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恨水無垠
昆侖的陣法天下聞名,不少上古時遺傳下來的陣法皆保留在昆侖。瑤光雖曾研究過一陣子陣法,不過最多只能識得天下陣法,卻無法破解。
金色的光芒把她籠罩起來,團團圍困,仿佛一張牢不可破的網,截斷了她全部的去路。
然而她的神色自若,沒有絲毫的慌亂。
“生死于我雖早已無所謂,但我可不想把這一身神力給你,為虎作伥。”
明允所設之陣法,不在于困住她或是殺死她,而在于奪取她身上的神力。
當年蜀山之事,他布下那樣的局,不是為了滅蜀山,而是為了借機得到泓峥身上的上古神力。
“這似乎由不得你。”他的聲音裏有一絲冷厲,看向她的眸光中毫無暖意。
“我還沒有問明允師兄,你這麽做,費了那麽多心思,所為者到底是何?”
“看來你還真喜歡凡事都弄個清清楚楚。”
“因為我想了這麽久,把你所做的事都想清楚了,卻始終不知道你這麽做的前因後果是什麽?昆侖對你不好嗎?你師父對你不好嗎?”
“昆侖?師父?”他仿佛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你能想到的就只有這樣嗎?瑤光,還虧你我還同為神族後裔,你眼裏有的,就只有你師父和你們三清嗎?”
“自然,還有這六界禍福。”瑤光直直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明允大笑了起來,“六界禍福?你還真不愧是墨玄的高徒。如今這樣了,還談什麽六界禍福,難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現在就是仙界的禍患嗎?”
“那還有勞明允師兄提醒了。”瑤光的眼底鋪滿了嚴霜,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冰刃。
“瑤光,”他突然踏進陣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身上的神力,我不取也罷。不過你是羲和之後,血統最是純正。現在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你就沒想過自己的處境嗎?”
他的聲音低沉而魅惑,自有一股難以抗拒的誘惑。
“想過又如何,沒想過又如何?”
瑤光毫無所俱,更不為所動。
明允知她此刻恨他入骨,随即便放開了她的手,退出陣外。
“你在人間長大,回到仙界後,又從不曾被人知曉過身份。人人都只道你是墨玄上仙的徒兒,欣羨有加。神族的那些沒落,你不曾體會過分毫,伴随你的,始終都是光明與榮華。”
他的神情黯淡而落寞,隐沒在光影裏,迷糊不清。
瑤光聽出了別樣的寂寥,光芒最盛處,必定也是暗影最深處。就像眼前這個人,他曾如同旭日一般,昭明弘大,肅穆垂聖,那一份光明,她也曾如同其他人那般,向往過,渴慕過。然而極盛之下,卻是最幽暗的陰影,深沉郁廖,濃重得已無法化開。
“可是我卻不一樣。昔日的榮耀早已是過眼煙雲,徒留聲名。神族後裔,說得好聽而已,哪還有半分榮光?”
金光大盛之下,是明允幽深鬼魅的眼眸,冰冷而狠絕。
瑤光心下一凜,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難道……”她的身子已經開始不穩,隔着層層光影,眼前的人也如那些華光一般,搖晃不定。
“是!當年天地萬物皆臣服于神族腳下,哪有什麽六界,什麽仙魔?”
他的語氣平靜,卻蘊着冷肅殺伐之氣,尊貴且傲然。瑤光聽出了他的野心,可是,又好像不僅僅只是野心。
他要恢複往日的尊榮,俾睨天下,號令萬物。
那樣的壯志雄心,在瑤光聽來,卻是那樣的悲哀。
有些事,她不想多問。而今,她只有一個目的。
阻止他,殺了他。
瑤光體內已經平複了一陣子的氣息又開始四溢亂竄,她竭力壓着它們,手腕上的衡月绫忽而光華一閃,霎時間,浩渺悠遠的仙氣充盈了整個房間。
她不需要破此陣,只要毀了它,即可!
