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是賀初遠房的小表舅,我身體不太好,他得照顧一下。
賀初摸了摸口袋沒摸到煙。
他并不怎麽抽煙,也就偶爾跟衛哲一塊時抽一根衛哲的,但是現在他真的想抽兩根,太操蛋了,一度讓他懷疑他今天的起床姿勢有些不對,但……好像他今天起床的姿勢确實不太對。
太特麽操蛋了。
手癢,前所未有的癢。
雖然和賀初一起長大,趙青昊自認為對賀初周圍的人都很清楚,但是這種遠房表舅的事兒,趙青昊就有些不确定了。
趙青昊撞了下賀初的肩膀:“那真是你小表舅啊?”
賀初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冰碴,垂在身側的手指都快搓破了。
“不是。”賀初冷淡的視線落在周尋身上,周尋可能已經耗盡了力氣,熱鬧也不看了,頭枕着胳膊趴在桌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嗯,不是?”趙青昊忍不住又笑了一通,然後才想起自己是站在賀初這一邊的,“那這人是誰?衆裏尋你千百度,是為了來尋仇的?”
賀初對“小表舅”這個稱呼屬實牙疼,沉默了半天才說:“就咱們巷子裏新搬來的那小孩兒。”
賀初沒有說太多,但是趙青昊一下子就明白了。
“啊?就那收廢品的爺爺的愛喝依雲的那孫子?”趙青昊睜大了眼睛,發出一聲悠長的感慨,“我……艹……原來是這孫子啊……”
利民小賣部的老板娘是有名的大嘴巴,估計周尋喝依雲這事兒全天水巷都知道了。
“那他怎麽成你小表舅了?”趙青昊不理解。
賀初眸色沉沉,半晌才說:“結了點兒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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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倆字賀初說的都有些恍惚,起因是他的手機鈴聲,然後碰上個記仇的小孩兒,這算是梁子嗎?
可能在周尋眼裏這就是梁子吧,不然也不會不依不撓。
賀初從來沒想過周尋這麽不依不撓的原因可能只是因為找到了個樂子。
趙青昊瞬間站直了身體,臉上也冷了下來:“他怎麽你了?弄他?我跟衛哲說,今天中午就給他打老實了。”
趙青昊的想法很簡單,無論什麽原因,肯定是周尋錯了,所以要為兄弟找回場子,先打一頓再說。
賀初跟他從小一起長大,太了解他的腦回路了,無奈:“沒你想的那麽嚴重,還弄他?你是混混嗎?”
“那到底怎麽了?”趙青昊
賀初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跟趙青昊說,他跟周尋之間這點兒事吧說起來還真不是什麽事兒,但是零零散散倒好像也不少。
反正一言難盡。
最後賀初說:“說來話長,有機會再說吧。”
化學課結束,是課間操時間,大家三三兩兩下樓,校園裏一下熱鬧了起來。
賀初還沒等走,就被老王叫住了。
老王讓賀初去他辦公室,順便叫着周尋。
賀初與出教室的同學錯肩而過,教室裏除了幾個值日生開始打掃衛生之外,只剩一個趴在桌上的周尋。
賀初走過去,食指曲起在桌上敲了敲。
周尋睡覺向來警醒,一點兒聲音就醒,更何況是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周尋睜開眼睛,然後視線上移,清明的眼睛對上賀初冷淡的臉。
“怎麽,要打一架啊?”周尋坐直身體,往後一靠,渾身都是懶散勁。
賀初嗤笑一聲,就這身體還天天找茬。
“辦公室,老王找。”
賀初扔下這麽一句轉身往教室外走,身後傳來桌椅輕微的碰撞聲還有拖沓的步子聲。
周尋拖拖拉拉來到辦公室時,老王正劈頭蓋臉地罵賀初:“你行啊,小子,三天兩頭遲到,不,不是遲到,是曠課,光遲到就算了,你竟然曠課,你翅膀硬了?啊,怎麽,不打算上學了?還是覺得自己不用學也能考清華北大?能耐的你啊……”
老王罵起人來火力全開,唾沫星子亂飛,剛進來的周尋因為沒有經驗,不幸被波及到,不由後退一步,然後一言難盡地看向賀初。
賀初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這一眼中的情緒不好說,周尋覺得挺有意思。
人都看過來了,那作為罪魁禍首的周尋自然要做出回應,于是對賀初豎起兩根手指比了個“耶”。
賀初覺得牙根癢的厲害。
老王罵完了,讓賀初開口解釋:“到底怎麽回事兒,這兩天為什麽總曠課?”
“我沒打算曠課,我……就是起晚了。”賀初平靜地敘述一個事實。“起晚了?”老王冷笑一聲,“高中三年,頭兩年你怎麽不起晚,偏就這兩天起晚了?糊弄鬼呢?”老王生氣時上手用手指戳賀初的肩膀,賀初身體晃了兩下,還是站的筆直。
“這兩天……”賀初垂眸,低聲卻異常清晰的說,“巷子裏來了只野貓,天天晚上擱牆邊叫喚,我睡不好,所以就起晚了。
野貓?
