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降臨時

我好像真的很愛他。

因為在夢裏, 都聽到他說要娶我。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那樣我就有家了。

——《黎悅的日記本》

讀完了這封信,淚水再度模糊了眼睛。

男人剛想靠近, 黎悅擡手制止。

她覺得自己挺沒有出息的,一封信她就感動成這樣。

只是最後那句話實在太戳她的心了。

那一年是第三年,那麽今年呢。

是第十年了。

他等了十年。

黎悅垂着頭, 揉了揉眼睛,把信貼在心口, 鼻音濃重:“林宴淮, 你做飯吧,我餓了。”

她把頭扭到一邊,頭發擋着臉, 躲閃着,不讓他看自己的表情。

可是背影都透着一股可憐巴巴的的樣子。

林宴淮無計可施,只能點頭說好。

吃過了午飯, 女孩靠在沙發裏,還捧着那封情書看啊看。

每一句每一段,反複地看, 怎麽看都看不夠。

好像越來越喜歡他。

黎悅看向廚房裏,男人忙碌的背影,心角一處徹底塌陷。

她哭了太久, 又瞪着情書看了半天,眼睛酸澀, 只閉上眼睛休息了會, 很快就睡着了。

林宴淮從廚房出來,看到女孩小小的一只蜷縮在沙發一角,搖頭笑了笑。

他沒有去抽她懷裏抱着的情書, 走進卧室,拿了條薄毯子給她蓋上。

然後回了自己的家,将筆記本電腦抱了來,就坐在她的旁邊,守着她。

黎悅這一覺睡了挺久,再睜眼,已經是下午四點。

是放在茶幾上手機震動的聲音将她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好幾秒的功夫都沒能從睡夢中醒過神。

“唔……”

頭有點疼,她輕哼出聲。

林宴淮從電腦中擡頭,目光劃過仍舊堅持不懈閃爍的手機屏幕,将筆記本從腿上拿開,放到了一邊的沙發上。

探身過去,手背貼上了她的額頭。

還好,沒有發燒。

“怎麽樣?要起來嗎?”

“幫我看看是誰吧。”

林宴淮拿起手機,看着上面的來電顯示,“沒有備注。”

黎悅的手背搭在眼前,有氣無力:“電話號碼是多少?”

林宴淮說了一串數字。

手機震動的聲音戛然而止。

半晌,黎悅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動。

林宴淮覺得事情不對勁,把手機放回桌上,然後膝蓋抵着她身側的沙發,人撐在她身體上方。

握住她遮擋眼睛的手,小心翼翼地拿開。

柔聲道:“怎麽不開心?”

黎悅慢慢睜開眼,看到了他擔憂的目光,極其勉強地笑了笑。

手勾着他的脖子,難得撒着嬌,“男朋友,拉我起來吧。”

林宴淮一手托着她的後頸,一手扶在她背後,微一使力,就将人帶了起來。

借着這股向前的力,女孩一下就撲進了男人的懷裏。

像一只小貓一樣,午睡初醒後,帶着倦怠的慵懶,越發的粘人。

女孩的發梢微卷,自然垂落在肩膀上,眼尾低垂,眼中困意懵懂,懶散地靠在他的懷裏,整個人都蔫蔫的。

林宴淮手掌一下一下撫着她的頭發,“怎麽了?”

回答他的,是胸膛前小腦袋的微微一蹭。

他小心翼翼地護着她的腳,将手機塞進她的手裏。

“想打就打吧,我在陪着你。”

黎悅猛地擡頭,眼裏眸光瞬間清明,再沒有一點朦胧的霧氣。

他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但他知道她。

知道她期待着,又在害怕着。

林宴淮吻了吻她,“打吧。”

好。

那就……打吧。

電話撥通。

“嘟嘟嘟——”

“喂?阿悅,在做什麽?剛剛打電話你沒有接。”

電話那頭,是道緩慢卻有些嚴厲的女聲。

黎悅不自覺僵直了後背,“下午好,媽媽。我……我剛剛……”

她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小,“剛剛睡着了,我——”

林宴淮聽得直皺眉,把人抱得更緊。

那邊好像沒有在意她做了什麽,也不想聽她接下來還想說什麽,打斷道:“對了,我和你爸爸最近項目就要結束了,我會抽時間回海市看你,好了,不說了,項目部那邊在催了。”

黎悅張了張嘴,想叫“媽媽”,半個音節被挂斷的電話都堵在了嗓子裏,發不出來。

她看了看手機,抿緊唇。

他們一向如此,她早就習慣了的。

打電話只是為了通知她,過些天他們會回來,短暫地看她一眼,然後再離開。

黎悅平靜地把手機放在一邊,側頭看向林宴淮。

見他臉色不愉,問:“你怎麽了?”

林宴淮避而不答,只問:“你媽媽?”

黎悅垂下眼睛,“嗯。”

林宴淮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默默抱緊了她。

這一段小插曲帶來的低落和沉悶并沒有持續太久,晚餐依舊用得甜甜蜜蜜,和每一天都一樣。

唯一不同的,晚上林宴淮把黎悅留在了他家,沒有把人放回去。

他讓女孩睡在了他的床上,哼着歌,哄她睡後,自己則去了客卧。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手指摩挲着手機屏幕。

俯瞰遠處的住戶家,零零星星的燈光,反複思考着某個念頭,最後還是将那個電話撥了出去。

“江先生,有件事想求你告訴我。”

他想知道,關于黎悅小時候的事,關于她的家人。

這些事,林宴淮不舍得問她。

下午她接電話的時候,他已經體會到了心疼的感覺。

他不想再看到她臉上的落寞和難過,以及失落之後,表現出的雲淡風輕和習以為常。

江行沚不意外林宴淮會打來這個電話。

下午的時候,江蘩也通知過他會回來的消息。

“阿悅的母親和父親都是非常厲害的研究學者,他們從事的是土木和地質勘探工作,常年都不在家,父母這個角色,在阿悅的世界中,是缺失的。”

林宴淮艱難地咽了咽喉嚨,啞聲确認:“所以她從小是和姐姐,還有您,相依為命?”