明允因她的功力暫時被封住,所以設下之陣并不算很厲害,再加上此陣的目的在于她身上的神力。因此憑她手中的衡月绫,要毀陣而出,不是難事。
明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怎麽都沒料到,瑤光既然無法使用法力,又何來如此強大而洶湧的仙力呢?
就在他疑惑的這一瞬間,瑤光身上暴漲了數十倍的仙力一下子沖開了他所設之陣,漫天的白光散落來開,好似雪霰,細細碎碎洋洋灑灑地飄蕩在他們之間。往日的種種都如此刻的細屑,破碎零散,幾許深情,幾分假意,虛虛實實,她已然唾棄和憤恨不已,而他自己,亦難以辨清。只是不管如何,這所有的一切都在今日盛大而寂寥地落幕了,從此,他們誰都不會再回首了。
她始終都只是她,屬于她自己,屬于另外一個人。
最後的最後,他還是只能一個人。
孤寂是此生永恒的宿命。就如此刻飄落在他眼前的光華,覆蓋綿延了他的一生,卻連一場迷夢都不算。
就在此時,月白色的長绫展現在明允的眼前,深厚綿密的仙力随着長绫溢散,一下刻,猛然就沖開了房門。
此時,明允也終于知道了她的這份力量來自何處。
所謂情深不壽,便是如此吧。
她始終都是被深愛着的,即使至愛已然遠去,亦不曾被離棄過分毫。
屋外,日光傾城,一世靜好。
麗日融融下,是她的笑顏,柔媚宛轉,舉世無雙。
明允發現她最近總是笑,明明她以前是從不愛笑的。然而她的笑容卻是那樣的淡漠、空曠,溢散在四周,沒有支點,沒有交彙。比霜雪還冷,比寒風還凜冽。
“衡月绫。”明允看着她手臂上蜿蜒纏繞的長绫,語氣中一片了然,“難怪。”
“明允師兄可曾算到過這個?”她的手輕撫過衡月绫,青蔥玉指流連而過,缱绻情深,盡在指尖。
當日把衡月绫給她,是否就已料到她此後無數的霜風雪雨驚濤駭浪?不過時至今日,她已不會再害怕獨自面對,因為,他始終都在她身邊。
深遠而浩大的氣澤萦繞在她周身,讓她幾乎錯覺他還在他的身邊。
明允看着瑤光眼底流動着的金色光澤,近在眼前,卻渺若千山。
當初總總,雖然皆是算計,不過除了他母親之外,确實唯有她能夠在他的生命裏留下這般深的痕跡。
“不曾。”明允說着,周身的氣息亦随之一變。
強大而無形的壓迫頓時鋪天蓋地,瑤光的眉間閃過一絲異樣,體內又是一陣翻湧,随即又平複了下來。
“恐怕還不止這個。”瑤光還是言笑晏晏,手掌攤開,上面赫然浮現出一道符。
明允的臉色終于一變。
是傳音符。
“明允師兄說得對,我從不曾算計過任何人,是因為我不需要。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
她師父是那樣的強大,無所不能。她在他的羽翼下備受呵護,不曾經歷過任何的風雨侵擾,安穩無憂地度過了十載年華,美好平順。
她總以為那些颠沛流離艱難苦辛離她很遙遠。
“另一端在哪裏?”明允沉着聲音問道。
“在千落師兄身上。不過他不知道,那天他抱着我出大牢的時候,我偷偷在他身上留的。”她清淺的笑容映着點點金光,聲音愉悅而舒暢。
如果他猜的沒錯,千落此刻應該是與止水一起,和昆侖的幾位長老在商議瑤光之事。
本來這件事明允自然應該參與,不過昆侖的幾位長老一直覺得他在袒護瑤光,幾日前他允許止水他們把瑤光帶走,還把她安置在鬥宿宮就引起了幾位長老的強烈不滿,之後多次明裏暗裏地讓他不要再介入瑤光之事。
而明允本意就不想參加這次議事,而是打算趁此時機來找瑤光,要奪取她身上的神力,長老們的态度正好讓他水順推舟,有了最恰當的理由可以脫身而去。并且還正好借着幾位長老絆住止水和千落,否則他們倆總是半刻都不讓瑤光離開他們的視線,他着實不好下手啊。
沒想到,這樣的想法卻正好中了瑤光的計策。
“我想,明允師兄你還有些時間,趁現在跑,應當還來得及。”
瑤光話雖是這麽說,抓住衡月绫的手指卻是一緊。
她怎麽會讓他就此逃跑?
