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一路上,一個黃蓉,一個歐陽克,折騰得完顏康是既無奈又好笑,但若說最倒黴的,卻絕對不是完顏康自己,而是一衆随行的護衛。

原來,完顏康将他們都當做了邊軍操練,除了原本便随在他身邊的十騎外,其餘諸人雖也算軍中精銳,但畢竟都是中都的老爺兵,而能分配到這種肥差的,自然是老爺兵中的老爺兵,哪受得住完顏康折騰?

但如今完顏康乃是他們直屬的上官,且原本無論官爵這位一品都統、親王世子也都高過他們,即便是受不住,卻也得咬着牙生受。否則,那軍棍與鞭子可是真的朝身上招呼啊。

不過完顏康也知道治軍要寬嚴相濟,不能一味緊锢着,特別是對這群老爺兵來說。于是這一日到了充州城①,便下令休息兩日,放衆侍衛輪班上街游玩。但他事先也說好了,一旦有強買強賣、奸淫婦女之事,全部軍法伺候!但他也給了每人五兩銀的賞錢,這卻也足夠他們大吃大喝,進園子找個漂亮姑娘了。

衆護衛剛剛解散,該出去玩的出去玩,該當值的繼續當值,歐陽克與黃蓉便一左一右的竄了出來。

“大哥/廣隸,我們也去街上逛逛。”

“又是你!歐陽克,你煩不煩人啊!”

“黃姑娘,都是想出去玩耍,那三個人總比兩個人熱鬧。”歐陽克扇子在指間一轉,“大度”道。

“熱鬧是熱鬧,但這世上的熱鬧也有好壞之分,比如加了某人的熱鬧,那就不是好的。”“蓉兒,你且去玩吧。我與歐陽公子有事要說。”完顏康說了話,頓時讓黃蓉疑惑,歐陽克大喜。

“大哥?”

“乃是公事。”完顏康又解釋,黃蓉雖無奈,但也只是瞪了歐陽克一眼,獨自出驿館去了。至于歐陽克,黃蓉那一眼于他來說,自然是不疼不癢的。

黃蓉一走,他便要湊過去,但腳剛擡卻又想起了什麽,連忙縮回了腳。拿着扇子不倫不類的一拱手道:“但憑廣隸吩咐!”無奈他聲音雖好聽,卻習慣了柔腔軟調,突然想要英雄氣概一把,反而不倫不類。

完顏康的眉毛忍不住抽動了兩下,似歐陽克這般的,若真是他手下的兵,早被拖下去挂旗杆子上晾着示衆了!不過誰讓他不是兵,而是歐陽克呢。況且,歐陽克如今随隊出使,卻沒帶一個姬妾,日常雖依舊有些吊兒郎當,但從言行上能看出他已然是極克制自己一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歐陽克如此,完顏康不能只盯着人家的錯處。

“站着說話不方面,歐陽公子還請到房裏來坐。”完顏康一擡手,邀請歐陽克進屋。歐陽克竟然有了片刻的恍惚一一這莫不是他在做夢吧,從見到完顏康那天起,他就沒對他這麽和顏悅色過。完顏康見歐陽克站在原地發愣,又叫了他一聲,“歐陽公子?”

“嗯?”歐陽克醒悟,匆忙跟着完顏康進了屋。

兩人落座,完顏康端來了茶水,歐陽克更是受寵若驚,品一口清茶,舌頭雖知并非是什麽好茶,心中卻覺得馨香無限。

Advertisement

“實不相瞞,歐陽公子,我想請你先行一步……”

“!”方才還飄飄然的歐陽克,立刻便回歸現實了,“廣隸,你要我走,我必不會留。不過有些話,我卻一定要與你說清楚了。”

“歐陽公子誤會了,我這并非是要趕你走,而是真的有事要請你幫忙,且也只有你才能幫忙。”

歐陽克一怔,但見完顏康說得懇切,顯然并非是敷衍于他,不由得也正了面色,又聽完顏康說只有他才能幫忙,還有些暗喜:“廣隸且說何事,只要能能辦到的,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完顏康略沉默了片刻,“歐陽公子,怎麽你今日說話總是這麽古怪?”