周尋瞪大了眼睛。
自發自覺的将自己套入進去,然後開始炸毛。
你大爺,你才野貓,你全家都是野貓。
撓死你丫的。
老王懶得跟賀初掰扯野貓的事兒,他想起旁邊的周尋。
“周尋是你小表舅啊?”老王問。
剛恨不得撓人的野貓聽到這話忍不住開始翹嘴角。
賀初冷着一張臉不說話。
老王對周尋的話是深信不疑的,他一老老實實人民教師,怎麽也不會想到有人會上趕着做別人小表舅。
“賀初啊,周尋剛到咱們班,什麽都不熟悉,你倆關系這麽近,又是同桌,高三轉學很難适應學校的進度,你在學習上多幫幫他。”
“賀初學習還行,周尋你要是有什麽學習上的問題就讓找他,他是你大外甥,你倆好說話,好好努力,就這一年時間了抓抓緊。”對于二人的甥舅關系,老王還覺着挺新鮮,忍不住開口調侃,“賀初啊,我怎麽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麽小一舅舅。”
對“小表舅”已經快免疫了的賀初聽到“大外甥”三個字,眉頭狠狠跳了一下:“老師,我們……”
“知道了,老師。”周尋特別乖巧地點頭,“我會努力學習的,我相信我大……”周尋故意停頓這麽一下,才接着說,“賀-初,會好好幫助我的,是吧,賀初。”
周尋偏頭看着賀初笑。
賀初沒理他。
對于周尋這種長得好看還愛笑又聽話的學生,老王不自覺就放緩了語氣,“行,你們回去吧,好好上課,賀初,一千字檢讨,下周一班會上讀。”
自上學以來,賀初沒寫過檢讨,他雖然不是正規意義上的好學生,但也從來不在學校裏搞事,這個夏天,遇到周尋後,賀初寫了他人生的第一封檢讨書。
周尋笑了,覺得上學可太有意思了。
兩人從辦公室回到教室,第三節 課已經開始了。
兩人一同出現在教室內,又引起了一波矚目視線,賀初垂着眼仿佛毫無所覺,而制造這些事情的周尋更加不在意了。
兩人一左一右坐下,接下來的時間都沒有交流過。
周尋這幾天身體好了很多,因為長途颠簸和水土不服引起的不适已經消散了許多,雖然看起來還是一副病弱的樣子,但這已經算是周尋狀态不錯的時候了。
早上敲鑼這事兒說起來其實是個誤會,賀初以為周尋是故意為之,但周尋确實是無意的。
周尋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賀初他兩個舅外加一個桌子一個板凳吵了他一個星期,但胃疼那天賀初幫了自己,他肯定也不能視而不見,所以他就用鑼折磨他三天。
然後一筆勾銷。
于是周尋單方明與賀初和解了,還感慨一聲:看看,你尋哥哥多善良一人啊。
周尋決定來上學就覺得在家挺沒意思的,隔壁這貨還挺好玩,那就跟着一起玩玩吧,所以他打算給賀初一個“驚喜”,沒想到賀初竟然曠課了,他準備的驚喜最後變成了現在這個場景。
就……挺意外之喜的。
周尋日子過得太平淡,總想折騰點兒事兒出來,覺得挺好玩,換到賀初這裏就有點兒牙疼了。
放到旁人身上,就是打一架的事兒,但是兩人一牆之隔住着,這位少爺的身子怕是沒人比賀初更清楚了,所以,打一架是不行的。
所以就很操蛋。
賀初那句“說來話長”經趙青昊的嘴也落在了龔立肖和衛哲耳朵裏。
趙青昊說:“要不要替老賀解決一下,你們是沒看到老賀那冷酷無情的臉啊。
龔立肖噙着抹笑:“老賀這是怎麽招惹的,這都小表舅了,不過這哥們兒膽子夠大的,現在全學校都知道“小表舅為了大外甥衆裏尋他”的故事了,嘿嘿,聽着還挺帶勁。
倆人嘿嘿笑了一會兒,龔立肖才抹了把臉:“弄不弄?笑歸笑,也不能看着老賀吃啞巴虧吧,這哥們兒夠損的,上來就擡輩分。
衛哲叼着根煙淡淡道:“賀兒不是說了說來話長嗎,那就等他長話短說之後再決定。”
“長話短說?”趙青昊“啧”一聲,“他要能說也不至于用‘說來話長’打發我們了。”
三個人聊了一個課間也沒聊出個所以然來,趙青昊和龔立肖回去時還有幾分鐘才上課,龔立肖将一瓶礦泉水扔給賀初,趙青昊将另一瓶放到了周尋桌上。
周尋正趴在桌上看手機,他後媽的兒子給他發了消息,問他有沒有上學。
自從周尋離開後,盛航就沒有給他打過電話發過消息,這還是第一次。
說起這個後媽帶的兒子,周尋跟他的關系很微妙,說親近吧,因為葉君蘭的關系,周尋也不可能跟他太親近,但是說不親近吧,他們在一個屋檐下住着,雖然那個屋檐是周尋家的,但是住在裏面的是周世龍一家,人家有爸有媽有兒子是完整的一家,而周尋和盛航則成了寄人籬下的那兩個。
