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洗手間裏,秦修擰開水龍頭,沈徹木然地将手伸到龍頭下,沖洗着掌心,目視黑色的墨汁從指縫間溢出,安嘉冕三個字一點點淡去痕跡,他腦子還是鈍的。
秦修兩手按在洗手臺邊緣,看着鏡子裏木頭人似的沈徹,突然埋下頭不可抑止地笑出聲來。
沈徹被他笑回了神,才意識到簽名已經洗幹淨了,擰緊水龍頭,看着鏡子裏笑得又好看又狡黠的秦修,又想起剛才對方的柔情似水和自己的呆若木雞,有些尴尬地問:“你笑什麽?”
秦修擡起頭,沖鏡子裏的沈徹勾勾嘴角:“你現在有發言權了。我的演技如何?”
沈徹怔了兩秒,才猛然醒覺,直直地盯着鏡子裏的秦修,高高在上,優越感十足,傲嬌冰山氣場全面回爐,而剛剛那些,居然全都是演戲嗎?
秦修背身靠着洗手臺,瞥了一眼沈徹濕漉漉的右手:“影帝的簽名又怎麽樣?我還不是照樣讓它洗得幹幹淨淨。”
沈徹看着自己滿手的水,簡直像給自己兩耳刮子,一個是現任影帝,在他手上一筆一劃地發洩了個夠,一個是未來的影帝,直接給他炖了一出美人計加宮心計。影帝們你們都很有種啊!
胸口憋得難受,但是看見秦修近在身側的側臉,卻還是發不出火來,只得悶悶地扯了廁紙,胡亂揩幹淨手,一瘸一拐地走出洗手間。
“沈二,”秦修在背後笑着叫住他,“生氣了?”
沈徹站住腳步:“不要叫我沈二。”
“為什麽?賀蘭霸歐哲倫他們不也這麽叫你?”
“總之你不要這麽叫我。”那會讓我覺得自己真的很二……
秦修不爽了,嗓子一沉:“憑什麽他們能叫,我就不能叫?”
沈徹沉了口氣,破罐子破摔道:“那好,你叫我沈二,我叫你校花。”
秦美人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你敢叫一聲試試。”
沈徹想起剛剛自己被耍得團團轉就越發忍不住,心說我還不止叫一聲了,張嘴就道:“校花你好,校花再見!”說完就往門外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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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一瘸一拐的到底不是人高腿長的秦修的對手,前腳都跨出門了,還硬生生被秦修拽了回來,背後給一個兇狠的反剪,轉眼人就狼狽地撲到了洗手臺上。
沈徹胳膊被反扭着,秦修就抵在他身後,楞是一點動彈的餘地都不給他。靠啊!這什麽逆天的力氣!
秦修将人往前狠狠一壓,看着鏡子裏面匍匐在洗手臺上的沈徹,惡劣地一挑唇:“再叫啊。”
沈徹用力掙紮着,對着鏡子裏嚣張得像張牙舞爪的食人花的秦修,憤恨地喊:“你是我見過最野蠻的校花!”
“有多野蠻啊?”秦修俯下身子,下巴得意地擱在沈徹頭頂,“被校花壓着感覺如何?想不想我再野蠻點?”說着手上又用力一收。
沈徹痛得扭曲了臉,不過他這人吃軟不吃硬,越是這樣嘴上越不服輸,喘着氣道:“你不但是校花……你還是個平胸病嬌校花!嗷!”
鏡子裏的秦修咬着嘴唇,冰山狀全無,簡直如要噴發的活火山,右手死死箍着沈徹的脖子:“有種再叫!”
沈徹被圈着喉嚨,咳個不停,舉手求饒:“好了好了,我錯了!你不是校花……”從鏡子裏看到秦修這才收斂下的怒氣,他懷着巨大的滿足感給出了最後一擊,“你是影後!最佳女主角,紅毯女王!”
