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追根究底（三）

“所有攻擊都要注重速度。”

希爾依舊是笑吟吟的，但是在出手的一瞬間卻總能讓人感受到一股冷冽的寒意。

蘭德爾和希爾不停過招着，蘭德爾已經用盡了全力——他甚至沒工夫去聽對方到底對其他學生說了什麽，把全部精力集中到了對付希爾身上。

希爾的每一次進攻都非常迅速——迅速到只要蘭德爾微微一晃神，就可能被他抓住了致命點。

其他那些學生可能都沒看到，但是蘭德爾自己清楚，到底有多少次，希爾的手已經到了自己的喉嚨前，有多少次，希爾幾乎已經踢中了他左胸最關鍵的部位！

太陽底下，其他班正在訓練的學生也停了下來，呆呆地看着這邊蘭德爾和希爾對戰。

蘭德爾全身都被汗濕透了——但是他尚且還沒感覺到。

不知何時，希爾已經停止了對學生的講解——剩下的那些東西，讓那些學生從他們兩人的對戰當中直接感受就可以了。

蘭德爾往後一個空翻，躲過了希爾的攻擊，但是擡頭的一瞬間，對方再次逼近——蘭德爾深深蹙起了眉——逼得太緊了！

“不要露出這副表情，伊凡。”忽然間，希爾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蘭德爾深呼吸一口氣，沒聽對方的鬼話，閃身到了希爾身後猛地回身，腿筆直地踢了出去！

希爾甚至沒轉過身——他伸手在右側擋了一下，另一只手伸向了蘭德爾的臉——“我們只是在練習。”他眨了眨眼睛，說道。

下一秒，兩人靜止了下來。

希爾的手和蘭德爾的鼻尖只差了一毫米的距離。

“天哪，老師好厲害！”

“太精彩了！”

“我汗都出來了！！”

周圍的人開始鼓掌，不停有人驚嘆道。

希爾笑了笑，收回了手，放開了蘭德爾的腿。

蘭德爾站穩之後後退一步，擡起手用手臂擦了擦汗。

希爾轉過身面對自己班的學生，說道：“你們各自找搭檔練習吧。”

學生們都各自拉人去練習了，希爾看了眼站在原地，拼命掩飾自己疲憊的蘭德爾，笑着說道：“去旁邊休息一會兒吧。”

“不用，”蘭德爾瞪着他，“我一點也不累。”

“是嗎？”希爾淡淡道，“那我去休息一下，你也找人練習吧。”

蘭德爾就這麽瞪着希爾，直到對方進了室內通道。

“你做的挺不錯了，”撒亞不知何時站在了蘭德爾身後，羨慕道，“我沒你那麽厲害。”

蘭德爾瞥了他一眼，無力道：“那你怎麽進的特殊班？”

看看周圍人，雖然剛才個個都誇他厲害，但是實際上他們自己也不差——能進特殊班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他們有那股氣勢，缺少的只是高強度的練習。

撒亞頗有些尴尬，他說道：“我對機甲比較在行。”

“你有自己的機甲嗎？”蘭德爾驚訝道。

“是的，”頓了頓，撒亞說道，“一個人送我的。”

“哦——”蘭德爾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聲音，他還記得昨晚的事情呢。

撒亞的表情更加尴尬了：“那、那個，伊凡，你能和我練一會兒嗎？”

“好的。”蘭德爾活動了下手腕，心想，他剛才和希爾打，打得十分不爽呢！

于是撒亞在不知不覺當中，成了蘭德爾的出氣筒——他被蘭德爾打得很慘，但是他還感謝着蘭德爾這麽努力地和他練習——事實上，蘭德爾心裏都有點愧疚了。

當撒亞整個人癱在了地上的時候，蘭德爾也已經累的不行了。

他往室內通道走了過去，但是還沒進去，就聽到了裏面傳來的兩個聲音。

“……是嗎？”

