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逆襲任務之二 (1)

陳校長五十多了,戴着一副眼鏡,滿臉嚴肅。

他先看向張福永,“是你告發張福年抄襲?”

張福永吞了下口水,他沒想到居然校長也被驚動了,“是,是我。”

陳校長又看向張福年,“我聽說你要求重新出題做?”

張福年很敬佩這位老校長,上輩子他發跡後,每年都會回來看看他,“陳校長好,我的口袋裏莫名其妙出現了兩張紙條,字跡不是我的,但張福永說我抄襲,我請陳校長出幾道題,四年級五年級和初中的內容都可以,我肯定能答得出來。我不需要抄襲,我也能考第一名!”

嚯,口氣不小!

陳校長扶了扶眼鏡框,他一聽這事兒就知道中間有鬼,既然張福年這麽大的口氣,我就來試試你有多大本事。

陳校長點點頭,也沒動筆,直接口頭和他對,挑的都是五年級的內容。陳校長先背誦了兩句詩,張福年快速接出了下面兩句;陳校長又單獨說了謀篇比較有名的文章裏的兩句話,張福年也回答出了後面兩句。

問完了語文,陳校長問了數學裏的幾個公式,張福年一一回答的清楚明白。

到了現在,張老師看向張福永的眼光也不對了。

陳校長也不批評張福永,他看向四年級所有的學生,“你們誰貼的紙條,誰塞的紙條,自己心裏都有數,私底下來找我,我會給你們個機會,但你們要向張福永道歉!”

立刻有幾個學生表情有些不自然,陳校長也不點破,他又看向張福永,“你為什麽說張福年抄襲呢?”

張福永這時候終于知道害怕了。

他這種人就是這樣,明明自己成績差的一塌糊塗,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想害人的時候什麽都不記得了,一門心思就要害人,等到了現在,終于知道了害怕。

他一句話不說,低着頭。

張福年不想在陳校長面前留下個壞印象,他對張福永道,“張福永,你跟我回家,咱們去找守金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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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福永驚的差點跳起來,下意識反對,“我不去!”

陳校長忽然插話,“既然你們覺得回家解決好,那就讓守金替你們解決。張福永,你無故陷害同學,從明天開始,大家雖然都放假了,你不能放,你每天來學校打掃衛生,直到過小年為止。”

張福永頓時心裏叫苦不疊,他每天家裏還有活兒呢,他媽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打他。

陳校長目光裏帶着威嚴,張福永再不情願,也只能低下了頭。

張福年帶着張福林和張福永往張灣走,他在前面,張福永在後面,張福永的弟弟張福生已經提前跑回去給他媽老董報信了。

走到一半的時候,張福永道,“福年,福林,你們先回去,我尿急,我去找個地方尿尿。”

張福年面無表情,“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尿急。”

就這二裏路的距離,張福永想了許多法子,不管他想去哪裏,張福年和張福林始終不肯放他走。

張福年知道,今日務必再次讓張福永吃個教訓。雖然他害人的心思一輩子都沒歇過,但只要他敢動,我就要收拾你!

還沒到張福林家裏呢,老董提前趕來了,她人還沒到呢,就開始罵罵咧咧,“張福年,你個小砍頭的,翻了天了你,自己抄還要說我們福永誣賴你,他咋不誣賴別人?”

張福年冷笑,“誰知道呢,我又沒刨了他姥爺家的祖墳,怎麽總是和我過不去!二娘你說話注意些,陳校長親自給我定的案,我是清白的。張福永因為誣賴我,被陳校長罰每天去學校打掃衛生直到過小年,二娘你這是說陳校長撒謊了?”

老董敢睜着眼睛說瞎話誣賴張福年,但她不敢說陳校長一個字,“陳校長肯定也是被你騙了。”

張福年哼了一聲,“二娘不用和我說瞎話,陳校長說了,給我們老張家一個面子,讓我們回家解決。如果二娘不肯讓張福永跟我去福林家裏,那明天我就要去找陳校長。無故誣賴同學,張福永被趕回家是小事,反正他成績差,但你們家就要丢大人了!到時候福讓大哥說人都難。”

老董氣得心肝兒亂竄,伸手就要打人,張福年大喝一聲,“董梅花!”

老董愣住了。

張福年眼光犀利,“你敢動我一下試試!等我爸回來,我讓他砍死你!”

