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提要是什麽？

不得不說, 方宇封是在作死，夏江這不經意間的一提，也徹底觸到了方鏡的逆鱗上, 上次将夏栀帶去酒店的事情他還沒跟他算完，這次又來糾纏了, 當真是死不悔改的性子。

方鏡不說話了，夏江看着他的神色變了，內心也甚是忐忑, 他喊了一聲：“方鏡？”

方鏡起身，修長的身影似乎蒙上了一種陰婺, 夏江有些膽寒，他問：“你幹什麽去？”

方鏡說：“我回一趟方家。”

夏江說話有些結巴：“你可別惹什麽事情啊，告別會在即，不能出差錯。”

方鏡說：“放心吧，就去看看老爺子。”

方鏡出來都很少回方家大院, 家裏沒有人需要他關心，他也懶得關心。

他不靠方家活着，所以他也不允許方家任何人欺負到他的頭上。

上次給了方宇封教訓，他倒是沒把方鏡和夏栀結婚的事情抖出去, 但是明明知道夏栀結婚了卻還趕着騷擾夏栀, 方鏡說什麽都不答應。

回到方家大院, 才發現在海外留學的方正回來了, 方正比方鏡大一歲，雖然他們擁有共同的父親, 但是到底不是一母同胞，基因這種事真的很奇怪，一個母親生的, 即使不是同一個父親也會覺得親近，但是同一個父親生的，明顯之間的隔閡比城牆還厚。

不過他比較好奇方正為什麽會回來。

正這樣想着，進了院門，去老爺子在的樓閣請安，老爺子住的地方是一個三層的閣樓，門前是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兩邊都是種植的稀有樹木，旁邊還有個小小的人造噴泉，水質清澈，泉底的鵝卵石清澈光亮，正中間還放着一個風車似的盆景。

老爺子是個享受生活的人。

他許久不曾回來，他以為家裏早就忘了他這個人了，可他剛進門，就看到高曉鷺和方正正在說什麽，方鏡看了一圈沒看到他爸，高曉鷺卻起身道：“方鏡你回來了？”

方鏡點頭：“我爸呢？”

高曉鷺嘆息一聲：“你爸病了幾個月了，在醫院，我剛回來給他拿點東西，你要不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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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鏡愣了愣，沒回答她，只是問：“在哪個醫院？”

高曉鷺說：“市人民醫院，我看他病重，就把你哥也叫回來了。”

方鏡又得轉身離開，開車去醫院。

見方鏡走了，高曉鷺也匆忙跟上，她對方正說：“可不能讓他和老爺子獨處。”

方正說：“你去看着吧。”

他們都怕老爺子把方家留給方鏡，這些天他們都太勤快了，天天都往醫院跑，方歸家更是離譜，一天跑三趟，明着都是擔心老爺子的身子，暗裏其實都在觊觎老爺子的遺産。

老爺子的遺産要留給誰，誰也不知道。

他們只得勤快，把自己的孝心表現出來。

很明顯，方鏡是最不積極的一個，他甚至都不知道老爺子病重的事情，醒來時問他們方鏡怎麽沒來，他們的說辭倒是出奇的一致：方鏡忙着賺錢搞他的事業呢，哪有時間來看您啊。

方程世的心寒了一層又一層，其實是沒人告訴方鏡老爺子的具體情況，要不是方宇封騷擾夏栀，他想去找人算賬，也不會知道方程世病重的事情。

到了醫院，打聽到方程世在住院部的哪個房間，前臺小姐姐查了一下，看了他的證件後才告訴他在哪個房間。

他有些焦慮，到了住院部六樓的時候，發現方程世的病房門外坐着好幾個人，方家的人基本上都來了。

看到他的時候，沒表現出厭惡也沒表現出歡迎，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似的，沒人問他。

他自己上前去，想進去，卻被人擋住了，方歸看着他道：“你別進去了，你進去他也不會想見你。”

方鏡只是道：“讓開。”

方歸說：“你別氣他，他現在病得很重，你要是一氣他，他就沒救了，我們都不敢進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方鏡不管他，一把推開他，然後打開了病房的門，只見方宇封坐在病床前，正在給他讀報紙。

他全身插滿管子，頭發已經掉沒了，像是強弩之末已然沒救。

方鏡的腿抖了一下，方宇封放下報紙，輕聲道：“你出去，我爺爺不想見你。”

方鏡沒管方宇封，只是走到病床前輕輕地喚了一聲：“爸？”

老爺子閉着的眼睛動了動，他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方鏡，又閉上眼睛，顯然不願意見方鏡。

方鏡覺得心裏梗得慌，他問方宇封：“什麽病？”

方宇封說：“肝癌晚期，沒幾天好活了，所以你別氣他了。”

方鏡再沒說什麽，方程世是明顯真的不想見他，他确實是知道的晚了，沒人跟他說方程世病重的事情。

方鏡想陪他一會兒，被方宇封往出去推，他怕幅度過大打擾到老爺子，都沒敢掙紮。

方鏡又被推出去，方歸見方宇封将病房門再次關上，嘆息道：“方鏡，人活着的時候你不管，現在沒幾天好活了，你卻為了遺産來膈應他，你別活的那麽惡心。”

