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導師真面目（一）

蘭德爾轉過身，看着希爾站在他身後，撇了撇嘴小聲嘟哝道：“在這兒都能碰到這家夥。”

希爾走了過來，和蘭德爾并肩站着。沉默了會兒，他說道：“你還記得那天，你扶起一個打架的男生嗎？”

蘭德爾一愣，裝作疑惑的樣子問道：“哦，我記得，怎麽了？”

希爾笑看着蘭德爾滿臉疑惑的樣子，說道：“他提交退學申請書了。”

“……這樣啊！”蘭德爾驚呼，“為什麽？因為打架嗎？”

希爾轉過了頭，看着這片湖，過了好一會兒，擡手壓了壓蘭德爾的腦袋，淡淡說道：“不，因為他不想繼續讀書了。”

“為什麽？”

“沒有那麽多的為什麽，”希爾笑了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而每個人的想法又是在随時随刻的改變……”他的聲音低低的，仿佛再說給自己聽，“也許前一秒做出的決定，下一秒就後悔了。”

蘭德爾楞了楞，下意識地不客氣地問道：“老師，你在說你自己嗎？”

希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麽了？”蘭德爾硬着頭皮問道，“一個退學哪來那麽多深奧的東西。”

“是的…很多看似複雜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希爾笑了笑，立刻轉移了話題，“所以說這麽早的時候，你在這兒做什麽？晨練嗎？”

“當然不是…”蘭德爾看了看這片湖，雖然知道從這男人嘴巴裏套不出什麽話來，還是說道，“據說這片湖裏有湖怪。”

“湖怪？”希爾挑了挑眉。

“噢，得了，你又想說你沒聽說過麽！”

“伊凡同學，很多時候你真的有把我當做你的導師嗎？”希爾苦笑道。

“…難不成你想端架子麽！”蘭德爾瞪着他，“很多老師連和學生做朋友都來不及！”

“嗯哼，我從來沒想過要端架子，”希爾眯起了眼——蘭德爾從來沒看見希爾做出如此戲谑的神情，一瞬間愣住了，“但是有的時候你也得給我必要的尊重——當然，我只是提一個小小的建議——老師和學生當然可以做朋友，但是畢竟還是有所不同。”

“比如有些時候，老師說的話，學生絕對不能質疑？”蘭德爾諷刺地笑了笑。

“導師所作的一切決定都是為了學生好，”希爾靠近蘭德爾，冰藍色的雙眸近距離直視着他——此時的希爾收斂了笑容，這種目光幾乎讓蘭德爾窒息，“導師的告誡，也只是為了讓學生遠離危險。”

蘭德爾不自在地微微往後仰着頭，卻又不敢太過明顯——這種反應太示弱了！

他游移着目光，大聲道：“我只是想從各個方面了解敵人！”

“敵人？”希爾楞了楞，忽然間笑出聲來。

蘭德爾微微一愣，下意識地盯着希爾的臉看。

希爾退了回去，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蘭德爾硬是從這難得真心的笑容當中看到了諷刺。

“敵人——你是在說洛齊納嗎？”希爾笑望着蘭德爾。

蘭德爾怒道：“不然呢？難道連這點老師都要質疑嗎？！”

“是的，我必須得質疑，”希爾勾了勾唇角，輕聲說道，“洛齊納是星球的敵人，但是他們和我們的外貌一模一樣——沒有生命分析儀在場，一個洛齊納挂着善意的笑容面具站在你的身邊，你依舊會愚蠢地将他當做最好的朋友。”

“……”蘭德爾遲疑問道，“……你碰到過這種事情，老師？”

“不是我，”希爾搖了搖頭，他索性在草地上坐了下來，蘭德爾也跟着坐在他身邊，“曾經還在軍部的時候，我有一個朋友。”

“那時候，我們已經在另一顆星球上結束了一場戰役——”希爾看着遠方，清晨的陽光投射進他的雙眼，他的目光有些悠遠，“戰場上都是屍體，活着的都是我們的戰友。所有人帶着呼吸面罩，在清理戰場——所有人都以為這一戰已經結束了，沒有人想到他們中間會有一個擅長易容的洛齊納——他混跡在人群中，帶着仇恨的目光，在我那個朋友轉過身的一瞬間将匕首刺進了他的心髒。”

蘭德爾聽的很入神——他忽然間發現他就像個小孩子，非常喜歡聽長輩講述戰場上的故事。

但是實際上希爾只比他大了八歲不到，心裏對一個如此年輕的人抱有不滿和崇敬兩種完全不同的心情，真是有夠奇怪的。

“那…那個洛齊納呢？”

希爾淡淡笑了笑，說道：“所有人愣住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長着一張戰友的臉，但是他面目猙獰。過了幾秒鐘，那個洛齊納轉身逃跑，這時才有人喊了出來——那人憤怒地喊着：‘那是一個敵人！不是夥伴！’最後，所有人抓住了那個洛齊納。”

“那被刺的那個人呢？”蘭德爾說道，“只要有醫生在場，就算刺進了心髒，也能進行急救！”

“是的，”希爾笑着，“但是當時，我們的軍醫已經全部陣亡了。”

蘭德爾怔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轉過了頭，看着金光粼粼的湖面，小聲說道：“好吧，老師，你別笑了。”

希爾一怔，轉過頭。

蘭德爾不自在地微微偏過頭看着他。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氣氛有那麽點微妙。

下一秒，學院裏的鈴聲響了起來！

蘭德爾猛地站起身，咳嗽了兩聲，飛快地說道：“那個，我去準備上課了老師！”

