯,飛快地将他們兩人拉了上來。

“逸之!”我上前扶住昏迷的逸之,慕容澤沒說什麽,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對手下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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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一名禁衛軍打扮的男子欲言又止。

“走!”慕容澤打斷他的話,厲聲道。說完徑自朝甲板盡頭走去,被江水浸透的衣服濕漉漉地滴着水,很快結了一層白霜!他低垂的手指微微顫抖着,顯然凍得不輕,可他卻将背脊挺得筆直,筆直。

看着他倔強孤傲的背影,我的瞳孔莫名被刺痛,總覺得他不該是這樣茕茕孓立,孤傲寂寞的。他應該是……他應該是雍容華貴的,掌控一切的,指點江山的,揮拆方道的……

“陛下,陛下千裏迢迢趕來接你,你竟如此對待陛下,安陽我雖然沒有資格要求陛下做什麽,但我也看不下去了,陛下自己多保重,告辭!”名叫安陽的男子揮揮手,一群禁衛軍打扮的人追着慕容澤而去。

他們很快上了緊鄰這艘船的另一艘船,沒多久,那艘船緩緩駛離……

甲板上,一襲黑色錦衣的慕容澤盤膝坐于一把七弦琴面前,仍舊被凍得顫抖的雙手輕撫琴弦,他定定地看着我,我愣愣地看着他。

未幾,他修長的手指一動,緩緩撥動琴弦,一首《十面埋伏》就那樣在他指尖流瀉而出!

心弦猛顫,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這首曲子!這首曲子!我會彈!腦海裏似乎有什麽呼之欲出,我擰緊了眉,死死盯着那個越來越遠的身影,下意識地想要起身。

身形甫動,手被抓住,垂眸,逸之已經清醒過來,他緊緊地扣住我的手,輕輕喚道:“洛洛……”聲音裏有一絲恐慌。

我對他笑笑,笑容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再次側頭望向慕容澤,他已經彈奏完一曲《十面埋伏》,盯着我的目光也已由炙熱變到平靜,再到現在的沉寂,波瀾不驚。

見我望向他,慕容澤抱着七弦琴起身,在我注視下,将七弦琴高高舉起,然後狠狠砸向欄杆!

“不——”我低低輕叫一聲,下意識地踏前一步,卻見那七弦琴被慕容澤砸得破裂開來嗎,雖然離得太遠,已然聽不到碎裂的聲音,可我偏偏覺得自己清晰無比地聽到了裂帛的聲音,震徹心扉,久久不曾散去……

那飛揚的琴弦也随風消逝在了江面……

漸行漸遠漸無書。

不知怎的,腦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句,一種莫名的感傷湧上心頭。

我所在的船也開始起航,逸之的神智更加清醒,他晃晃我的手,将我從沉思中拉回:“洛洛?你還好吧?”

我回過身來,對他勉強一笑:“還好。逸之,你呢?”

他臉色微變,搖頭道:“我也沒事。”

攙扶着他起身,我們兩個相互扶持着走向船艙,看着定定站在艙內各個角落擺出各種姿勢的夜一、夜二、夜三等人,我忍不住笑了。

他們聽見我笑,全都紅了臉頰,狠狠地看着我,似乎很是羞怒。但見逸之繃着臉看着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麽,只是垂了眸低聲喚道:“主子……屬下無用……請主子責罰!”

逸之伸紙點向夜一胸口,解開了他的穴道。夜一轉身将其他幾人的穴道解開,衆人一并跪地,等候發落。

“罷了罷了,是我疏忽了,你們都退下吧。只此一次!”逸之倦倦地擺擺手,揮退了他們。

察覺到他在瑟瑟發抖,我緊張道:“逸之,我扶你回房,趕緊換了這濕衣服吧!”

說着,我對尚未走遠的夜三道:“去準備熱水,逸之要沐浴!”

他面無表情看了我一眼,離開了。

呃……

想到他跟夜七的對話,我表情黯淡下來,悶悶地扶着逸之回了房間。

他閉着眼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咒印發作加上落入江水裏,着實冷的厲害。

我也顧不得其他,伸手去扯他的衣帶,上面已經凝霜,硬梆梆的,很是難解。不過好在他喜歡穿得飄逸俊美,衣帶系的并不緊,經過一番努力總算是解開了,我順勢褪掉他的外袍猛然後是中衣,再然後是亵衣……

夜一跟夜三擡了浴盆進來,熱水氤氲着水汽,溫度應該是微熱的。見我在脫他們主子的衣服,夜三瞪我一眼,哼了一聲,将浴桶重重放在地上,生硬道:“我來服侍主子,你去休息吧!”

我眨眼,再眨眼,他讓我去休息?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很差,可方才慕容澤已經幫我控制了病情,現在只是有些後怕和迷茫,照顧逸之沐浴還是沒問題的,我回視着他問道:“你讨厭我?”

問這話時,逸之剛好睜眼,随着我的問話看向夜三,夜三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夜三,你們去外面守着吧!”正主發話了,夜三欲言又止,“主子……”

“是!主子好好休息!”夜一察言觀色,将夜三拉了出去,并體貼地關上了房門。

“洛洛。”

“嗯?”

“沒有人讨厭你,他們只是暫時無法理解我的決定,不要胡思亂想好嗎?我會處理好這些事的。”他蒼白着臉,輕聲解釋。

“……好吧。”我也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很快便釋懷,扶着他邁入浴桶,自發地掬水幫他沖洗。

指尖流連在他胸前那個奇怪的咒印上面,我憂心道:“逸之,這個要怎麽解?”

“我也不知道,大概時機到了才可以解開吧。”他似乎不願多說,“幫我搓搓背吧。”

“哦。”我明白他是不想讓我擔心,所以也就沒多問了,繞到他背後準備幫他搓背。

入眼的是一道醜陋的長痕,看起來像是燒傷,傷痕很新,似乎是才痊愈沒多久的,我用指腹摸着那粉色的皺成一團的新肉,再次擰眉:“逸之,你這裏什麽時候燒傷的啊?”

“你不記得了?”他的脊背縮了一下,反問。

“不記得。”我小聲道。

每次一問他關鍵的問題他都丢回給我,問我不記得了?我要是記得幹嘛還問他啊!

“這是為了救洛洛留下的傷痕。”我斟酌片刻,側頭回答,聲音透着一絲漫不經心。

“啊?”我有些迷糊,“救我?”

為什麽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是啊!”頓了頓,他又道,“想不起來就算了,以後就待在我身邊彌補我,好不好?”他引誘着,聲音雀躍。

“好。”答應他時,腦海裏不知為何,突然浮現出慕容澤摔碎七弦琴時決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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