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中注定
楊康還餓着肚子,但這聽風閣風雅是風雅,若由着如完顏洪烈這般喝得頭暈腦脹,又在此處睡上一時三刻,怕是就要中風了。将自己的披風為完顏洪烈披上,楊康将人從聽風閣攙了下來。原以為樓下該有仆役守着,誰知卻又見着那兩個服侍卻被他弄哭的小丫鬟了。
兩個丫鬟看他父子這般下來都是一愣,接着兩個姑娘便立刻伸手要來攙完顏洪烈。楊康立刻把臉一沉,原本便常年蹙着的眉皺的更緊:“退下!”
秀秀蓮兒吓得一顫,眼眶瞬間便紅了,卻也不敢說話,老實退下了。
楊康可是不敢把他爹交給這兩位小姑娘,他雖與她們不過初見,但深宅大院裏的女人們,也就是他娘,被他爹護得太好。其他人,便如眼前看似柔弱清純的兩位,既然他這世子的床她們爬不上去,若能爬上王爺的床,卻也是更好。
不過既然這二人幫不上忙,楊康又覺得讓她們找人再來把完顏洪烈擡走太過麻煩,幹脆一把将人橫抱,就這麽一路把他爹橫抱回主屋去了。到了主屋,也自有人接手伺候,楊康放下人回了自己住處,吃了兩塊點心便睡下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楊康天未亮便醒來,紮馬步提石鎖這是基本功,前者練下盤穩健,後者練的肩、臂、腕、指的功夫,尤其是手指,拉弓開箭手指頭上的抓力弱,那可就是抓瞎了。
直到看天色已明,才由乞奴和懷恩幫扯着沐浴換衣,樣式花樣雖略有些不同,但依舊是與昨日通身白。楊康原本想換個披風,無奈翻了衣服箱子,除了他自己帶回來那間黑披風外,只翻出了一件火紅,一件亮紫,還不如他身上這件呢。可穿黑的,他娘必定不準,八成會說什麽煞氣太重之類的,也就只能将就着這件白了。
來到包惜弱的那件茅屋,趙王妃依舊是布衣釵裙,不施粉黛,若非姿容秀美,便如尋常農婦一般。
“康兒可吃了早飯?”
“并未。”
“既如此與娘一起吃吧,娘做了……”包惜弱臉上帶笑,上前拉住了兒子的手,但這一拉卻愣了,抓着手腕将楊康的手擡起,又将他手掌展開,頓時眼淚便落了下來。
“娘,怎麽好好的哭了?”楊康卻是明知故問,他這雙手老繭蓋老繭,尤其虎口,繭子厚得幾乎握不實拳頭,包惜弱自然是心疼兒子了。
“康兒,你莫要聽你爹的,再跑到勞什子地方與人打架去了。”
楊康一聽禁不住笑了,他做的被這位娘親說來,到像是混混打架:“娘,孩兒餓了,可能用飯了不?”
包惜弱雖天真,但也知道這是兒子故意轉開話頭,想要再說些什麽卻又無從說起,終于只能一跺腳,嘆一聲讓他進屋了。
吃罷了早飯,包惜弱終是穿起了王妃的服飾,坐進了王妃的車架,楊康策馬在旁,侍衛宮女浩浩蕩蕩,一行人朝天長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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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天長觀與隋唐的宮殿雖名稱一樣,功用卻完全不同,此處乃是全真教在京的道場,且香火頗勝。楊康幼時初知此處還頗覺奇怪,想不明白為何中都有他自家道場,又想那終南山也是在金國治下。但丘處機還要四處去殺金人,甚至與他父親動手,難不成他就不怕金國一怒之下剿了他山門?
後又聽說原來早年間,章宗曾下令禁罷道士①,之後,又下令嚴禁達官顯貴王侯貴族家中有僧尼道士出入②。之前丘處機原本在老家栖霞隐居,因了章宗這兩道旨意,才匆忙跑回中都,在金國上層中間活動。
楊康六歲那年,完顏洪烈出使蒙古,包惜弱忽然把楊康叫來讓他拜一個老道——丘處機——為師,可是吓了楊康一身冷汗。彼時尚是章宗在位,這位皇帝對于宗室管得可是極嚴厲的,若是被知道了他們家明知故犯,別看他年紀尚小,也是要被拉出去打板子的。
總而言之,至少如今所見,這全真教的道士即便心念故國,卻絕不是如原著中那般魯莽單純,這裏邊的水可是既深且混……
楊康胡思亂想的跟在包惜弱身後,他娘要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行止上無一絲怠慢,倒叫包惜弱十分滿意。母子倆于觀中用了午飯,又歇息了一陣,便自打道回府。
原本楊康以為今日便就這番過去,誰知半路上卻又出了波折。
先導的騎兵忽然跑回來報言道說,前路被堵。
“前路被堵?何人?何事?”