張福年雖然讨厭自己那個不要臉的爸,但這個時候還是得借借他的威風,“你兒子幹了錯事,你不知道教導他學好,還要包庇他,你這是做媽的該幹的事?你是後媽吧,一心想讓他變成個黑心種子是不是?”

旁邊,張福林忽然小聲道,“福年,我已經讓我弟弟福水回家告訴我爸了。”

老董這下子沒轍了,她想的是把兒子帶回家,這事兒就算了了,誰知道這兩個小砍頭的這麽精,已經告訴了張守金!

果然,張守金聽說了陳校長的話之後,立刻明白了陳校長的意思。他現在是族長,族裏後輩不好,他出去第一個丢臉!

張福永這個混賬屢屢惹事,都是董梅花慣的!

今日雪大,楊隊長給大家都放了假,張守金親自出門來找幾個孩子。才一出張灣,就看到董梅花在和張福年吵架。

老董正在猶豫要不要強行把兒子帶回家,就看見她兒子拼命給她使眼色。

她一回頭,就看到張守金滿面寒霜地站在她身後。

張守金不理她,對張福永道,“福永,你回去叫你爸到我家裏來,福年和福林跟我走。”

張守金帶走了兒子和張福年,留下老董和張福永在那裏大眼瞪小眼。

老董氣急,對着兒子的頭就是一巴掌,“考試考不了第一名呢,惹禍你是第一名!”

張福永不服氣,“媽,不是你說讓我想辦法給張福年一個教訓!”

老董又給了他一巴掌,“教訓呢?你這是在教訓自己吧?”

她一路罵一路帶着張福永回家了。

張守樹也已經聽說了兒子幹的蠢事,正在家裏發愁。他倒不是反對兒子誣陷別人,就是生氣兒子手腳處理的不幹淨,怎麽就讓人家發現了。

正在他生氣的時候,老董帶着張福永回來了。

張福永一路被她媽罵,罵他蠢,罵他笨,就是沒罵過他不該去害人。他蔫頭耷腦的,滿腦子都想着怎麽再去害張福年,讓他沒法翻身。

張守樹又逮着張福永臭罵了一頓,意思和老董一樣。罵完之後,他又吩咐張福永,“跟我去守金家裏。”

老董不同意,“他說去就去?他又不是閻王。”

張守樹看了他一眼,“不去?你兒子被陳校長攆了回來,你臉上好看?”

老董也不吱聲了,陳校長今日只說張福永誣賴同學,并沒有當衆宣判紙條就是張福永塞進張福年口袋裏的,就是還想給張福永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張守樹不等老董再說話,起身叫上張福永一起往張守金家裏去。

張福年就一直待在張福林家裏,今天考完試之後,老師布置了寒假作業。現在的寒假作業都是老師口頭布置,可沒有印刷的花花綠綠的寒假作業本子。

張守金也是個文化人,原來讀過私塾,家裏藏書多。

張福年小心翼翼拿起一本半古文的書看,張守金笑着問,“你能看得懂?”

張福年上輩子也是正經高中畢業,後來跟着兩個孩子讀了不少書,“能看懂一些,二叔,您的書真多啊!”

張守金以為他小孩子吹大氣,随口問了兩句,沒想到張福年真能說的出來。他頓時來了興趣,又和他讨論了幾句,還問了其中一些話的意思。

那些古文,別說小學生了,許多初中生都不一定明白,結果張福年說的頭頭是道,張守金更加吃驚了。

“福年,你都從哪裏學來的這些?”

張福年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二叔,我也不曉得,可能以前看到過吧,現在一看就能明白一些。”

張守金不再說話,旁邊的張福林羨慕道,“福年哥,你真聰明。”

張福年忙謙虛道,“福林你可比我聰明多了。”

張守金最喜歡讀書好的孩子,“你要是喜歡看,拿回去看吧。”

張福年大喜,“多謝二叔!”他正愁不知道怎麽開口呢,這年月書本金貴,他一個小孩子,借書都不好借。

張福年的謝字才落音,張守樹帶着張福永來了。

張守金客氣跟張守樹打招呼,張福永有些讪讪地站在了一邊。張福林給他搬了個凳子,他剛要坐上去,他爸張守樹大喝一聲,“你站着!”