不過出乎瑤光意料的是,明允居然站在原地毫無動靜,看着她的目光亦平靜地很,沒有絲毫陰謀暴露後的慌亂與狼狽。
還是那樣的風姿卓然,儀容華美。那份自信依舊好似萬事在握,巋然不動。
這人真是,那分子傲然與狠戾都是浸潤在骨子裏的,含而不露,卻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消弭。
“雖然托你大哥的福,被你拆穿的時間比我預料的早了些。不過無妨,瑤光,有些事反正不過是遲早而已。”
他的臉上有笑意,語氣裏脈脈情誼,竟似愛語。
她不由得渾身一凜。
好在此時,該來的人都陸續趕到了。
一時間,衆人都看着他們倆,誰都不曾上前。
末了,還是息帏打破了沉默。
“明允,剛才你與瑤光所說的話……你可,有辯解?”
明允的目光掃過他,随意而輕慢地說道:“無。”
“師父……當真是你殺的?!”息帏似乎還不肯死心,上前一步。
“別問了,他都承認了。”瀾依拉着他,眼眶裏帶着幾分淚意,“掌門是他至親,瑤光,是他所愛……他都毫無顧忌,還有什麽可再言的。”
瀾依的話滑過明允的耳,他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至親?所愛?
在他的人生裏從來就沒有過這兩個詞。
他師父之所以收他為徒,只不過因為他是神族之後,可以光耀昆侖的門楣。三清有墨玄,地位尊榮不可撼動。而昆侖若有了他,才真正能與三清平起平坐。
修仙之人,雖不至于斷情絕愛,但于感情,着實也淡薄得很。在他的記憶裏,有的只是昆侖冰冷的大殿,還有他師父日複一日的嚴厲和苛刻。
所有人需要與看中的,不過是他神族後裔的身份,罷了。
至于眼前的這個女子,她的真心早已系在別人身上,對于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卻連一個正眼都吝啬。而他或許也僅僅只比無關緊要好上那麽一點點。
“你笑什麽?”說話的是止水。
他對昆侖的人向來沒好感,但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眼前這個出身高貴血統尊榮的人,居然會有如此叵測的居心和狠辣的手段。
殺害恩師,陷害婚約者,而後奪取仙界大權。一步步,滴水不漏,毫無破綻,城府之深,心腸之狠毒,簡直叫人難以想象。試問如果不是瑤光,是否他們還要被蒙在鼓裏被他耍得團團轉更久?
止水身側的流影劍已然鳴動,深藍色的劍身流動着水樣的光波,在空氣裏蕩開一圈圈淩厲的氣息。
殺意既動,他絕不收手。
明允也閑閑地握過太一劍,目光掃過四周。千落、瀾依和息帏自然不足為慮,唯一有些棘手的,就是止水。以及瑤光手上的衡月绫。
耀眼的陽光之下,月白色的長绫無風自動,纏過她的手臂,蜿蜒婉轉拖曳了一地,飄然翩跹地翻飛在她的身側。
她本就極美,婉媚天成,風華傾世,難得的是她手裏的寶物,亦都美麗非凡。
衡月绫為三清至寶,自上古之時傳承至今,集天地之靈氣,威力非凡,是世間難得的寶物。如今更兼有墨玄的仙力封存其中,只怕更是要了不得了。
明允看着瑤光,她的面容逆着光,模糊而渺茫。眼底懾人的寒意卻清晰而刻骨,仿佛刀刃般劃過他的肌膚,灼灼恨意,即便隔得那麽遠,他都感受地如此深刻。
這就是他的所愛?
