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狗的離開

劉仕誠太難受,請了個假,回到家裏。

他不能明白為什麽律所老板和客戶總監都勸自己再買一條狗。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這輩子都無法再次相見。一年、十年、百年,不論多久,自己的狗終究是不會再在屋裏跑和跳了。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過去,不可能有未來,眼前看不見影子,手指摸不到溫度。

自己的狗是獨一無二的,就只有一條而已,即使再讓別的狗進到家裏來,畢竟也是不一樣的,不是那一條了。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它。

即使它已經離開了,也永遠都是自己的狗。

這麽簡單的道理,怎麽就不明白呢。

如果是失去了妻子,他們是不是也可以用再娶一個這樣的話來作為安慰?

還真是說不定。

劉仕誠知道律所老板和客戶總監是為了自己好。

畢竟,一直傷心難受,對自己也并不會有任何好處,總是要快點走出來才能将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面。

律所老板和客戶總監,只是将感情看得太淡而已。

可能那才是更加成熟的看待問題的方式。

——之後劉仕誠一直坐在地上,木然地看着狗的小窩。

過了好一會兒,也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來應該給季蒙發個短信,好歹通知一聲。狗和季蒙的關系一直不錯,除了自己之外,認識的人也就只有季蒙一個了。

劉仕誠給季蒙的短消息上就只有六個字:“狗已經離開了。”

季蒙的回信更簡潔:“等着我。”

劉仕誠沒有反對。

就讓季蒙最後再來看看它吧。

——季蒙來按門鈴的時候,差不多只過了十五分鐘而已。

劉仕誠開門讓他進來。

還沒等季蒙說任何話,劉仕誠就主動開了口:“就是今天早上的事。”

“……”

“我做了個噩夢,醒來發現它一直在盯着我看。一開始我認為是要喝水,但卻發現盛水的盤子還是滿的。再走近了,才看出是舍不得。”

“……”

“我把它抱在懷裏。當時手摸到它肚子上的時候,感覺它似乎已經沒在喘氣了,但身體還是熱的,于是知道我的狗只剩下了微弱的呼吸。我明白也就是今天的事,但卻總是覺得只要我抱着它,它就不會死。我就在這裏,怎麽還會讓它死了呢?”

“你……”

“後來,當它漸漸變冷的時候,我把被子也拿出來給它蓋。我想,它可能只是冷了吧。有我的體溫,還有鋪蓋,會沒事的。”

“……”

“當然,都只是自己給自己的幻想而已。”

“劉仕誠……”

劉仕誠站起身來:“我聯系專門機構把它埋了吧。入土為安。”

季蒙點點頭:“我知道了。”

出去的時候,劉仕誠才發現天上降起了小雨。

“以前我的舅舅也有條狗。”劉仕誠說,“是在一個冬天走了。”

“然後呢?”

劉仕誠繼續說:“我老家那邊冬天很冷,溫度一直會在零下,土都是凍土,不容易挖開。我的舅舅試着敲了幾下,還是嫌太麻煩,最後就扔在了垃圾箱裏。”

“……”

“養了十幾年,怎麽忍心給它一個這樣的結局呢。”

“……”

劉仕誠真的不能明白那些人。

季蒙看了看劉仕誠,說:“我來開車。”

“……嗯?”

季蒙又說:“你這樣可能會出事故的。”

“……謝謝。”

季蒙看了看劉仕誠手裏的東西。

是一個密封箱子。

劉仕誠的狗就躺在裏面,身上還穿着一件黑色的小衣服,箱子裏擺着各種各樣平時它最喜歡的玩具,其中有些甚至已經很舊了。季蒙并不知道這箱子是衣服是什麽時候買來的,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并不奇怪。畢竟,劉仕誠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狗已經太老,随時都可能會離開。

“我選擇了樹葬。”劉仕誠告訴季蒙,“在梨樹下深埋。那顆樹是我之前就選好了的,很壯實。現在我去交給那邊的人,等待送去入土。樹上會有一個小牌子,寫着名字,就像墓碑一樣,以後每年都可以再去看它。”

“……這樣很好。”

“可是那裏很遠。”劉仕誠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它看不見自己的家。”

“家的樣子已經在心裏了。”季蒙輕聲說:“我們可以經常去看它。”

“……嗯。”

出乎季蒙意料的是,在那間專門的機構裏面,并沒有看見幾個主人。願意自己千裏迢迢送過來的,似乎也并不多。不過,卻有一些作為中介的寵物醫院在這裏。

劉仕誠辦了手續,将箱子交給工作人員,等待被運過去。交了費用,簽字的時候手指微微地發抖,似乎控制不住似的。

……

——再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

劉仕誠進了家門之後,就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清理和打掃狗的小窩,端端正正、幹幹淨淨地擺着,然後又把之前給它買的禦寒用的衣服之類一件一件仔細疊好。

“……”季蒙說,“我去做午飯。”

“嗯。”

“吃什麽?”

“随便。”

季蒙盯着劉仕誠看了半天:“你來幫我一下行嗎。”

其實劉仕誠并不想吃。

不過既然季蒙去給自己燒菜,對于幫忙這個請求,似乎沒有什麽理由拒絕。

于是劉仕誠站起身來。

季蒙站在廚房門口沒動。

劉仕誠走到他面前,有點猶豫,不知道季蒙為什麽在那裏那樣看着自己。

對面的季蒙嘆了口氣,伸手拉着劉仕誠的胳膊,往自己懷裏一帶。

劉仕誠完全沒有想到季蒙會這樣做,身子一跌,沒有任何掙紮地就靠在了對方的肩上。

季蒙的手指在對方的頭發裏,聲音在很近的耳邊:“我在這呢。”

“……”

“我仔細看過了。”季蒙說,“它走的樣子很安靜,壽終正寝,沒有任何遺憾。如果說有,那就是害怕它的主人沒有人陪。”

頓了一下,季蒙又說:“但是,你還有我呢。”

“……”劉仕誠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要懷疑。”季蒙很篤定地說,“你還有我呢。”

“……?”劉仕誠覺得有些疑惑。将季蒙稍稍推開一點,站直了身子,看着對方的眼睛。

——第一次在裏面發現了明顯的擔心。

之後季蒙又再次将劉仕誠拉近了,在他的額角上落下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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