“……恩，”希爾微微揚起嘴角，說道，“去吧。”

今天是機甲練習。

開學至今才一個星期不到，這樣的課程安排顯得有些快進了。不過“摩天大廈”要到後天才能清理完畢，因此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依舊是露天訓練場地，人還沒到齊的時候，蘭德爾遠遠地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海因準将笑着對他的學生大聲說道：“高年級的人非常順利，為他們鼓勁！”

有學生歡呼了起來。

從某方面看，聖洛斯真的是一所很團結的學院，從此也折射出新瑪法這顆星球上住着的人們深深愛着這顆星球，深深愛着星球上的每一個人。

撒亞揉着眼睛，帶着點困倦說道：“你昨天回來了嗎，伊凡？”

“我當然回來了，”蘭德爾奇怪道，“你昨天不是挺早睡的嗎，怎麽會這麽困？”

“不知道，”撒亞打了個哈欠，說道，“在我看來睡這麽點的你這麽精神才是有夠奇怪的。”

蘭德爾微微有些尴尬地別過了頭——早上從湖邊回來之後，他一直很精神。

這時，希爾終于來了。

他站在學生面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微笑着宣布高年級的人一切順利的喜訊。

蘭德爾看着希爾那張笑臉，糟糕地發現他現在看到希爾這副笑臉都完全不膈應了——事實上，也沒有一個人所有的笑容都是僞裝出來的，不是嗎？全部都是虛假的笑容也就代表着沒有任何真心的笑容——這樣的人到底是受到了怎樣的經歷才會變成如此呢？

蘭德爾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愛德華。

“有關機甲……你們當中，有誰是曾經接觸過機甲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幾個貴族非常有優越感地舉起手來——當然了，海拉依舊是面無表情的。

希爾點了點頭，說道：“那麽，你們自然也已經有自己的機甲了，”他看向了其他的學生，“在學校學習階段，學校可以提供機甲——就是你們在考試中接觸過的，那種最普通的訓練用機甲。但是，我必須要說的是——”

“學校提供的機甲是最低端的，它能夠執行最基本的口令，但是要是想操控機甲上戰場，那些最基本的，只能轉身，飛行，跳躍的口令，是完全不夠用的。”

此時，其他人已經知道希爾的意思了，一張張臉上都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我們需要大幅度轉體，使得我們能夠躲過敵人的每一次攻擊——我們需要高端激光炮，可以在抓住機會的一瞬間就結束戰鬥，”希爾緩緩說道，“軍部提供的機甲擁有這些功能，但是沒有人能夠前一秒還用低端練習用機甲，下一秒就天才地适應了高端機甲。我很抱歉的說，或許你們需要想辦法自己購得機甲，或者組裝——”

所有學生楞了楞。

希爾笑了笑，說道：“學校裏會有機甲結構設計這門課程，只要了解了機甲的內部構造，你們完全可以自己改造一架機甲。當然，如果有任何疑問，我也歡迎你們來找我。”

此時，有人感激地說道：“是的，我們知道了，謝謝老師！”

“謝謝老師！”

“噢，太好了！”

希爾笑了笑。

他轉過了頭，目光穿過一個個讨論着的學生，落到了蘭德爾身上。

蘭德爾楞了楞，忍不住想說他已經有機甲了，別那樣看着他。

“你打算把那架機甲現在就拿出來嗎？”尼安問道。

在丢失了原來那架銀白色機甲之後，蘭德爾一度沒有了操控機甲的權利。當然了，等到他的訓練進行到了機甲部分，尼安奇跡地給他變出了一架高端機甲出來。那架機甲現在還靜悄悄地站在阿爾瓦山某個山洞裏，等待蘭德爾召喚它。

不，那樣很招搖。蘭德爾在心裏說道，先用學校的機甲玩玩再說吧。

第一節課用不着其他什麽特殊的機甲，所以所有人統一用了學校的機甲。

機甲練習需要很大的空間，因此別的班退出了露天訓練場，到了別的地方。離開前，他們還一個個羨慕地看着在場地中央站立着的幾架巨大機甲。

希爾連通了每個學生。

學生們站在機甲操控室裏，第一次真正學習機甲讓他們難免有些緊張，但是希爾的柔和的聲音讓他們稍微鎮定了下來。

“機甲有兩種操控模式，但是聖洛斯學院只會把手動模式教授給你們。”

頓了頓，仿佛是為了留給學生一個思考的時間，希爾繼續說道：“自動模式要求的是操控者完美的體質，包括遭受精神刺激時的承受力，配合機甲做出各種攻擊的适應力等等，而這些東西，都是在戰鬥中才能慢慢磨練出來的。”

“在這之前，你們需要将每一條口令牢牢記在腦中。”

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在每一個戰場上活下來。

今天是第一次，所以希爾只教給他們兩個簡單口令，一個能夠讓機甲走動起來，一個能讓機甲原地跳動。

蘭德爾雖然在兩年前沒有好好學過，但是這種最基本的口令還是記得的。因此他還被希爾請了出來當做示範。

之後就是學生自由練習的時間。

貴族們早在家裏就已經在家庭教師的教導下學到高級階段了，所以他們都在按照自己的步驟練習，希爾也沒有過問。

然而現場上，原本最低調，看起來最弱小的撒亞，卻是最讓人吃驚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