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節

“那就這樣。”季蒙說:“不接受此份報價,拒絕庭外和解。”

“……”

“春節快樂,劉律師。”

劉仕誠擡頭看了看季蒙,終于也說了一句“春節快樂”。

今天是這間律所年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從明天開始,就要休假了。整整七天,劉仕誠還真的有些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這個是給你的。”季蒙拿出一個剛才一直放在旁邊的盒子,遞給劉仕誠,“這段時間你很辛苦,以後也還要繼續麻煩。”

劉仕誠看了看那個東西,花裏胡哨的,上面寫着幾個字:“點燃一整晚的浪漫和激情。”

“……”

“……?”

“這是什麽?”劉仕誠問。

季蒙順着劉仕誠的眼神看過去,似乎也愣了一下。回想了幾秒,才又開口道:“在超市收銀臺邊上随便撿了個盒子,我也不知道原來是裝什麽的。”

“……”

劉仕誠把那東西推了過去:“律所有規定,不能收客戶的東西。”

“不值錢。”季蒙說:“一個小玩意兒而已。”

說着,幾下将包裹拆開,露出一個用帶着大花的紅布縫制的棉布兔子。兩只耳朵向兩邊一分,眼睛是兩顆大紐扣,三瓣嘴緊緊地抿着,好像從來就不會張口。

“……”

“收着吧。”季蒙道:“那天去商場看見的,感覺像是你走失了多年的兄弟。”

說完便起了身,潇潇灑灑地就走了。

劉仕誠低頭看了看那個兔子,真的很合眼緣。

他用兩手揉了揉兔子的一對耳朵。

好像……以前……從來沒人送給過他什麽……這是有印象以來的第一次。

……

他翻過那只兔子,看見兔子後背上還歪歪扭扭地縫着兩個字:悶騷。

劉仕誠沒見過這兩個字。

但是他也知道,“悶”和“騷”都不是什麽好詞兒。

不過,即使明知不是什麽詞兒,劉仕誠還是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悶騷一般是指外表沉默而實際卻富有思想和內涵的人。也有‘心中極度渴望,可又在表面很克制’的意思,表面上矜持得不行,但骨子裏卻瘋狂火熱。”

“此類人群不輕易顯露個人喜怒哀樂和情感變化,但是在特定的場合或環境中,往往會表現得出人意料。隐忍、積蓄、時機一旦成熟,就立刻蘇醒,繼而驚世駭俗。”

“……”

劉仕誠不覺得自己是這種人。

他的內在也是這樣,沒有什麽想要的。

明明就過得挺好。

……

——在緊接着的長假裏,劉仕誠回了趟老家。

大年三十那天,劉仕誠早上五點就起了床。

為了讓他的狗舒舒服服,劉仕誠得開十二個小時的車。

攜帶寵物搭乘火車或者飛機都需要辦理托運,劉仕誠不想将他的狗扔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待那麽長時間。在劉仕誠的想象中,被托運的過程中一定是又擠又熱。

所以,每一年,劉仕誠都會選擇自己開車。

來回在路上就要搭一整天,差不多要用掉四箱汽油。

這一次也是,劉仕誠帶上了昨天晚上才剛剛烤好的整整一盒的動物小餅幹,将狗放在副駕駛的位子上就上了路。

——到了老家已經差不多是夜晚。

二老看見劉仕誠,高興了沒多一會兒,就又開始舊事重提:“仕誠,我們就希望你明年別又是一個人回來。”

“……”

“老張的兒子比你還小,閨女已經會打醬油了。”

“……”

“你別老是不敢和姑娘說話,咱們條件不錯,稍微主動一點,吃個飯看個電影什麽的,肯定還是有人會願意和你出去的。”

“……”

“你的性格不适合那種特別獨立、特別要強、自尊心高的,那樣不行。我要就得挑個性格好的,學歷不要太高,大專就不錯,這樣的女孩兒找了你之後會很滿意,也不會天天吵架。”

“……”

“怎麽樣?”

“……”

最後劉仕誠的父母硬是逼迫着他在相親網站上注冊了賬戶,還親自動手在劉仕誠工作的城市選了些看着滿意的,一定要劉仕誠發信過去,還告訴劉仕誠,要寫得正式,顯出誠意。

劉仕誠當然不會去見任何人。

他根本不想和陌生人有來往。

不過……發信哄哄父母開心倒是尚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

劉仕誠一輩子也幾乎沒與人發過私人郵件…

連話都不會說,更別提這個了。

但劉仕誠偏偏以為這是自己最擅長的事。

——畢竟每天都在給人發信。

劉仕誠打完字之後,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內容如下:

第1號

烤焦的太陽:

我是在X市工作的劉XX,現就征友一事,致信如下:

就我所知,貴方目前未婚,雙方存在合作可能。請于2月10日之前查看我的網頁資料,并做出書面回複與說明。如果逾期,将視為自動放棄。

專此告知,請慎重考慮并妥善對待。

祝順

2011年2月3日

幾封信發出去,全部石沉大海。

二老非常不解,大年初六一早,劉仕誠又開着綠豆破車回到了X市。

……

——第二天,也就是初七,劉仕誠帶着他的狗去了公園。

正巧季蒙剛在旁邊打完網球,從公園裏橫穿整過,也就看見了劉仕誠。

但劉仕誠并沒有看見季蒙。

季蒙發現劉仕誠就連遛狗都要穿着襯衣西褲,此刻手裏好像有些什麽吃的東西,正一點一點送進狗的嘴巴裏面去。那只狗看起來年紀已經不小,有點瘦弱,眼眉上的幾根毛已經很長。劉仕誠一下一下地摸着那條狗背上的毛,眼神和平日裏完全不同。

X市天氣雖冷,陽光卻很明媚。狗背上的毛一閃一閃的,劉仕誠一貫冷漠的臉似乎也亮堂了一點。

季蒙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邁步過去:“劉律師。”

“……”

季蒙在旁邊坐了下來:“你的狗?”

“嗯。”

季蒙看着覺得喜歡,也伸手摸了幾把。

他明顯根本就不會摸狗,每一下的力道都很重,好像要把狗背上的毛都捋掉幾根下來。

但是那狗反而覺得受用,閉着眼睛,一副很是享受的樣子。

只要季蒙撤回了手,它就會湊過來蹭季蒙的手心,示意季蒙繼續。

“很奇怪。”劉仕誠突然開口道。

“嗯?”

“它非常喜歡你。”

“哦?”

“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季蒙感到驚訝。

談過狗的時候,劉仕誠的話好像很難得地多了一點。

于是季蒙刻意問道:“怎麽回事?”

劉仕誠也摸着自己的狗:“它小的時候被人關在黑屋子裏,動不動就會挨一頓揍。剛來的時候對人很有敵意,誰都不能靠近,每次有人想碰碰它,它都會低吼,咬人。”

季蒙安靜地聽着。

“不過,後來,知道了不同之後,就變得非常黏人,越是碰它,它就越是高興。但是,僅限于它認識和喜歡的人。”

“哦——”季蒙拉了個詭異的長音。

“怎麽?”劉仕誠問。

“沒。”季蒙笑道:“總覺得和主人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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