“這樣說話難道不顯得英雄氣概嗎?”

完顏康忍不住揉了揉眉,乙:“你……我還是喜歡你原先的說話方式。”酸是酸點,但怎麽說已經習慣了,況且如今天氣熱,被他酸得冒冷汗也算降暑了。但他如今的“英雄氣概”,不是酸,而是古怪和別扭,以至于完顏康想說的正事都說不出口了一一對這樣的歐陽克,實在是不放心。歐陽克用扇子一遮臉,也知道自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不過,能聽到完顏康說到“喜歡”也算是值得了。

“歐陽公子,我想請你先到南邊一步,幫我探聽些消息。”完顏康見歐陽克明白了,立刻開始說正事。

“什麽消息?”

“宋國士林如今對金、對蒙古的态度。”

歐陽克自己在來到中都前,還不知道有個蒙古呢。但完顏康一說,他只是略一思素便點了頭:“我今日便啓程,在臨安打聽好了消息等你。”歐陽克也有雷厲風行的時侯,又是扇子一轉,已經站了起來。

“多謝歐陽公子。”

“你我之間,還客氣什麽?”歐陽克眯眼笑着,還給了完顏康一個媚眼,“不過,你怎地如今還稱呼我‘歐陽公子’?”

“那要叫什麽?難不成……”克兒這稱呼還沒出口,就被完顏康自己咽進去了。

“你若是想那般稱呼也無不可。”說話間,扇子已經點在了完顏康肩頭。

歐陽克這是故态複萌了,完顏康無奈是無奈,但卻也放松了,無視他的扇子笑答:“我是那般稱呼不了的,牙酸。不如,我便稱呼你為歐陽吧。”

“也可。”歐陽克勉勉強強的點了頭,剛要走卻又轉身道,“廣隸稍等,我既要先行,卻又不方便帶在身邊,要托你保管。還有些話要與你說,路上那小丫頭一直糾纏于你,我卻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完顏康自然點頭,托人辦事,總不能半點甜頭都不給人家。

只是半盞茶的功失,歐陽克便抱着一根畫軸進來了,“這邊是我要托廣隸保管的東西。”完顏康去接,歐陽克卻笑着退後,且将畫軸打開了,正是他在中都時所繪的那幅黑甲将軍圖!

完顏康一見這畫也是眼前一亮,又想都說文如其人、畫如其人,卻明顯是不對的。蔡京、秦桧之流也都寫的一手好字,但人品卻何其臭也。歐陽克雖然不能說是罪大惡極之人,但完顏康總覺得他性子又酸、又軟、又色,卻沒想到能畫出如此鐵骨铮铮,豪爽銳氣的畫作……

“廣隸可知我畫的是何人?”

“看着有些面善,卻不知是何人。”完顏康仔細看了看那少年将軍的武官,只知道是個英俊的少年郎,但具體是誰,他卻看不出了。

“這位将軍,複姓完顏,單名一個康字。”

“我?”完顏康頓時一愣,繼而忍不住笑道,“歐陽将我畫得太好了。”

“我倒覺得我未能畫出你的萬一。”歐陽克卻少有的正色道,“從西域到中原,我見過不知多少的美貌男女,但卻從未有你這般的。”

完顏康嘆氣,“一張臉皮而已,如今雖然好看,但于我這沙場的厮殺漢來說,保不準哪天就破了相了。”

“實不相瞞,若是那天之後,你破相了,我自然是對你敬而遠之。但那天之後……讓我心動的卻已經是‘你’,而非你的形貌了。”歐陽克将畫一卷,交在了完顏康手中,“願把君之手,其不可何也?②”

歐陽克最後一句引的卻是戰國時襄成君與楚大夫莊辛的典故,不過剛說出口他便嘆了一聲。他已知道完顏康是不讀書的,以那時的典故自比,他又怎能知道呢?

