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下午五點半,逸夫樓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徹借了五樓的形體教室練舞,雖然早有找時間練一練的打算,但今天完全是心血來潮,好像必須一直不停地流汗整個人才能保持正常。
說是練舞,但是腦子裏幾乎沒有計劃,他是舞蹈白癡,眼下腳又受了傷,根本不知道要從哪裏練起。
耳塞裏傳來強勁的音樂,形體課的進程拉得比較快,多出來的時間老師便應大部分學生的要求教了時下最流行的曳步舞,沈徹總也找不到竅門,就從網上下了一首曳步舞的舞曲。對這種電子舞曲他其實并不熱衷,但是這會兒聽着重重的節奏,光怪陸離的炫彩音效轟着耳膜,第一次覺得爽得酣暢淋漓。只是鏡子裏那位仁兄的步伐完全對不起“曳步”二字,半點也不飄逸,活像在抽風。
答應了秦修要去參加試鏡,至少他有認真對待努力準備。腳尖傳來難忍的劇痛時,沈徹這樣想。
勁爆的舞曲被來電鈴聲突兀地打斷。電話是賀蘭霸打來的:“你小子在幹嘛呢?”
“哦,我在練舞,周末要去參加試鏡。”沈徹用手背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因為是臨時決定要練的,連毛巾礦泉水都沒準備。
“你腳上還有傷呢,練個P啊!”賀蘭霸劈頭罵過來,“不就一個MV嗎,至于這樣拼命,你又不是賣不出去,要是以後留下後遺症你這輩子就只能演輪椅受了!”
“那老師你以後寫劇本時多加幾個瘸腿小哥,也好方便我混進劇組呵呵……”
“呵你妹,”賀蘭霸笑了一下,“你在哪裏練呢,怎麽都沒聽見聲音?有老師嗎?”
“就我一個人,借了逸夫樓的教室。”沈徹邊接電話邊走過去打開窗戶,教室裏有些悶熱。
“你一個人?你那硬紙板身子練得成什麽啊?你也不怕把自己折壞了?”
沈徹被噎了一下,然後聽見手機那頭歐哲倫促狹的笑聲:“那是絕壁不能跟賀編劇你那柔軟無骨的瑜伽身板比啊!就算把你活進面團裏,你第二天不也得破團而出滿血複活啊!”沈徹在電話這邊都能想象出小天王一面在鏡子前拗造型一面吐槽賀蘭霸的樣子。
賀蘭霸:“跳壩壩舞的偶像特麽挺得意啊!”
歐哲倫一下就毛了:“你再跟我提壩壩舞!”
沈徹在這邊聽得也一頭汗,又找不到機會插嘴。估計他不在這幾天賀蘭霸和歐哲倫又整出了什麽幺蛾子。歐哲倫跳壩壩舞這個梗來自歐哲倫的黑粉上傳的視頻,視頻裏将歐哲倫跳舞跳得硬邦邦的片段剪輯起來配上最炫民族風,沒兩天就空降YOKU首頁。賀蘭霸老嘲笑歐哲倫的經紀公司故意放損招來消費歐哲倫,本來沈徹以為只是玩笑話,眼看“壩壩舞小天王”的視頻又挂上YOKU首頁,也不由得要懷疑這個沒節操的世道了。
“老師,你找我有什麽事啊?”沈徹堵着一只耳朵屏蔽歐哲倫制造出來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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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早上有你的包裹,我幫你簽了,你什麽時候來拿啊?”
沈徹心想這兩天能不見秦修最好就不見,緩個十天半個月再看症狀如何,便說:“先放老師你那兒吧。”
“我說沈徹,依老師對你一年多來的觀察和了解,我保證你去參加試鏡也只是幫襯,你絕、對、不、會被選上,與其這之後淚眼汪汪縮在被窩裏,不如現在開開心心回家看A片。”
沈徹死了的心都有了:“……老師,你能給我一點鼓勵嗎?”打擊夠多了啊……
“你還真鐵了心要去試鏡啊!”賀蘭霸的口吻帶上了一點驚訝,沈徹這家夥一向很聽他的勸,這回也不曉得是哪根筋搭錯了,既然對方都決心要撞南牆了,他也只能含淚祝福了,“那就祈禱那天洋鬼子導演能看走眼一次吧。”
“……”
挂斷電話才覺得整棟逸夫樓裏安靜得出奇,差不多快六點了,稍有逗留的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整棟大樓仿佛只聽得見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手機裏存的歌并不多,一輪播下來也就半個多小時,雖然腳尖痛得厲害,這中間沈徹也沒有停下來休息。MP3列表裏的《江南STYLE》放完,下一首是Justin Timberlake的Sexy Back,他腦子裏根本沒有計劃,只是随着歌放到哪裏就跳到哪裏,即使這段性感得要死的舞根本不适合自己。看着鏡面上那個扭動得各種僵硬的身影,沈徹忽然覺得眼熟,艾瑪這不是《植物大戰僵屍》片尾的僵屍舞嗎?我靠太好笑了怎麽破!