咔!沈徹悶哼一聲,只覺得手都要被掰脫臼了。如果不是這時背後隔間的門打開,他覺得自己肯定能給秦修玩死。
隔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胳膊下夾着一本《知音》的外科大夫走出來,睜大眼看着撐在洗手臺前,前後緊貼赫然呈合體狀的兩個人。
沈徹臉漲得通紅,就這麽注視着素有潔癖的外科大夫連手也沒洗就匆匆逃出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到換藥完畢,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換藥的時候才是真悲劇,今天的值班醫生居然就是剛剛在廁所撞見的那位《知音》之友。沈徹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秦修倒是淡定,一個接一個問題地問醫生,“什麽時候能拆繃帶?”“月底前能正常行走嗎?”“如果做稍微劇烈一點的運動會不會有影響?”
《知音》之友有些尴尬地咳嗽一聲,扶了扶眼鏡,本着對病人負責的态度誠摯建議道:“理論上來說這個受傷的位置也……也不影響你們運動,主要是看體——姿勢吧,咳咳,不過我覺得,還是等到他完全康複了以後再運動不遲。”
診室的門開着,簇擁在門外的病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桃色目光不斷聚集,已經有人在議論紛紛。秦修臉都綠了,又不好發作,只能狠狠瞪一眼坐在病床上穿鞋的沈徹,鼻子裏冷哼一聲:“當然。我有分寸。”
《知音》之友被震了一下,沒想到對方答得如此直接露骨,腦子裏不禁飛入“伴侶受傷終不悔,美男如此縱欲為哪般”的粉紅知音體。
沈徹頂住衆人獵奇的目光,一歪一歪地走出診室,恨不得現在繃帶全纏在臉上,一看身邊的秦修,倒是一臉神清氣爽,簡直叫人欲哭無淚:“剛剛幹嘛要說什麽你有分寸,本來都沒那回事的,現在人家都把我們當同性戀看了……”關鍵是他後天還得來換藥啊,這叫人情何以堪?
“這能怪誰?”秦修懶洋洋地邁着步子,瞟一眼一臉沮喪的卷毛,“你不是那麽想跟我拎不清嗎,我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承認跟你有一腿,你該抱着我的大腿痛哭流涕才是。”
沈徹盯着說得大言不慚的秦修,很是開眼界,這種自戀狂外加妄想狂的雙重體質真的大丈夫?“你都不覺得別扭?”這人不是最讨厭自己跟他糾纏不清的嗎?
“所以我才要說我有分寸,”秦修抄着手臂說得又舒爽又解恨,“随便他們腦補各種體位姿勢,我反正都是上面和後面的那個。”
沈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不禁上下偷瞄秦修,心說你不過就是比我高一點,至于嚣張成這樣麽?你就是長得跟珠穆朗瑪一樣高還不是只有被叫校花的命?
金杯車原路返回,沈徹心驚膽戰地望着窗外嗖嗖掠過的風景,秦修開着金杯面包車也豪邁地上檔加速,活像在開布加迪威航,沈徹不時去瞄轉速表,被秦修看見,嘴角不屑地一翹:“這還不到90碼,吓成這樣,你要不放心就把安全帶系上。”
沈徹嚴肅臉:“我不是不放心我的命,我是怕你撞到貓貓狗狗什麽的。”
“我拿駕照兩年了,沒闖過一次紅燈,沒吃過一張罰單,沒挂過一個人。”秦修把着方向盤優哉游哉,金杯車一路連超三輛小車,“這是意識和技術問題。”說着別有深意地瞥一眼沈徹,“也是智商問題。”
沈徹聽得目瞪口呆。沒挂過一個人?敢情我不是人是畜生啊?
方向盤朝右一打,金杯車唰地折進一條分岔路。沈徹趕緊去抓車頂把手,手卻一痛縮回來。我靠安嘉冕那幾筆戳得可真狠啊!他低頭對着自己的手痛得直哈氣。
金杯車忽然停在路邊,沈徹丈二和尚。秦修關了發動機,淡淡地道:“錢包給我。”
沈徹愣眼:“我的錢包?”
秦修示意自己一身浴衣,一臉的“廢話”。
沈徹乖乖把自己的小金庫遞給秦修,見後者拿了錢包解開安全帶轉身就要下車,忙問:“去哪兒啊?”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買東西。”秦修推開車門,沒有回頭。
“哎等等——”沈徹忙叫住對方,話還沒說完就連打了兩個噴嚏。噴嚏星子大約都飛到秦修背上了。
大魔王不耐煩地轉過來:“又怎麽了?”