張福永吓得立刻站了起來。

張守金打圓場,“二哥,小孩子,別吓着他。”

張守樹連忙道,“你說他這麽大了,人家随便說兩句他就信了。那來路不明的紙條,人家塞進了福年的兜裏,跟他說福年抄,他就真信了。福年讀書那麽好,用得着抄。再說了,兜裏裝兩張紙條就是抄了?你說他傻不傻!”

張守金笑而不語,張守樹這樣把責任推給外人,老張家的人相信,別人家的父母能答應?你暫時能糊弄過去了,時間久了,外人能平白給你背黑鍋。

張福年自然不會打無準備之仗了,下午還沒回來之前,四年級有個學生就來悄悄找過他了。

那位學生張福年認識,四年級的優等生,叫蔣忠達,很有可能考第一名的。張福年近來因為過目不忘的本領,在學校裏風頭正盛。這位姓蔣的學生見他忽然要來考四年級的試題,很有些擔心。張福永就在一邊撺掇,兩個人一起想了這個主意。

那紙條是姓蔣的寫的,張福永負責貼和塞,後面揭發他也當仁不讓。

張守樹才把責任推到姓蔣的身上,張福永就跟着道歉,“福年,對不起,我不該聽了姓蔣的話來誣賴你,我不知道那紙條是他塞的。”

張福年絲毫不上當,“可是下午蔣忠達告訴我說紙條是你塞的。”

張福永頓時瞪大了眼睛,“胡說,是他塞的!”

張守金頓時明白了其中關竅,寒着臉道,“福永,你老實說,紙條是誰塞的?如果你告訴我是姓蔣的塞的,明天我就去找陳校長,不能只懲罰你一個人。”

張福永頓時急了,要是兩邊對峙起來,他肯定跑不掉。當時除了蔣忠達,還有另外一個人幫着撕了自己的書。

張守樹在一邊打圓場,“守金,看你說的,咱們自然是要相信自己的孩子。福永是被人騙了,不是故意要坑害福年的。”

張守金不贊同地看向張守樹,“二哥,你是他爸,我問你,你是希望他現在被我教訓一頓,還是希望明天蔣家來人教訓他?”

張守樹頓時啞然,讷讷道,“守金,這點子小事兒,不至于會鬧得蔣家人都知道了。”

張福年插嘴道,“二伯,您的意思是只要蔣家人不知道,福永做的事兒就可以輕飄飄揭過去?然後我這個苦主就要算了。反正當中被人說出抄襲的是我,和福永也沒關系。”

張守樹笑得很勉強,“福年,你福永哥也不是故意的。”

張福年冷笑,“二伯,您曉不曉得?現在說不定外頭已經傳開了,原來支書的兒子考試還要抄。人家可不管我是不是冤枉的,大冬天的都閑着沒事,有了這個事兒正好說一說,誰管這事兒是真是假呢。就像誰家婦女和別的男人稍微說了幾句話,雖然是正經話,總有好事者說三道四,要不然福讓哥怎麽總是讓人說閑話。”

張守金咳嗽了一聲,“福年,別瞎說。”老董挺着肚子嫁給張守樹,誰知道張福讓到底是不是張守樹親生的呢。

果然,張守樹立刻拉下了臉,“福年,你也別不知好歹,你哥親自給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

張福年同樣寒着臉,“張福永無辜陷害我,這還是族裏兄弟呢,都能幹這樣的事情,不叫人寒心?你們這樣輕飄飄說兩句道歉的話,我就要把這委屈咽下去?我吃了這委屈,以後福永長大了,還有誰敢和他玩?”

這話戳到了張守樹的痛楚,他們一家子名聲不好,這幾年族裏人和他們家的來往越來越少了,“那你說要怎麽辦?”

張福年點點頭,“簡單,過幾天去拿通知書的時候,讓張福永當着全校師生的面給我道歉,承認自己陷害我,明年開學後給我搬十天的板凳。”

張福永立刻叫道,“不行!”

張福年只看着張守樹,“二伯,您覺得怎麽樣呢?”

張守樹有些為難,“福年,就在這裏道歉不行嗎?那麽多人,福永也要臉面呢。”

張福年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在這裏道歉,全校師生誰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我平白無故受了一場冤枉,難道以後還要背上抄襲的黑鍋?”