那邊的男人似乎笑了聲,“這個詞用的好,相依為命,确實是這樣。”

江行沚點了根煙,将過去娓娓道來。

黎愉和黎悅兩姐妹在很小的時候就是和保姆生活在一起,他們的父母将全部的精力和時間都投入到國家建設中,他們不是合格的父母,但幸好,黎悅還有個聰明能幹成熟穩重的好姐姐。

在黎悅十一歲那年,家裏來了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就是江行沚。

那年江行沚也只有十九歲。

“我17歲時和老頭鬧掰,那會年少輕狂,有個軍人夢,那年正好前線抗洪,我招呼不打一聲就去了,結果差點出了意外,被水沖走。”

“江蘩也在那,把我救了,然後收留了離家出走的我。”

“我跟着他們耗了一年多,後來被江蘩趕走後。我去了南城,去了阿悅的家,從那天以後,她就跟我半個女兒一樣。”

一個十九歲的男生,哪裏有帶孩子的經驗,磕磕絆絆的,也帶着姐妹倆過了三年。

“我年輕的時候,渾、痞、渾身帶刺,高中都沒上完,每天渾渾噩噩的。阿悅就像個小天使,你心裏再痛,只要她趴在你懷裏,甜甜地沖着你笑,什麽傷口都能愈合。”

“後來江家出了事,需要我回去,那會她姐姐還沒過世,我以為我回江家處理完爛攤子,總能把阿悅接回去的……”

三十二的男人突然哽咽了聲。

結果在他離開的那段日子,黎悅最親的姐姐走了。

“不知道阿悅和江蘩說了什麽,江蘩竟然讓阿悅離開海市去找她!”江行沚突然激動,“江蘩她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她把阿悅帶走,我閉着眼睛都能想到她會怎麽對阿悅。”

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或許能保證餓不死,金錢上給予極大的滿足。

但愛和關懷?

那是江蘩從來都沒有過的東西。

她自己都沒有,又怎麽能給黎悅呢?

“江家內鬥很嚴重,你應該知道一些。江蘩不是老頭的兩任妻子所生,是私生女。她從小和她媽媽獨自生活,整個江家,只有老頭和我知道她們的存在。”

江蘩救人時,并不知道自己救的是同父異母的弟弟。

江行沚曾被江蘩獨特的個人魅力折服,但好感也止于這份魅力。

她是沒心沒愛的人,別人眼裏,江教授無私奉獻,兢兢業業,但那是犧牲她的家庭才換來的贊譽。

當得知她有兩個女兒,多年都被留在海市獨自生活時,他的好感和欽佩慢慢變成厭惡。

在禦水名苑的家中見到那個愛笑的小女孩時,厭惡轉變成憎恨。

“林宴淮,我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愛她。”

江行沚叫了他的全名,語氣鄭重無比。

落地窗邊,林宴淮蹲在地上,一手握着手機,另一手痛苦地抱着頭,聲音沉悶,裹挾着濃濃的冷意。

他壓低了聲音,帶着點怨和狠,“她小時候喜歡的東西都抛棄了,她的愛好、夢想、本性,全都被藏了起來,現在的黎悅,到底是她自己,還是一個被強行塑造出來的黎愉的替代品呢?!”

對面沒有給出答複。

一片死寂的沉默就像是刀子,淩遲着林宴淮的心。

半晌,江行沚疲憊的聲音傳來,“小子,不管是什麽,那都是阿悅自己的選擇。”

林宴淮默默挂斷了電話。

他知道,那是她的選擇。

可這才叫人絕望。

從離開海市的那一天起,黎悅就不再只是她自己,也不再是為自己而活。

她把黎愉本該有的未來強行加在自己身上,她在替黎愉走這一生。

所以在郵件中,她總是充滿壓力。

她怕自己做不到姐姐那樣優秀,怕有遺憾,于是凡事都拼命做到極致的好,好似這樣,黎愉的人生就依舊是完美無瑕的一樣。

江蘩對着這樣女兒竟絲毫沒有察覺異常。

高中的兩年時間,他愛的那個喜歡追星喜歡笑、無憂無慮的天使一樣的女孩,慢慢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林宴淮用力将手機扔進了床裏。

推開房門,大步朝着主卧走去。

一室黑暗,他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

窗簾的遮光性極好,他看不到她的模樣。

心裏沒來由地一慌。

手摸索着床邊,在碰到她的被子時,心終于落回到實處。

人慢慢躺了上去。

他就這樣,和衣而卧,躺在她身邊。

直挺挺地躺了半晌,終于慢慢翻身,朝向有人的那側,徐徐靠近。

隔着被子,緩緩将人抱進懷裏。

只有她躺在他的懷裏,才是最踏實的。

吻順着發絲,慢慢落到她的臉上。

大概是覺得癢,她嘤咛着偏了偏頭。

紅唇恰好和他的相觸。

男人的唇輕貼在她的唇角。

一個念頭在此刻無比強烈。

“我娶你,好不好?”

“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

低到塵埃裏的呢喃聲,化在夜色裏,化在男人無盡的溫柔裏。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來晚了!

過去的故事都已經揭曉完畢,後面還差悅崽的馬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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