“那、那個，少将！”

“請叫我老師。”

蘭德爾悄悄探出一點頭，就看見希爾坐在一張長椅上，他面前站了一個穿着白色制服的男生——是尼爾！

蘭德爾心裏一點也不驚奇，真的！入學考試那天，他就知道尼爾這家夥對希爾太狂熱了！

尼爾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希爾的大半的身體，蘭德爾只聽到希爾用他那一貫溫和的聲音說道：“我現在已經不是少将了。”

“但、但是——”蘭德爾看見尼爾激動地握緊了雙拳，“您在我心中永遠是一名榮耀的軍人，少将！”

真是熱血，蘭德爾在心中評價道，希爾聽了估計會感動死吧。

“噢，你看，室內通道真是萌生奸情的好地方。”忽然間，尼安出聲，和蘭德爾開始一同點評。

你在說昨天的事情嗎親愛的？蘭德爾黑了臉。

“不然呢？我覺得布蘭特這家夥挺好的，”尼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幸災樂禍，“雖然是個男性，不能和你生孩子，但是好歹他長得這麽英俊，家裏又有錢，成績又好——你還有什麽好不滿的呢？”

“而且那家夥明天就要出航了，誰知道過了今晚，你還有沒有機會遇到這麽一個過了兩年都沒把你給忘了的好家夥呢？”

蘭德爾的心情在尼安的絮絮叨叨中越來越陰郁。

他承認在想到這點的時候，他的确有些慌張——要是布蘭特真的沒回來，他真的會非常後悔的。但這并不代表他喜歡上布蘭特了，任何一個人對待喜歡自己的人，總會有點不同。

就在他因為沒心情聽牆角而打算轉身走人的時候，他又聽到了一些勁爆的對話，這使他重新停下了腳步，更加專心地聽了起來——

“謝謝你。”

“……老、老師，我、我有機會和你練習嗎？我想聽取一下老師的建議，因為我的格鬥并不是很好！”

“你的導師是誰？”

“……海因準将。”

“海因準将嗎，”希爾笑了笑，說道，“他是一名非常優秀的軍人，在很多方面經驗比我更加豐富。”

“……”

“當然，如果你非常想要和我試試看的話，我也非常樂意。”

“謝、謝謝老師！！”尼爾一聽這話，下意識地前進了一步，他聲音顫抖道，“其實我在入學前就聽說您會進聖洛斯教學，我一直希望能夠成為您的學生——我很喜歡你，我——”

說到這裏，話就突然間斷了。

尼爾僵硬地站在那兒。

希爾臉上依舊保持着笑容，只不過那個笑容有點無奈，帶着點代表拒絕的疏離。

仿佛有些羞愧似的，尼爾低下了頭——他喘了好幾口氣，才鼓起勇氣，說道：“抱、抱歉，我說了失禮的話。”

“不……沒關系。”

尼爾走出來的時候一直是低着頭的。

蘭德爾躲遠了，裝作什麽都沒發現似的望着天。

等到尼爾走遠了，他忽然間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帶着點笑意的聲音：“偷聽愉快嗎，伊凡同學？”

蘭德爾一僵，回過頭，就見希爾已經站在了他身後的窗邊，笑眯眯望着他。

走進室內通道的時候，蘭德爾第一次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學生似的。

希爾依舊站在那個窗邊——他靠在牆上，雙手環胸。

蘭德爾瞅了他好幾眼，過了許久才不情願地開口道：“那個，老師，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只是剛好想進來灌水。”

希爾依舊看着窗外，他笑了笑，輕聲說道：“那去喝水吧。”

“……”

蘭德爾一邊盯着他，一邊走到了放在牆邊的飲水機旁，拿出一只塑料杯灌起了水。

以他的角度，剛好能夠看見希爾的背——蘭德爾這才注意到，希爾的背上沒被背心遮住的地方，有一條深深的疤痕。

那道疤痕蔓延進背心裏，天知道有多少長。

一想到海拉昨天和他說的有關希爾的八卦，他便忍不住好奇道：“老師，你身後那道疤怎麽來的？”