笑得氣都喘不過來,跳動的幅度一大,耳塞忽然落下一只,音樂瞬間濾去了大半。天色漸晚,形體教室的頂燈只開了一半,配合着背景裏那一半的陰郁,沈徹看着鏡子裏如同默片小醜一樣上蹿下跳的自己,頓時有點笑不出來了。
兩個小時前,秦修站在那麽多雙眼睛面前,對他說(大霧)——嘿,你知不知道我在愛你?
沈徹用力塞上掉落的耳塞,更加帶勁地跳起來,汗水把背心都打濕了,偌大的形體教室裏,他喘得像一只公牛,卻還不停下。
我要跳到你消失為止,跳到你消失為止!
也不知道這樣跳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一半的頂燈已經顯得昏暗,沈徹這才暫停了音樂,氣喘籲籲地想走去按開另一半射燈,一轉身就呆住了。
抱着手臂斜倚在門邊,高挑俊美的人影,怎麽看都屬于秦修。
沈徹喘着大氣,眼前的畫面都有點蒸騰,在半昏暗的光線下,他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視了。秦修穿着一件休閑寬松的寶藍色套頭毛線衫,很輕薄,透出內裏背心的白色,顯然已經回過公寓一趟換過衣服了。
“你跳的什麽?”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迷人得要死。
沈徹眼睛都忘了眨:“……你怎麽來了?”
秦修取下單肩挎着的背包,從裏面拿出一只包裹,慢慢踱進形體教室:“我順路給你送快遞過來。”
沈徹“哦”了一聲,連忙接過說謝謝。秦修的到來太出乎意料,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雖然他不過是來送快遞的,但誰看了這麽賞心悅目的快遞小哥也要欣喜若狂啊。幾分鐘前才發誓“要跳到你消失為止”的雄心壯志已然被沈徹抛到了外太空,這會兒就差說“你随便坐啊,Coffee or tea”了。
秦修歪頭端詳着像到鍋裏滾了一圈熱騰騰出爐的卷毛青年,忍住笑道:“你剛剛跳的什麽?”
沈徹想起方才蠢得不可方物的舞蹈,哪裏有臉承認自己跳的是Sexy Back,摳着臉頰打哈哈:“沒什麽就随便跳跳……”
“你也知道跳得太爛不好意思承認?”冰山大魔王恨鐵不成鋼地剜他一眼,“我當然知道你跳的是Sexy Back。”
沈徹郁卒得想撓牆,心說你知道還故意問我:“那個舞是不太适合我……”
“什麽舞适合你?”秦修上下打量活色生香的小麥色,咳嗽一聲,“我看了一圈,你跳的那些舞裏就只有甩蔥舞适合你。”
沈徹更郁悶了,這怎麽能看成甩蔥舞呢?太埋汰人了,蔥都沒有啊!
“你這麽亂跳一氣能有什麽效果,”半晌,秦修問,“你就打算這個樣子去參加試鏡?”
“還有五天,總之我盡力練吧。”沈徹幹巴巴地笑了笑。說起來,已經很熟悉暴躁地數落他,一生氣就會下意識地努嘴的秦修,難得恢複成嚴肅冰山的面貌,還有點不習慣。
但是說到底秦修本身就是一座大冰坨子吧,火山爆發狀也只是針對他一人的非常态罷了。努嘴的樣子雖然有點兇巴巴的,但又有點可愛。或者其實一點都不可愛,只是他自己覺得可愛。可是不行,二十年來累積的所有人生經驗都在警告他再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危險。
窗外有一大股涼風吹進來,沈徹回頭望望陰霾的夜色,又瞄了一眼秦修肩上看上去有些沉的背包:“等會兒說不定要下雨了,你還是早點走吧。”
秦修沉默地看了他半晌,挎上背包走向教室門。沈徹剛轉向落地鏡,就聽見秦修停在門口對他道:“……沈徹,還不夠嗎?”
