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敢妄想的重逢
化妝師原本并不是化妝師，而是個和化妝師八竿子打不着的職業。他之所以進入化妝這個行業，只因為妹妹知道病情已經無力回天後，某天開玩笑似地安慰他：“哥，你要不去學一下化妝吧，這樣你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我走得這麽體面，下輩子準是個超級大美女。”
本來是妹妹為了讓哥哥舒心的一句話，卻被化妝師記在心上，他一邊兼職一邊真的着手開始學化妝。無心插柳柳成蔭，舒域當時從沒想過，今後自己會靠這門手藝為生，而且會過得不錯。
妹妹追星這事兒，他一直都知道，但起初舒域并沒有在意，只當作重病妹妹的苦中作樂，找尋的一個精神寄托。但當他有一天照例給妹妹按摩腿腳的時候，劃動屏幕的她忽然一震，興奮地把手機遞過來：“哥，你看！”
他粗略地掃過上面的內容，發現是一封簡單的答複郵件。這時候他才知道妹妹喜歡已久的明星看到了她寫的信，并且還真的應要回複給她一些鼓勵的話，甚至表示誠意地告訴妹妹，過幾天會有人把大明星的簽名照送到醫院來。
但已經在社會摸爬滾打好幾年的舒域，他知道動動嘴皮子，說場面話是何等容易的事，他問妹妹：“你喜歡的那個明星，他是誰？”
妹妹似乎正想着怎麽和哥哥介紹這個人，眼神無意中瞥到電視畫面，順手一指：“你看，就是這個人！”
于是化妝師看到了電視裏，那個笑得很腼腆的大明星，當時的他剛發行了自出道以來的第一張專輯，正在轉播畫面裏為自己打歌。
雖然十分不想破壞妹妹的幻想，但舒域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娛樂圈裏的明星，很多人你喜歡到最後，會發現他們和你以為的不一樣。”
他刻意說得委婉，不希望妹妹一顆熱情的心，被一些不值得的人傷害。但他心裏對這事沒抱過希望，猜測這應該是這個明星的團隊成員閑來沒事做的慈善吧。
化妝技術日漸增長的他積累了一些人脈，偶爾會被當成臨時工，為某個明星的活動或者應急接一些單子，減輕生活負擔。所以憑他僅有的對明星的印象，他覺得這只是一次體面的敷衍。
但電視機裏的那個笑容刻在了舒域心裏，他被好幾重工作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在他拼命賺醫藥費，妹妹卻還是無法好轉的時候，那個絲毫不摻任何雜質笑容，會讓他忽然渾身充滿力量。
他沒想過那是為什麽，但他明白自己不該去想。那幹淨的笑臉一看就是屬于剛入行的新人，現在能笑成這樣，過了幾年見慣了娛樂圈的水深火熱，你還能笑得這麽燦爛嗎？
他想到前陣子自己接的一個單，趕過去的時候卻被告知不僅僅是化妝，而是遮傷。小愛豆的年齡和自己的妹妹差不多大，一身青紫淤斑，卻還要穿短裝背心跳舞，在人前賣笑。他皺着眉頭把任務完成，離開時閑言碎語飄進了耳朵：“呀，這不是剛從選秀出道的那個誰嘛，怎麽會慘成這樣……”
“聽說好像是被金主玩成這樣的，有那癖好的……”
舒域親眼見證了那一身傷，現在卻連小愛豆的長相也不記得了。可他想到那個小明星有可能會遭遇同樣的事情，卻有點心痛。
這點心痛很快随着煙灰消散，掐滅煙頭的他覺得自己是腦子有問題，自己和妹妹都沒顧得上，哪有閑情去管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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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舒域接了自己的第一個大單子，心情很好。下周有綜藝在這個城市拍攝，想請個土著化妝師，順便可以帶制作方了解當地風土人情。對方給的錢很客氣，舒域也就很客氣地接下了，正好那天兼職的地方也給發了工資，他便提前給自己下了班，回醫院給妹妹續交醫藥費。
他推開門卻發現病房裏多了兩個人，有一個當時正在清嗓子，似乎準備唱歌；另一個好像在一旁拍照。妹妹一看到是他，臉上的喜悅簡直快溢出來：“哥，你看！是顏希，他真的過來了！是他本人！”