張福年拼命搖頭,“不行,不行!”

張守樹也有些不想同意,張守金剛開始默默看着,他想知道張福年自己能不能解決了這件事情。

現在見到雙方僵持不下,他插了一句話,“二哥,孩子做錯了事,得不到懲罰,他還會犯的。在咱們面前道歉兩句,什麽用都沒有。”

張守樹還是不想答應,“那,那也不能鬧得到處都知道啊。福年,你看看別的方法行不行?”

張福年仍舊搖頭,“不行,我的名聲要緊!我以後還想考大學呢!”

張守樹咬了咬牙,“那,要不,要不我賠你十斤糧食?”

張福年有些生氣,“二伯,我的名聲難道就值十斤糧食?”

張守樹也覺得有點少,想了想又往上加籌碼,“十五斤?”

張福年仍舊不答應,“除非你給我五十斤,不然我才不答應。”

張守樹不答應,“五十太多了!”

張守金覺得張福年要糧食更劃算一些,“要不,三十斤?二哥,我們不是為了懲罰福永,但是如果不給福永個教訓,下次要是誣賴別人家的孩子,人家能放過他?福年,三十斤很好了,你別挑剔。都是自家兄弟,回頭你們和好了,外頭人自然曉得你們是鬧着玩呢的。”

他這樣兩頭勸,雙方都不做聲了。

張福年心裏聽到糧食兩個字的時候其實就心動了,糧食多好啊,他的名聲又不是張福永個臭蟲說話就能壞了的,等他多考幾次第一名,誰都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趁着現在,能拿到一斤糧食都是好的。他們姊妹三個做一頓稀飯,半斤米都用不完。

張福年怕張守樹繼續還價,“我看二叔的面子,那就三十斤吧。”

張守樹瞠目結舌,這怎麽就定下三十斤了?他還沒答應呢,他還想再往下講一講呢。

張守金看着張守樹,“二哥,孩子的品行可比糧食重要。以後每天讓福永多幹活,讓他曉得糧食的金貴,這樣他說話就知道小心了。”

張守樹還是覺得有些吃虧,“二十斤行不行?我家裏孩子多啊。”

張守金這回卻不肯讓步,“三十斤!至少十五斤糧食,其餘十五斤你愛給豆子給豆子,愛給紅薯給紅薯,我不管。二哥,你要想清楚,福年以後要一直讀書的,現在就背上了抄襲的罪名,以後萬一壞了他的前程,你們負責?”

張福年插了一句,“二伯,糠我可不要。”

張守樹知道今日不出血是回不去的,三十斤糧食啊,他的心都在滴血。前些日子家裏才因為福芝那個小丫頭損失了那麽多東西,現在又少了三十斤糧食!

難道我和張守玉家裏犯沖不成?

他沉默了半天不說話,張守金岔開了話題,和他說起了地裏莊稼的事情,張守樹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話。

張福永心裏十分害怕,他爸剛才看過來的眼光冷冰冰的,他晚上回去肯定要挨揍。

想到這裏,他拿眼睛去看張福年。只見張福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他蠢。

張福永心裏的小火開始往上冒,“你笑什麽?”

張福年說的冠冕堂皇,“福永哥能真心認錯,以後重新做人,我高興吶。”

張福永更加生氣了,什麽叫重新做人,我又不是殺人放火了。

你一個無父無母的野孩子,憑什麽壓我一頭!他背地裏整人整慣了,忽然來了個和他硬頂的硬茬子,張福永心裏十分不高興。在他和老董心裏,我欺負你,你受着忍着,居然還敢反抗!

他正想譏諷張福年兩句,張守金忽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雖然不是冷冰冰的,卻比他爸的眼光看起來還可怕。

接下來的事情張福年就不管了,他只管和張福林說閑話,張福永願意插嘴就跟着說兩句,不願意就算了。

張守樹父子兩個在這裏逗留了許久,最後一起悻悻地走了。

張守金問張福年,“家裏還過的去嗎?”