沈同學丈二和尚地回頭,什麽意思?翻譯不過來啊。感覺外面已經有細細的雨絲飄進來了,他皺皺眉:“你帶傘了嗎?已經開始飄雨了。”
秦修盯着轉身走到窗戶旁,伸長手臂去查看雨勢的卷毛青年,表情僵硬了很久,終于不再說什麽,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秦修剛走了沒過十分鐘,雨就開始落下來了。機車不會被塞車,沈徹心想十幾分鐘應該夠秦修趕到市區內的大部分目的地了。他正對着鏡子找感覺,忽然眼角白光一閃,帶着耳塞都能聽到震耳欲聾的霹靂聲。
剛剛還是淅淅瀝瀝綿密的小雨,這會兒已經俨然是瓢潑大雨。沈徹沉了口氣,他沒帶傘,照這個樣子,只有耐心練舞等到雨停了。
逸夫樓頗有歷史,什麽都缺從來不缺怪談,一想到自己一個人待在深夜空曠的教學樓裏,外面又是雷聲大作回音穿牆,沈徹也開始覺得有點瘆人,偏偏這雨不見頹勢,大雨潑進窗戶,他走過去想把窗戶關上,這一探身出去,忽然看見樓下停車棚下一道眼熟的影子。
流線型的重機車孤零零地停在車棚下,沈徹心說不會吧,遠方電光悄然一閃,沈徹确鑿無疑地看見了紅白藍的戰斧美人。
車子是停在那兒,附近卻都沒見車主人。正打算給秦修撥去手機,通話還沒接通手機就因為電量不足自動關閉了。沈徹呆坐在地板上,搞不清是個什麽狀況,左想右想覺得不安心,趕緊離開教室順着黑乎乎的樓梯道一路摸到底樓,然後才醍醐灌頂。
我靠!門怎麽鎖上了?!
趴在玻璃大門上眼巴巴地瞅着門外的安全鎖,沈徹才猛然想起這會兒都八點過了,人家肯定是要鎖門的啊。可是難道沒注意到樓上還有燈光嗎?不過轉念一想,他練舞那間形體教室跟大門不在一個方向,可能人家也沒料到他會一口氣練到這麽晚。
從這個方向能更清楚地看到那輛海魂色S1000RR,沈徹不得不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因為好心來幫自己送快遞,秦修也被困在逸夫樓裏了。
可是他人呢?
他走到中央天井,探出腦袋頂着嘩嘩的大雨朝森嚴恐怖的大樓上望,逸夫樓一共八層,除了他練舞那間教室亮着燈光,其餘地方一片漆黑,秦修能去哪兒?
他摸黑上樓,一層樓一層樓地喊,除了自己的回音和大雨聲,什麽也沒聽見。
回到五樓,去形體教室一看,還是沒人。沈徹站在教室門口,百思不得其解,沒道理秦修要大半夜跟他玩捉迷藏啊?要不要再到樓上去看,可是他實在想不出這黑燈瞎火的秦修會朝樓上跑的理由。
不過反正就剩三層樓,上去看看吧,實在找不着人,他也沒辦法了。
六樓:“秦修!聽到了麻煩回答我一聲!!”
……
七樓:“你躲哪兒呢?!這一點都不好玩!!”
……
八樓:“找啊找啊找校花~~……喂!再不出聲我真不找了!!”
“喵嗚~”
沈徹豎起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哪兒來的貓叫啊?眯縫起眼四下看,樓道裏黑乎乎的連個貓影也沒有,陽臺上一眼望去也是空蕩蕩的。
秦修有那麽無聊要裝貓叫嗎?裝得還挺像的。他納悶地又喊了一聲:“校花?!”
“喵嗚~”
還是真貓叫啊!沈徹一個機靈挺直了背,這次聽得很清楚,貓叫聲來自樓上!
逸夫樓一共八層,樓上……沒有樓上了。
卷毛青年忍住滿背涼意,心說我還不信能整出靈異事件了,大不了秦修就是一只貓妖呗還能怎麽着!月圓之夜現了原形,他正好上去逮住了可勁蹂躏,再把他挂在陽臺外看他還敢不敢嚣張!
在腦子裏使勁給自己打氣,沈徹終于朝着那深不可測的八樓至天臺的樓道走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電視臺職員ABCD&E(哭腔):臺長!臺長你不要這樣!您是鐵了心要粗長嗎?!您這一把年紀扛得住嗎?!!
臺長:死~~了~~都!要!粗!不bo大精深不痛快!宇宙毀滅電視臺還在——
下期預告:貓的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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