“……”騎兵頓了一下,方才有些猶豫的說,“聽說是完顏阿海帶人強搶民女。”
“完顏阿海是誰?”
“乃是……完顏承裕幼子。”
這麽一說,楊康明白為什麽這騎兵言辭閃爍了。因為兩年前野狐貍大戰,完顏承裕……是死在楊康手裏的。雖然楊康上呈的戰報上說的是他力戰墜馬,然而稍有些手段的人都知道,那不過是皇帝念舊,不忍他以污名身死,這才燒了楊康的第一份戰報,讓他另寫了一份。
不過,完顏承裕終究是成了笑柄,身為他的家人便該本分度日,怎地反而敢在中都的地面上強搶民女?
“娘,繞路還是直走?”問明白了是誰,楊康自然是不畏——現今金國境內能讓他畏的,除了金主、他爹娘,幾個劇情人物外,還真沒多少——要如何走他那便聽他這位母親的吩咐吧。
“聽你們方才說,完顏阿海是在強搶民女?”
“報信的是如此說的。”
“直走,救人。”少有的,他娘的語氣竟也有了些铿然之氣。
車馬前行,畢竟此處是中都,看熱鬧的尋常百姓遠遠瞧見依仗便知道來了大人物,立刻讓在了一旁。卻依舊有黑壓壓的一堆人,堵住了路中不放。
雖包惜弱說了救人,但這救人的事卻是不能讓她去的,若把這位依舊嬌嬌弱弱的母親驚個好歹,楊康回去必是要吃他爹一頓藤條的。
一磕馬腹,楊康率着自邊關帶回那十騎沖到了隊前。他于遠處看着,這擋路的衆人還是毆鬥之中,待他到了近前,兩幫人便都停下了動作。說是兩幫,卻也有些不對,只因這裏邊多的一邊少說二三十人,少的那一邊卻只有三人。
“爾等擋住王妃車架,是何道理?”
三人的那邊不說話,一群的那邊出來了個師爺打扮的:“這位将軍請了,不過是我家節度副使抓兩個逃奴,立刻便好。若是将軍願意幫忙,我家節度副使……哎喲!”
節度使在唐時,是一方豪強,在如今,卻不過一個聽着好聽的虛銜,更何況還是個副的。他用着根雞毛當令箭,且還是在握着真令箭的人前搖晃,能有好下場嗎?場面上到底發生了何事自然是明擺着的,他既為了完顏阿海颠倒是非,又如此招搖,想也知道不是好貨。
楊康不耐煩聽他嚷嚷,一馬鞭子下去,這師爺便捂着腮幫子嚎喪去了。
“讓路!”
完顏阿海終究是不敢擋路的,雖然他還以為楊康不過是護衛趙王妃的軍校而已。雖然他同樣姓完顏,他也同為宗室子。方才他不過是見美色在前,一時昏了腦袋,此刻楊康一鞭子抽了他的師爺,也把他抽醒了,立刻帶着人退到一旁,讓開道路。
依仗隔開了兩邊人,楊康見那三人卻依舊傻站在路邊,策馬過去問道:“還不快走?”那三人都是一愣,還是那少女最先醒悟,紅着臉對楊康一福身道:“謝過這位公子。”
楊康聽她口音軟糯:“你等并非京中人士?”
“我父女……”“康兒。”“念兒,我們……”這三個聲音卻是交疊在一起的,楊康自然是立刻調轉馬頭來到包惜弱車架側。
“娘?”
“康兒,你且留在此處,救人救到底。”原來包惜弱雖天真,卻也知道他們若就這麽走了,完顏阿海依舊會去糾纏那姑娘,救人卻也等于沒救。
“是。”楊康點頭應下,又回到三人身邊,“不知三位住在何處,是否安全?”
“我們住在西大街的高升客棧。”那美貌少女答得幹脆,另外那青年有些傻兮兮的用手抓抓後腦說:“我是剛來此處,還沒住處。”
看着這青年,楊康卻是一怔,怎覺得他有些眼熟?再一細想,楊康卻不由得暗道一聲“壞了!”。
這青年不是張家口客棧那滿嘴油膩,疑似郭靖之人還有誰?不過他如今鼻青臉腫,楊康又與他只有一面之緣,因而一時竟未認出。楊康又擡頭尋找一番,果然尋到了比武招親的旗幡,不過是落于地上,已然踩踏得不成樣子了。
這一幕楊康卻還是記得的,不過他以為自己不去比武招親便不會招惹下穆家父女,卻不想依舊碰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原文為:明昌元年,十一月。以惑衆亂民,禁罷全真及五行毗盧。《金史卷九·章宗本紀》②原文為:明昌二年二月敕親王及三品官之家,毋許僧尼道士出入。同出《金史卷九·章宗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