瀾依一直以為他是愛她的,或許吧,可她卻從未愛過他。
她從剛才起就很安靜,這種靜默中蘊藏着無形且冰冷的殺氣,瞬息間驟然爆發。
明允的反應很快,側身堪堪避過衡月绫,止水的劍已經近在眼前。
他們三清的人果然默契十足,一旦出手,就絕不留情面。
“瑤光,止水師叔!”息帏這才反應過來,剛想上前,千落就攔在他面前。
“息帏師兄,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下不了手,還是不要上前的好。瑤光和師叔……會留下明允性命的。”
他的聲音裏盡是沉痛。
相識近百年,他一直把他當刎頸之交。盡管不曾看透過,卻從未想過他會包藏這樣的禍心和野心。
他掙紮,所以他不出手。
然而就在此時,瀾依卻一聲驚呼。
“瑤光!!!”
千落猛然回頭。
衡月绫上血跡斑斑,瑤光面色慘白,氣息紊亂,鮮紅的血液透過她的指縫滴落開來,染成一片叫人心驚的紅。
她的身體哪裏容許她一而再地動氣,能撐到現在已是極不容易了。
“千落!”止水猛然大叫他的名字。
剎那間,千落驚醒過來,提劍就往瑤光身邊趕。
他們一時都只顧着瑤光,等驚覺過來時,明允卻已經近在她身旁。
他身上有金色的神光,和太一劍交相輝映,輝煌華美。她擡起頭,近在咫尺的氣息,俊美非凡的容顏,她雖不曾迷戀過眼前這個人,但卻也曾為他的風姿所折服過。
然而此時,他的手捏着她的下颌,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手指似有若無地輕擦過她的肌膚,像極了愛撫。然而眼眸中卻不再是款款情深,脈脈溫柔。
這時的她卻跌坐在地,虛浮孱弱,周身的氣息散亂無章,幽冷的魔氣自她體內溢出,沖上她的天靈,使得她一直明媚豔麗的臉龐蒙上一層陰霾,晦暗不堪。
“明允!”千落只慢了一步,此刻卻只能在三步外生生地看着他,“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快放開瑤光!”
他一向溫和,此時卻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厲色,握着逐日劍的手指節發白,焦急且憤怒。
明允掃視了他一眼,卻對俯下身對瑤光說道:
“你看,他們總是那麽在乎你,即便你現在已經魔性深重,命不久矣,他們都不願棄你不顧。瑤光,這種感覺如何?”
他的語氣是那樣輕柔,仿佛是在對待一件珍寶那般,小心翼翼,柔情百倍。
她什麽都沒說,緊抿着嘴,眼裏卻是恨意滔天。
“你這一生,都被人放在手心裏,安穩而妥帖。他那般珍惜你,愛重你,不舍得你受一點兒的苦難,經一點兒的風雨。你說,他若是看到現在的你,會如何?”明允愉悅地笑道:“他還再愛你嗎?還會再愛一個堕入魔道,罪孽深重的魔女嗎?”
“明允你夠了!”止水的聲音冷厲異常。
“怎麽,事到如今,你們還需要遮掩什麽?”明允的臉上是融融笑意,“身為師徒卻有男女之情,是為亂倫。不過若不是你和你師父間生出這樣的不倫之情,試問我哪有機會啊瑤光。其實我一直最該感謝的人是你,包括你的哥哥,要不是你身上的封印耗費了他那麽多功力,他只怕也沒那麽容易死。但你應該是恨他的,所以也不會在乎他的生死,對嗎?”