希爾怔了怔，下意識地偏了偏頭。

“……上戰場時留下的。”他說道。

“……是五年前嗎？”蘭德爾小心翼翼道。

“恩，”希爾嘴角微陷，輕聲說道，“被一個洛齊納從背後砍中了。”

蘭德爾有些驚奇，他走過去，近距離瞧着這道疤：“但是醫院能夠消除疤痕！”

希爾笑了起來：“但是疤痕是男人勇武的象征。”

噢，希爾的外表長得這麽漂亮，背後卻有這麽一道男人味的疤，真是讓人有夠心驚的。蘭德爾這才意識到，希爾真的是上過戰場的人。

“這道疤有多長？”蘭德爾好奇地比劃了下，手指輕觸希爾的腰際，“一直有這麽長嗎？”

希爾的身體僵了一下——但是因為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所以蘭德爾沒有察覺。

“不，沒有這麽恐怖，”希爾苦笑道，“這道傷很深，要是直接被砍到腰，估計我就當場陣亡了。”

“哦。”蘭德爾應道，眼睛依舊盯着希爾的背，仿佛很想親眼見識一下似的。

希爾轉過身，和蘭德爾對視了一會兒。他笑着說道：“很好奇？”

“……咳咳，就是想了解一下，以後我也會上戰場吧。”蘭德爾頗有些尴尬道。

“孤身奮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希爾眨了眨眼睛，“如果能找到一個能守護你後背的人，那就最好了。”

蘭德爾愣了愣。

這一瞬間，蘭德爾忽然間感覺到，希爾·利安德爾可能并不是他所看到的眼前這個笑眯眯的人——就像他最開始看到希爾時所感覺的那樣，希爾臉上一直挂着的笑容面具非常虛僞，那不是他的真面目，至少不是他真正的笑容。

這個奇怪的男人似乎還沒從五年前的戰場上回來似的——

這個古怪的念頭一直萦繞在蘭德爾的心頭。

晚上，撒亞消失了蹤影。蘭德爾一個人在寝室，打開了那本《格麗華德家家史》。

昨晚他和海拉混在一塊兒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研究這本書，門禁時間就到了。

這會兒，他終于有空好好翻一翻這本書。

他當然是沒有耐心從頭看起的。

這本書是從兩千年前有了姓格麗華德的人開始的——繁瑣記錄了格麗華德祖宗如何發展，如何進入宮廷，如何在千年之後依舊保持着在星球上的貴族地位，一直到第三百二十章才到了他祖父的年代。

他的祖父名字叫做塞羅，是當時軍部的一名上校。

當時的塞羅還很年輕，只有二十八歲左右。

他所駕駛的戰機因為意外而墜落到了洛齊納星球上。

即使在墜落前已經緊急呼叫了軍部，但是軍部派的人不可能會立刻趕到——也或許他們根本就已經打算放棄他了。

墜落必然會引來洛齊納的軍隊，塞羅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呆在那個地方，因此即使當時身負重傷，他還是拼盡了全力逃離了那裏，脫掉了身上的軍服，裝作普通的洛齊納星人闖入了星球的城市裏。

就和那位中将所描述的一樣，塞羅看見的場景是凄涼慘敗的——這是一個被末世陰影所籠罩的死亡世界。

沒有燦爛的藍色天空，沒有生機勃勃的綠色植物，甚至連一個健健康康的人也看不見。

許多躺在街邊的人身體已經腐爛了——他們圓睜的眼睛上覆了一層白色的膜，就這麽空洞地盯着路過的行人。

活着的人個個臉色慘白，似乎都染上了重病。

而塞羅就是在這種情形下，遇到了一個名為夜岚的洛齊納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