誰知他剛剛嘆了一聲,完顏康就伸出了手:“我的手八成是比不過襄成君的。”這卻是完顏康能記得為數不多的幾個典故,只因為當初驚愕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這句話竟然是一個男人對另外一個男人說的,所以印象頗深。

歐陽克頓時便是一喜,便是完顏康的手粗糙如老樹,他也依然緊緊握住,只覺得比之過去的軟玉柔黃更讓他喜歡,又聽完顏康說:“不過,你倒是和莊辛很是相似。”

“一樣的癡情?”

“一樣的既好色,又巧言令色。”

歐陽克氣結,“你若真的與我相好,那我自然是誰都不要的。”完顏康只是搖頭輕笑,卻不說話,“你不信?我可發誓,若是……”

“歐陽克!”完顏康手上一使力,把歐陽克拽到了懷裏,雖有畫軸擋着不好抱,但也足夠他将嘴唇貼在歐陽克耳邊了,“又不是尋死覓活的小姑娘,還要你發什麽誓,我自然是信你的。”

其實完顏康依舊是不信,不過他也是越想越覺得歐陽克這花花公子不錯,反正不過是床上那點事。對他這個說不準哪天就沒命的人來說,這種役心沒肺花心濫情的人,才是最好的。

因而,此時與歐陽克談情說愛一番也無不可,反正兩人都不是真心的。

“砰!”畫軸落在了地上,兩人糾纏在了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①原書中名為京東西路襲慶的秦寧軍,就是黃蓉和郭靖第一次遇見洪七公,給他做叫花雞的地方。

可我對着金南宋行政區戈歸找了兩天,找得眼睛流淚不止,都沒找着這個地方Orz。後來才後知後覺,這個京東西路,是北宋時的行政區劃,南宋時,這地方已經歸金國了。不再稱為京東西路,而是山東西路。此時這裏已經是山東西路衮州了。

金大俠的原意大極是依舊把這地方當做宋國的領土,而不承認金的統治。不過主角畢竟是在金國為官的,而且我也為了自己方便,所以就該成南宋時身喲地名了。

《《金史·卷二+五·志第六·地理(中)·山東東路》:衮州,中,泰定軍節度使。宋襲慶府魯邵。舊名秦寧軍,大定十九年更。戶五萬九十九。衮州,中等州,置秦定軍節度使。宋時的興慶府魯邵。原名秦寧軍,大定十九年改名。)

②我想握稱由手,可以嗎?

襄成君與楚大失莊辛的典故:囊成君站在河邊等看渡河,莊辛經過,見襄成君俊美,以拜見為名,湊了過去問:“願把君之手,其不可何也?”裹成君氣得變了臉色,不理他。

莊辛就說:“君候難道沒聽說過鄂君子皙和舟子的故事嗎?子皙在渡河中,聽見一個越人舟子唱歌,他問了臣下舟子唱了什麽,臣下将越人舟子所唱的翻譯了過來:‘今夕何夕兮,寨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于是子皙過去擁抱了舟子,還用錦被覆蓋了他和周子。”

“君侯您知道,鄂君是楚王的同胞親弟,官職做到令尹(整國的首席大臣),爵位為執圭(楚國的最高爵位),還能和一個劃船的越人交歡盡意。君侯您的地位雖然高貴,又怎會高過鄂君子皙?我的地位雖然低微,又怎會低于一個越人舟子?我想握一下您的手,君侯為什麽不原意呢?“襄成君連忙把手遞過去說:“在我年輕的時候,也曾因為姿容受到長者的稱贊,卻從未受到如此突然的羞辱。從今以後,我将以少壯者的禮節,恭謹接受先生的教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