方鏡想說他不是為了遺産，他只是不知道老爺子病重了而已，剛想說，高曉鷺到了，她看起來走的有點急，見大家都在病房外，舒了口氣對大家道：“你們也別怪方鏡了，他确實太忙了，沒事的話你們就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就成。”

沒有人走，方鏡也沒走。

他這一天什麽都沒做，工作也扔下了，就等在病房外等着老爺子喚他。

夏栀等到晚上，方鏡也沒再聯系她，她打電話也沒接，有些擔心。

打電話給夏江，夏江說他今天回家了，也一直沒回公司，夏栀就知道方鏡家可能出事了。

天已經黑了，她出門要去方鏡家，被趙蘭芝阻止了，趙蘭芝說：“那麽大個人了，他自己會回來，哪裏還需要你去接？”

夏栀有些着急：“鏡哥哥下午一直沒接我電話。”

趙蘭芝問：“為什麽不接你電話？”

夏栀搖頭：“可能有事，我哥說他回方家了，沒回公司。”

趙蘭芝還是不讓夏栀去。

夏栀急地團團轉，終于在晚上九點的時候，方鏡給她打了電話過來，但是他的語氣疲憊，對她說：“今晚別等我了，我不回去了。”

夏栀問：“你在哪裏？”

方鏡沉默會兒，說：“醫院。”

夏栀以為方鏡怎麽了，吓得不輕：“好端端地怎麽去醫院啊？”

方鏡的聲音沉寂下去：“我爸生病了。”

夏栀驚了一瞬，再沒敢問，方鏡又說：“我陪他兩天，這兩天估計都不回去，你在家待着，別擔心我。”

清明節要到了，夏栀其實準備了許久想給方鏡過生日，但是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中遇到這種事，她也不知道怎麽安慰方鏡。

挂了電話後，夏栀才覺得心裏難受地要命，她下樓去對趙蘭芝和夏白石說：“方鏡的爸爸生病了。”

夏白石正在給他老婆削蘋果，聞言也是愣了愣：“這事沒人說啊，什麽時候的事？”

夏栀搖頭：“不知道，方鏡在醫院陪着。”

說是陪着，其實方鏡連老爺子的面都見不到，一來老爺子不想見他，二來這些哥哥嫂嫂都不想讓他見老爺子，他也就一直在病房外。

夏江打電話來催他告別會的事情，他也推脫了。

當天晚上老爺子就進了ICU，一群人都戰戰兢兢，等在外面。

進ICU基本上已經沒救了，大家都心照不宣，都在等遺産的下落，急地像熱鍋上的螞蟻，沒人知道老爺子到底立了遺囑沒有。

只有方鏡不想要方家的財産，他只想老爺子能好起來，如果扛過這一劫，他願意折壽十年，以後都聽老爺子的話。

一晚上沒休息，半夜的時候夏栀又打電話來了，方鏡的聲音疲憊不堪，問她：“怎麽還不睡？”

夏栀沉默幾秒之後，問他：“要我來陪你麽？”

方鏡搖頭：“不用了，早點睡覺。”

夏栀問：“咱們的爸爸還好麽？”

夏栀這一問，方鏡的腦袋嗡地一下，感覺失去了知覺似的，他想哭。

但是不能。

他不能哭。

他深呼吸一下，回答她：“別擔心，沒事。”

夏栀說：“沒事就好，那我明天早上過來看你們好不好？”

方鏡點頭應着，其實他現在情緒很糟糕，不想說話。

又挂了電話。

結果快到天亮的時候，急救室又開始亂起來了，醫生在盡力搶救了半個小時後，宣布搶救無效，老爺子離世。

大家都在哭，方鏡只聽見四周都是哭聲，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覺，他站着沒動，直到方程世的遺體從他身邊被推過去，高曉鷺痛罵了他一句：“你爸死了你連哭都不哭！你還是人麽！”

一群人跟在後面，方鏡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們遠去，不知不覺感覺臉上冰涼一片，他伸手抹了抹，發現是眼淚。

老爺子的離世就像做夢一樣，他還沒準備好，他甚至什麽都沒來得及準備，他就撒手人寰了。

他覺得像假的。

但是直到反應過來追上去才停屍房看到那掩蓋在白布之下的屍體時，他才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

就一晚上，方家的天塌了。

更讓人寒心的是，老爺子死了，前一秒還在為他的死悲痛的家人們，都不見了蹤影，他們都回去方家大院搜尋老爺子的遺囑了。

方鏡覺得悲哀又可笑，他站在方程世的遺體身邊，眼淚止不住地落：“你連多等我幾天都做不到，你就這麽讨厭我？”

他知道自己從小不受方程世的待見，他也總想逃離他的控制，後來不惜一切代價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方程世罵過他，恨過他，每次回去都沒給過好臉色。

但畢竟是父親，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可他連到死都不願意見他一面，方鏡覺得他真的太狠了。

停屍房很冷，裏面的冷氣開地很大，期間有人叫他出去，他都沒理會，他就一直在那裏站着，感覺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夏栀的聲音：“鏡哥哥？”

方鏡這才回神，停屍房的門虛掩着，夏栀輕輕地推開門，一陣冷氣讓她哆嗦了一下。

門一開，便見方鏡筆直的身影站在那裏，夏栀走進去，從身後抱住他，突然就哭了，一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