張福年點頭,“多謝二叔關心,還能過的下去。”

張守金也不多問,“夜裏不要睡得太死,晚上把你家的狗喂飽一些。快過年你了,總有一些人喜歡到處流竄,你們家裏沒有大人,怕被人家打主意。”

張福年心裏也警惕起來,“多謝二叔關心。”

在張福林家裏坐了一會兒,張福年憂心忡忡地回了家。想到張守金的話,他心裏也十分擔憂。往年也不是沒有,那些人餓極了,半夜裏到處偷東西。若是家裏的狗整天挨餓,人家随便給點東西就把狗嘴堵上了,賊人翻院牆進來狗也不管。自己家裏沒有大人,第一個容易被人打主意。

張福年回到家裏時,張福秀正在廚房竈門下坐着納鞋底,這是她給弟弟做的一雙新鞋,鞋底納的特別厚。她年紀小,納鞋底還有些吃力,一直用工具輔助着幹活,比那些成年的婦女們慢了許多。鍋裏的稀飯咕嘟咕嘟響,今晚上沒有炒菜,吃中午和早上的剩菜。張福芝乖巧地坐在姐姐身邊,大黃窩在身後的草窩裏。外頭太冷了,連大黃都不想出門。

張福年頂着風雪回了家,直奔廚房。

張福秀問弟弟,“考的怎麽樣?今天回來的怪晚的。”

張福年雙手在竈門口烤了兩下,用平靜的口氣把今天的事情說了。

張福秀十分生氣,她和她媽周春梅一樣非常看重弟弟讀書的事兒,張福永這樣胡說八道,她怎能不生氣。

“福永這孩子就是欠教訓,二娘總是慣着他,将來要是惹了大禍,我看她還怎麽包庇!幸虧你機靈,不然豈不是要吃了暗虧。”

張福年抱起妹妹,摸了摸她的小辮子,“二叔幫我要了三十斤糧食做賠償,我也不虧。”

張福秀嘆了口氣,“都是家裏拖你的後腿了,為了糧食,讓你白白受委屈。”

張福年連忙安慰姐姐,“沒有的事,家裏要是沒有姐你在,我根本沒法讀書。這個是小事,我還有件大事要和姐商量。”

張福秀點頭,“你說,我聽着呢。”

張福年小聲說道,“姐,咱們再藏點糧食吧。”

張福秀奇怪,“怎麽忽然又說這個?”

張福年繼續小聲把張守金的話說了,張福秀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她把聲音壓的非常低,“二叔說的沒錯,咱們家地窖裏還能裝得下多少呢?”

張福年看了看廚房的土皮牆,搖了搖頭,“晚上再說。”他不确定外面有沒有人路過,家裏這土坯房四處漏風,聲音稍微大一點外面都能聽見。

張福秀明白弟弟的意思,連忙打下話題,然後起身給他盛飯,姊妹三個吃了頓稀飯,然後稍微洗了洗,就一起回了堂屋。

姐弟兩個先對着周春梅的靈位作揖請示,然後小心翼翼把供桌挪開了,張福年脫了大棉襖,穿着薄棉襖跳進了地窖裏。這地窖是條形狀的,若是往供桌旁邊延伸多了,站在堂屋裏說不定就能發現地面是空的,若是往牆外頭那邊延伸,說不定就被外面的雨水浸透了。

地窖總容量并不是很大,裝了五百斤糧食後還有一點空間,擠一擠說不定還能裝個二百斤的樣子。

張福年查看一番後又爬了上來,姐弟兩個又一起弄了一些糧食塞了進去。

張福年一邊藏糧一邊囑咐張福秀,“姐,最近做飯不要儉省,吃到咱們肚子裏才是咱們的。”

張福秀點頭,“我曉得了。”

第二天早起,大雪封門。最近不用上工,張福秀早上都是等天亮了才起來,不然摸黑起床還要費燈油,推門都推不動,姐弟兩個一起合力推開了堂屋門,嚯,雪真大啊!

正房廊檐上堆滿了雪,連窗臺上都是雪。

張福年搓了搓手,他好多年沒有看到這種大雪了。上輩子他進城後,老家雖然有漂亮的洋樓,他過年才會回來住兩天,根本看不到這麽壯闊的大雪。

張福秀緊了緊棉襖,“這麽冷的天,還是不讓福芝起來了。你把咱爸的軍大衣穿好,別凍着了。”

張福年點頭,“姐,這麽冷的天,下午我想去撿柴火。”

張福秀吃驚,“這麽冷的天去哪裏撿柴火?”