瑤光被迫仰視着他,雙眸之中盡是恨意。
“怎麽樣瑤光,你是否體會到了這種無奈?所謂的天意就是如此,你越是想要保全的東西,它卻越是要去毀滅。你寧可犧牲自己的一生,也要保全你師父的令名與聲譽,可結果呢,卻連他的命都保全不了。你希望毀的是你自己,可老天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你,反而要你親眼看着他被毀。瑤光,你可體會到了這種求而不得的殘忍?”明允說着,臉上皆是酣暢淋漓的笑意。
瑤光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恨一個人可以恨到何種地步。不過今時今日,當她看着眼前的這個人,這個她曾經讓她有所感激更有所愧疚的人,灼灼的恨意卻讓她想把眼前的人都撕裂了!
深重的魔氣自她的指尖逸出,瑤光不動聲色地把散在四周的魔氣聚攏,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瞥見地上的暗紅色的血跡,鮮豔觸目。
青隐告訴過她,神族之血很珍貴,上古神力皆蘊于其中。
她的手上還殘留着幾分腥膩,是她自己的血。
“你是在恨我,從不曾喜歡你嗎?”她的嘴角忽然綻開一個笑容,絕豔生光,攝神奪目,“還是……你在羨慕我?”
她忽而深深地嘆息,臉上的笑意變得凄迷而恓惶:“你可知道明允……我也曾對你的一往情深是那樣的動容和深信不疑……”
明允不過瞬間的怔忪,瑤光的手一揚,血紅的光夾雜着狠戾的魔氣就直朝他的面門而去。明允下意識地用手去擋,同時迅速地側過身子。鋒利的血光擦着他的手背而過,赫然留下了一道痕跡。
千落趁此時機,一把拽過瑤光。
止水見瑤光已經脫離危險,手下毫不停頓,直朝明允攻去。
刀光劍影零落,氣息跌宕而激越。瑤光受不住如此劇烈的震蕩,連連咳血,然而她卻還對千落說道:“千落師兄你放開我,我……我要去……咳咳……”
“別這樣瑤光。”
她的眼底滿是恨,和着淚光,尤為哀戚。
千落攬着她,手輕撫上她的背,替她舒緩體內激蕩的氣息:
“我知道你恨他,可正因為此,你才要愛惜自己,不要罔顧性命啊!掌門師叔不在了,但你還有我們啊!衡月绫既在你手,你該明白這是何意啊!”
同門之誼,兄妹之情,多少年來早就浸潤到骨子裏,他們是她的至親,即便如今她已是如此不堪,他們都不願放棄她。
“師……師兄……”她的氣息稍平,眼淚卻早已順着臉頰淌落,極致的凄豔,不勝悲涼,讓人不忍睹之。
明允的話有如利刃,一刀刀,全部都捅在她的心窩處。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她心頭有萬千的恨,更有萬千的自責與悔疚。那份感情,已經是她此生都無法逃脫的罪業和牢籠,永世把她禁锢在深淵之底,再不見任何光明。
馳隙流年,卻一朝星霜換,地覆天翻。終南山之木,傾東海之水,唯此恨難消。即便沉淪業海,萬劫不複,不入六道,不見容于天理,這份仇,她也報定了!
千落見她眼底寒光四溢,身上的魔氣驟然湧起,淩厲駭人,豈能猜不到她此刻所想。
往日的情意悉數化為灰燼,煙消雲散,只餘仇深似海,血債累累。縱然身化白骨沒入青山,亦不會削減分毫。
走到這一步,誰曾會料想?天道無常更無情,豈非如是?