那個準備唱歌的人轉過來，朝他露出一個比電視上還要好看的笑容。
舒域點點頭，用眼神詢問病床上的妹妹：“你們這是在……”
妹妹剛想開口，大明星卻先解釋起來：“您好呀，舒辭的哥哥，我叫顏希，是個不太出名的歌手。今天是正好出外景拍節目，專門來看看舒辭的。”
舒域看着他主動伸出來的手，嫩得出水的白皙，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讓他不由得又想到了之前那個小愛豆身上的淤青。
他虛虛回握，手指一觸即分，舒域手上的繭擦過那塊細皮嫩肉，讓他無端發癢。
大明星轉過身去繼續給妹妹唱歌，舒域蹲坐在角落裏，旁觀這個“并不怎麽出名”的歌手賣力表演，而幾乎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長句子的妹妹，從頭至尾都在跟唱。
大明星輕柔的低吟傳進舒域的耳朵裏，之前被大明星觸碰到的手指不自覺動了動，他忽然很想抽支煙。
這支煙舒域不知道抽了多久，他在吸煙室待到了夕陽西下，才慢慢走回妹妹的病房。出外景的明星或許今天是很閑，這個點了居然還沒走，見他進來，兩個人結束了對話，大明星似乎眼前一亮：“今天冒昧打擾，沒帶什麽禮物，之前在郵件裏答應過舒辭的簽名照，照片能不能現在拍？”
化妝師沒法忽視床頭妹妹渴望的目光，無所謂地點點頭，妹妹卻看着他：“哥，你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拍？”
大明星走到床頭坐下，笑眯眯地示意他也過去，舒域蹲在原地沒動，壓着嗓子說：“剛抽了煙，味道還沒散去，就不過去嗆着你們了，我就在這拍吧。”
照片定格在那一刻，大明星帶着助理很快又離開，舒域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客套的話，也沒來得及問問，要不要自己請他們吃個晚飯。
過了幾天，洗好的簽名照果然被送了過來，妹妹因為這件事情開心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把簽名照仔細裝好，放在了自己枕頭下伴自己入睡，是似乎連病痛都減半的安眠。
而舒域的夢裏卻頻繁出現那一張笑臉，那口糯米白牙，細膩的皮膚，卻是在自己身下承歡。
夢醒之後，舒域把那條內褲連同自己無法宣之于口的複雜心情，一同扔進了垃圾桶。
他以為這只是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人，短暫停留的一次交集，而時隔幾年之後再遇到大明星，是他不敢妄想的重逢。
“妹妹最終還是走了，臨終前她請我幫她保管這些，她最舍不得的物品，并且拜托我在有空的時候，能去關注一下你的消息，登錄一下她的微博。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成了習慣，時不時看到你的專輯海報，也會一起買下，不知不覺就囤積了這麽多。”
舒域走到大明星身旁，像靠近了自己不可望也不可即的夢境，被歲月沖刷之後，他一身的戾氣早已消失，在顏希面前，只剩下一池似水溫柔。
化妝師輕輕環住面前許久未動的大明星，把下巴擱在他的頭頂：“當時看到你的時候我在想，在圈子裏幾年之後你還能不能保持像最初純真的笑容，結果我發現是我看走眼了，”懷裏的人把手慢慢搭上舒域的後背，兩個人挨得極近，仿佛能聽見兩顆心髒跳動的聲音。
“你沒變樣，還是和我在電視裏看到的一樣，很單純，很……可愛，”他輕輕地嘆一口氣，“變了的人，反倒是我。”
聽到這裏懷裏的人卻突然收力，兩只手像一把鎖，緊緊扣住化妝師，聲音帶着點沙啞：“我知道，我都知道。”
舒域任由大明星挂件似地埋在自己身上，輕輕地撫摸他的後脊：“你知道什麽？”
大明星擡起頭，嘴唇嫣紅，吐出幾個字：“百科全書那個微博賬號，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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