張福年神秘一笑,“我昨天放學的路上看到有個地方有個曬幹了的大樹樁,雪這麽大,肯定沒人撿。我去悄悄撿回來,咱們燒火烤。”

張福秀有些心動,“吃了飯再說吧。”

姐弟兩個一起忙活,做飯的做飯,喂豬的喂豬,張福芝果然坐在被窩裏沒起來,等吃過了飯,她非要起來。

張福年還沒出門呢,張守樹來了,肩膀上背着一個袋子。

姐弟兩個客氣地叫了聲二伯,張守樹嗯了一聲,把袋子放在堂屋地上,“福年,這是三十斤糧食,二十斤谷子,其餘是雜糧。以後福永這事兒,你就不能再提了。”

張福年連稱都沒稱,“多謝二伯,我和福永是兄弟,雖然在家裏打過罵過,出了門還是自家人。”

張守樹點頭,“是這個道理,你讀書好,以後也多教教福永。”

張福年笑着點頭,“好呢,二伯放心。”

說完,他毫不客氣地将糧食倒進了裏屋的大鬥裏,張守樹要跟進去幫忙,張福秀連忙攔住了他,“二伯,您坐,福年能忙得過來。”

隔着掀開的一丁點簾子縫,張守樹還是看到了屋裏堆起來的糧食,他眯了迷眼睛沒說話。

張福年把袋子還給了張守樹,再次道謝。

張守樹笑了笑,“你們姊妹三個雖然沒爸沒媽,也不缺吃的啊。”

張福年皺起眉頭,“二伯你不知道我們的難處,我們年紀雖然小,但吃的多啊,糠我們又吃不慣,屋裏看着袋子多,好幾袋都是糠,這點糧食說不定還撐不到二月。而且,我們家總是缺柴燒,二伯你家有沒有多的稻草,能不能借我兩捆?”

張守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家裏也缺柴火呢,這麽冷的天家裏都沒升火。”

張福年有些失望,“那我再去別家借借。”

張守樹拿着袋子就走了,張福年把他送到大門口,然後把大門插上了。

張福年知道自己家有糧食瞞不住,要說糧食多寡,自己家不是最多的,說白了就是沒有大人在,所以才招人眼。

不管那麽多了,能讓張守樹送來三十斤糧食,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不枉費他在陳校長面前賣弄一番。

張福年對張福秀說道,“姐,你中午多焖點幹飯,晚上咱們不吃稀飯,炒幹飯吃,晚上吃稀飯夜裏總要起夜。”

張福秀好笑,“你倒是會吃,家裏油不多了呢。”

張福年擺擺手,“不用發愁,等過一陣子大隊和公社的獎勵下來了,我就能買油了。”

張福秀更好笑了,“考試成績還沒出來,你就吹牛。”

姊妹三個在家裏混了一天,等到下午天快黑時,張福年一個人悄悄出門,他準備去把那大樹樁拉了回來。

本來張福秀要一起來,張福年不肯,他覺得自己能拉得動,而且妹妹在家裏需要人看着。最重要的是,姐姐馬上就十三歲了,長得又好看,他不放心姐姐一個人去山裏。上輩子他小,不懂事,現在他既然是個成年人的靈魂,絕對不能讓姐姐受到任何人的騷擾。

一路上的積雪非常厚,他踩在厚厚的雪上,心裏忽然變得很踏實。雖然家裏日子清苦,但他感覺未來的日子很有奔頭。

等他再大一些,他一定要想辦法去找翠屏。哪怕再活十輩子,他還是想和她在一起。他想念自己的小家,想念翠屏,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兒子總喜歡和他吹牛,女兒總是鬧着讓爸爸給她買好看的裙子。

張福年的女兒略微有點胖,但在張福年眼裏,白嫩嫩的女兒是最好看的,女兒那麽乖巧,只是要幾條裙子,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女兒一次。

張福年一路回想着上輩子的幸福日子,等到了山上,張福年把那個大樹樁上面的積雪清理幹淨後,用草繩捆着往回拉。樹樁并不是很重,在積雪上拉也很輕松。等拉回家,他還略微出了些薄汗。

張福秀讓弟弟歇着,張福年不肯,立刻又出發了。他又砍了兩捆柴火,分兩趟拉了回來。

這山是別的小隊的,公社有規定,大樹不許砍,小樹枝就無所謂。因着這山離張灣遠一點,住在山旁邊的小隊就把這山霸占了,不許張灣的人來撿柴火。原來張守玉是支書,周春梅來撿柴火也沒人敢說她,現在可不一樣了。