逐日劍吟嘯清鳴,湛湛光華。
“瀾依,瑤光就有勞你照看一會兒。”千落看着此時來到他們身旁的瀾依,把瑤光交托與她。
瀾依的眉目間猶有驚疑與哀恸,卻鄭重地點下了頭。
“有我在,你且放心吧。”
然而就在瀾依觸碰到瑤光的一剎那,她才知道瑤光的身體竟已殘破衰敗至此。
“瑤光……”想到她昔日的風姿與容華,瀾依的眼底滿是痛惜。
“沒關系的,瀾依師姐。我已然知曉,這世間最痛最恨之事,并非身死人沒。”
她的目光冷然,看向正在纏鬥中的幾人。止水下手自然毫不留情,千落心中也已然沒有了顧慮,同時息帏亦加入了戰局,可是明允周身的氣息卻沒有絲毫的慌亂,從容不迫,氣定神閑。
“明允他什麽時候……”瀾依順着她的目光,語氣中滿是訝然。
“他既能在頃刻間就取了檀曜掌門的性命,即便此前做了手腳,功力也是不可小觑的,連哥哥都不是他對手,只怕他此時的修為早已超出我們的想象很多了。”瑤光勉力直了直身子,手腕處的衡月绫輕盈飄動,劃過優美的弧線。
他這麽的鎮定自若,是因為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抽身而退吧。
而瑤光最為擔心的也是此。他身上的神力早已今非昔比,就是不知已經到了何種程度。在加上此前他有意隐藏,瑤光對他的力量實在有些吃不透。止水的修為雖不能與墨玄和檀曜相比,但放眼如今的仙界已是屈指可數,若是還不能奈他何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
就在此時,止水手中的流影劍上忽而流光四散,深藍色的劍身幻化成水樣的波紋,一圈圈好似水流,靜靜地蕩開,無聲無息中卻蘊滿了無形的殺氣,所過之處,無物不斷。
“止水師叔果然深藏不露。”明允看着把自己包圍起來的流水,臉上終于有些肅然。
這些水流可不似表面那般平靜,只要稍一觸及,立刻就會侵入體內,化為利刃,刺穿五髒六腑,須臾間就腸穿肚爛而死。
“海清沙!”瑤光與瀾依同時驚呼道。
三清的殺招大多極美,但也極其厲害,一旦使用,幾乎無人可以逃脫。然而三清門風清簡寬厚,門下弟子多平和篤厚之輩,一般不輕易動用此種殺招。尤其是到了止水這樣的功力,基本上只要他出手了,想要誰死,誰就得死。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海清沙”,青藍色的水紋蕩開起層層漣漪,漸次推開,直朝明允而去。
他身上有金色的神光照耀,水流觸及到神光,有所停滞,但還是緩緩地擴散着,一時間,方圓十數裏內都盈滿了水汽,淩厲的殺氣蘊于水流之下,看似平靜,實則洶湧。
千落與息帏早已退回到瑤光她們身邊,只餘明允一人,被層層水流包圍,無處可逃。
明允身上的氣勢漸沉,仿若千山,不可撼動分毫。
遠古的神力浩瀚澎湃,威儀無邊,鋪散在天地間,引得昆侖山都震了一震。
神光與流水相碰撞,激烈卻靜默,厮殺于無聲無息中,更叫人膽顫。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動不動地盯着明允,只是此刻他身上的金光太盛,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來。
瑤光下意識地擡手擋了擋,心下當即一凜,手中的衡月绫瞬間飛出。
在她飛出衡月绫的同時,明允身上的神力不可思議地暴漲了數十倍,引得群山震動,轟鳴之聲,撼天動地。
“止水師叔,快收劍啊!”
止水自然也察覺到了異樣,迅速收攏起流影劍,水紋瞬間聚合成一道透明的牆,擋在他們身前。
盛大的光芒照得天地間只餘爛漫金光,耀眼炫目。
“這是……”止水看着忽然盛滿天地間的神力,驚訝萬分,回頭看着瑤光,帶着幾分求證的神情。
“我自幼不知自己身份,神族之事,我自然知曉不多。然而……青隐上仙說我為羲和之後,血統最為純正。可我身上的力量,連他此刻的三分之一都不及。”瑤光的長睫微顫,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