周尋還好一些,那裏畢竟是他的家,而盛航則是實實在在最尴尬的那個。
盛航在家裏的存在感總是很低,除了吃飯的時候基本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裏,很少出來,但是每天放學後,盛航都會到周尋房間裏坐一會兒,有時候一小時,有時候半小時,也有十分鐘五分鐘的時候,但是無論時間長短,雷打不動。
如果周尋住院,盛航放學了便打車過去,看完他再回家。
他們之間不常交流,坐在一個屋內也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但是意外的這種相處讓周尋還挺舒服。
周尋給他回了一句:今天上學第一天。
盛航回的很快:那就好,哥,一定要上學。
盛航對于周尋上學這件事兒總是很執着,周尋身體不怎麽好,生病請假是常有的事兒,有時候他會說上學沒什麽用,不去了,那麽這段時間盛航在他屋裏待得時間就會很長,說的話也會多起來,無非就是讓周尋必須去上學,不能待在家裏,周尋有時候嫌他煩,就給他攆出去,但是第二天,盛航還來。
就這麽兩句,兩人也沒啥可聊得,畢竟盛航才上初二,在周尋眼裏就是個小孩。
周尋退出聊天框,找了個貪吃蛇出來玩,剛玩沒幾秒鐘,一瓶水就咣當放桌上了。
周尋擡頭,就看到倆人正看着他。
一高一矮。
周尋腦子好使,見過一面的人基本都能認出來,龔立肖他不認識,但是趙青昊他有印象,畢竟是跟賀初一起罰站的人。
周尋笑了一下,說了聲“謝謝”,然後拿過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水是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冰水,外壁上都是凝結着的小水珠,一口下肚,冰冰涼的。
賀初雖然沒看他,眼角瞥到他的動作皺了一下眉。
他還以為他離了依雲不喝水呢。
當然,趙青昊和龔立肖打的也是這個主意,看看這位喝依雲的少爺會不會喝這一塊錢一瓶的礦泉水。
他倆本來打算嘲諷一波的,但最後周尋喝了,喉頭的話便被憋了回去。
趙青昊到底是沒忍住:“我還以為你只喝依雲呢。”
抛開賀初“小表舅”這事兒,大家都是住天水巷的,依雲不是秘密。
“啊?”周尋實打實被問愣了,然後下意識看向賀初。
賀初沒看他,也沒說話。
依雲這事兒吧,周尋也有些冤枉。
剛來天水巷,陳伯思慮不周,用自來水燒水給周尋喝,自來水跟純淨水的口感相差很大,周尋喝不來,加上心情不好,便說了句這水真難喝。
陳伯便問他要喝什麽水。
周尋也沒多想,随口說了個“依雲”,然後便有了後來的事兒。
但是陳伯怎麽買的依雲,而老板娘又是怎麽宣傳的,周尋一概不知,也不知道自己窮家大少爺的名頭已經響徹天水巷了。
趙青昊和龔立肖沒來得及說別的,上課鈴就響了,兩人只能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尋也沒多想,拿起水又打算喝。
“你是腦子不怎麽好是不是?”旁邊傳來沒什麽情緒的話。
周尋動作頓了一下,才咬着瓶嘴偏頭看他:“人身攻擊?”
賀初氣笑了,不是他說他耳朵腦子不好使的時候了,輪到他說就是人身攻擊,可真夠雙标的。
“你……”賀初忍了忍,最後還是說道,“你又想再吐一次是不是?”
賀初真沒想管他,但是無論他在教室裏犯了病還是回家犯了病,好像這麻煩最終都得落他身上,幹脆就扼殺在搖籃裏吧。
周尋舌尖在瓶嘴上抵了抵,然後低笑了一聲,拿過瓶蓋将瓶子擰上扔進桌洞裏:“我這不是也迫不得已嘛,你哥們兒把水送過來,我哪知道他們是不是要揍我一頓為你出氣,我要是不喝,他們真打怎麽辦啊,我又打不過。”
賀初:“……”
那你可真是聰明又伶俐啊。
“你這麽怕被打,你還淨惹事兒。”賀初終于擡頭倪他一眼,語氣平平淡淡,但眼睛沉着說明他很不爽。
“我惹事兒了嗎?我沒惹事兒啊。”周尋一臉迷茫的樣子,“我就惹你了啊,但我惹你是因為你先惹我啊。”
賀初被噎了一下,最終也沒找出能反駁的詞彙來,幹脆低頭翻課本,拒絕再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