沈徹揉揉鼻子,低頭看了一眼秦修身上的浴衣,這麽一上午折騰下來,衣襟又豁開了不少,白皙光滑的前胸在陽光下香豔得不得了,完全不能直視,他支吾了半天:“那個,你要買什麽,還是我幫你去買吧。”
秦修順着沈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又看看一臉在意,鼻子還有點發紅的卷毛,立刻明白過來,不由有點憋笑。拉上車門坐回來,松了浴衣的帶子,拉攏衣襟一下下重新綁好,攤開手臂看向沈徹:“滿意了?”
沈徹見秦修難得沒跟他頂針,還有點意外,但轉念一想,秦修畢竟是一身浴衣啊,雖然他腿腳不方便,但買個東西什麽的還是綽綽有餘的,于是說:“還是我去……啊啾!”這次趕緊捂住了口鼻,看來是昨天晚上被花灑淋得有點感冒了,可這反射弧也忒慢了吧……
秦修從擋板下摸了一包紙巾嫌惡地扔給他:“你也不怕傳染給我!”
沈徹展開紙巾捂着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還是我去買吧,你這個樣子不方便。”
秦修心道我都裹成這樣了你還不放心?本來應該很怒的,卻不知怎麽的氣不起來,便故意拉扯着一張臉:“沈徹,你是不是非要親自在我身上綁幾個來回才滿意?”
得,我說不過你還不成嗎……沈徹只得投降:“OK,OK,我在這兒等你。”
秦修瞪了他一眼,推門下了車。沈徹目視一身天藍的冰山美人從車頭走過,穿着這樣色澤的浴衣的秦修顯得有點太漂亮了,一身慵懶又大牌的感覺,和市井味十足的居民街區配在一起,竟然都沒什麽不和諧的地方。陽光照出擋風玻璃上斑駁的點點灰塵,透過這個鏡頭看見的冰山美人,簡直都有點冰雪消融的味道……呃?沈徹眨眨眼坐直了背,是錯覺嗎?怎麽好像看見秦修轉過身去的時候笑了一下……
絕壁是幻視了,沈徹目送秦修走進窄窄的小街,那一抹高挑的天藍色消失在小巷盡頭。
五分鐘後秦修就回來了,手上還拿着個冒氣的紙杯。沈徹眼瞅着秦修走到他窗前,冷着臉将熱水和藥拿給他。
沈徹一手接過熱水,一手拿着感冒藥和創可貼,像捧着貢品一樣一臉惶恐。
駕駛座的車門拉開,秦修上了車,沈徹轉過頭,就看見從天藍色浴衣分叉處露出的白皙緊致的長腿,當然腿毛也還是在的,這算得上是花樣美男身上難得接地氣的一面吧?
秦修敏銳地接收到對方的視線,擡腿上車的動作故意停了那麽一拍,挑眉揶揄:“別人看就不許,只許你一個人看是吧,占有欲挺強的啊。”
沈徹吃癟,心說我不就瞟了一眼,你非得神展開這麽多。不過一看到手裏的水和感冒藥,就又覺得這人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手心的暖一直傳遞到了胸口,他朝秦修笑道:“謝謝啊,你這人也蠻體貼的嘛。”
“別妄想了,對你體貼是不可能的。”秦修冷冷地一口否決,“我是怕你傳染給我。”
沈徹也不去戳穿他,只笑着舉了舉手裏的創可貼:“哦,那就謝謝你的創可貼!”我就要謝謝你的體貼了怎麽着?
秦修繃着下巴發動了車子。
沈徹吃了藥,一口氣把水喝了個精光,望着窗外的風景,像現在這樣兩個人安安靜靜不吵也不鬧真是難得,文藝青年都怎麽說來着“他在開車,歲月靜好”?
“別笑了,我在開車。”
耳邊冷不丁傳來秦修的聲音,沈徹這才後知後覺地從後視鏡上看到自己臉上過于活躍的肌肉。
前方有學校,這裏是限速區,秦修果然如他自己所言,交通意識很好,半點也沒有開快車的跡象。
在人行橫道後耐心等着叽叽喳喳的小學生過馬路,沈徹聽見秦修冷不丁開口:“今天上午Peterson導演的助理給你打了電話,你當時在睡覺,電話是我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