今日下大雪,沒人出門,張福年砍了這麽多樹枝也沒人知道。要是一直下大雪,他準備每天都過來。指望姐姐每天撿點枯枝爛葉,勉強夠燒稀飯用。快過年了,張福年想多儲備點柴火。

等他再次到家時,張福秀有些擔心地和弟弟說道,“看樣子這是人家砍好了放在那裏曬的,咱們拿回來了,會不會有人罵。”

張福年抖了抖身上的雪,“這樹樁本來就是無主的,放在那裏人人都可以撿。除非搬回了自己家裏,不然總不能說他第一個看到了,就是他的?沒有這個道理,山邊那兩個小隊也太霸道了些,以後我看到了就要撿。”

張福秀把火爐子遞給弟弟,“你烤一烤。”

弟弟烤火的時候,張福秀把樹樁用斧頭劈爛了,她一邊幹活一邊問張福年,“福年,咱們真的要燒火烤嗎?”

張福年想了想,“要是在家裏燒火,說不定就有一群人過來烤火,到時候一些沒德行的人又到處亂翻亂看。這兩天做飯就用這樹樁燒火,然後掏兩個火爐子,咱們烤火爐也是一樣的。”

張福秀一覺得這個主意很好,她也不喜歡一堆的人到家裏來。那些人的目光不是探究就是不懷好意,三個孩子啊,多好的欺負對象。

張福秀夜裏果真炒了油幹飯吃,裏面加了些菜,還有一個雞蛋,姊妹三個吃的滿嘴冒油。

冬天的夜又長又冷,張福秀把竈門裏剩下的火全部掏進了兩個火爐子裏,她和妹妹烤一個,弟弟烤一個。

火爐子裏面的火太旺,雙腳放在上面,整個人都暖的很,再将一件破棉襖蓋在腿上,裏面的熱乎勁能持續好久。那種燒稻草和麥草的火爐子,最多一個小時就涼透了,這種燒劈柴的火爐子,能烤幾個小時。

張福秀點了煤油燈,繼續在燈下做鞋,張福年給妹妹講故事。這樣烤了近兩個小時,又各自歇息去了。

張福年蓋的被子比較厚,上面又鋪上了軍大衣,被窩裏暖烘烘的。

他正在思量明天出門去哪裏弄些柴火,小五忽然來了。

“福年,福年,你睡了沒?”

張福年立刻回答它,“我沒睡,小五你咋好幾天沒來了?”

小五嘿嘿笑,“這幾天有些忙,聽說有人誣陷你?”

張福年吃驚,“你剛來怎麽就知道了?”

小五呃了一聲,“我剛才翻看了你的運勢圖,每次有輕微的變化我都能發現。這回你去考四年級的試卷,本來勢頭很好,忽然被壓了一下,但是又起來了,我估計就是有人找事。”

張福年很好奇,“小五你能看到我以後的運勢變化嗎?”

小五連忙否認,“以後的我不知道,我只能看過去和現在的。你抗住了壓勢,又恢複了之前的勢頭走向,這很好啊。我明天去試試能不能給你要點獎勵,你最近好幾次的獎勵都攢着呢,你準備留着做什麽?”

張福年想了想,“快過年了,到時候我準備換點油和肉,不過要再等一等。等我考了第一名,公社給了獎勵,我放在一起,反正我姐也不知道公社獎了我多少。”

小五嘆口氣,“福年你真是不容易。”

張福年見它小小年紀嘆氣,覺得好笑,“小五你什麽時候過生日啊?”

小五很不好意思,“還有一陣子呢。”

張福年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給孩子過生日的經歷,“你想要什麽生日禮物嗎?可惜我看不到你。”

小五立刻一本正經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麽生日禮物。好了,我就是來提醒你,我發現那個陷害你的人氣運十分不穩定,你要多注意他。”

張福年心裏道好,又囑咐小五學習不要太累,它還是個小孩子呢。

小五見時間不早了,滴滴兩聲就睡着了,連個招呼都沒來得及打。

轉天早上,張福年吃了飯就出門了。他今天沒穿軍大衣,那是件好衣裳,不能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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