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散發着濃重墨香氣的房間裏,有一扇紙窗微微打開着。

一盆綠油油的植物放在那窗臺下,翠綠葉子斜斜指着的牆面上,挂着幾幅水墨圖。

一副畫着在聳立的高山之下,激流中小舟如同一片竹葉,看上去危險之極卻又帶出蒼茫天地間的渺小感;一副是堅韌不拔的翠竹,任憑你大風呼嘯竹葉飒飒,竹身堅韌絕不折斷。

這兩幅畫邊上還提着字,筆鋒蒼勁有力,字體雖不是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卻顯出題字者率性中堅定原則的氣魄感。

咯——

一聲輕微的放筆聲在幽靜的房間裏仿佛在宣紙上下筆前雲暈染開的那一點。灰白色的房間因為這一聲仿佛有了色彩。

坐在四方木桌後的男人,将挽到手肘上的袖子放了下來。他的黑發拿青色寬帶束了,幾縷發絲落在耳前,襯得那張清雅的臉秀氣中帶着英挺,眼眸沉靜如水,就若那畫上翠竹,氣質雅靜卻讓人過目不忘。

房門被從外向裏推開,門口恭恭敬敬站着一個管家模樣的人。

“公子,有客人到了。”

男人沉靜如水的眸子裏仿佛投下石子,頓時泛起漣漪。他挑起眉,臉上露出一些不甘願,卻無可奈何的複雜神色。

“是他?”

“……是。”那管家小心翼翼回答。

男人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修長手指在衣服上一彈:“我這就去,你讓廚房端些零嘴上來。”

“是。”那管家立刻轉身沿着石板路去了。

男人從門後跨出,往前走了幾步,身後追來一人。

來人一身布甲,腰上佩劍。身子高壯結實,皮膚黝黑。他追上男人後,保持和男人一步遠的距離道:“公子真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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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得不這樣做。”男人慢慢道,“那兩人故意害我,我也是沒了辦法。”

聞言,來人低下頭,手指指甲嵌進掌心:“都是屬下的錯。”

男人輕輕挑眉,繞過長廊,遠遠就看見站在假山下打量的兩個身影。

他咬了咬牙,一個字一個字蹦道:“确實是你的錯!”

……

夏蒼喬正和谷小讨論慕容家的假山和夏家假山長得好像,難道有什麽地方是專門做假山批發的?

谷小跟着這個少爺的思維亂七八糟的回答,許多話他都聽不懂,可他也必須回答。

“夏公子。”

不怎麽甘願的招呼聲從身後傳來,夏蒼喬回頭,眉開眼笑。

“風雅頌,你看,我還是進了你的家門了。”

慕容雅不想去追究這句話怎麽聽怎麽別扭,也不想再去糾正名字問題。此時有求于人,他只得先低頭。

“之前種種,是慕容冒犯了。以後夏公子若是想來便來,慕容一定好好款待。”

“咦?”夏蒼喬吓一跳:“你今天吃錯藥了?”

三句話不到,原形畢露。

慕容雅額頭抽了抽,擡眸看他:“夏公子今天會來,難道不是為了那件事嗎?”

“哪件事?”夏蒼喬歪頭,黑發順着肩頭流瀉而下。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長衫,胸襟前是金橘色的刺繡,兩只威風凜凜的老虎仿若鄙睨蒼生;袖口和衣衫下擺處也是金線滾邊,處處彰顯着奢華。

腰間是白玉腰帶,挂着一只看上去像玉扳指的戒環,金色流蘇随着他的動作蕩了蕩。

慕容雅不得不承認,即便眼前這個男人像過街老鼠,只是沒人敢喊打。他的樣貌卻實實在在是一等一的完美。

面如冠玉,朗目星眉,明眸皓齒。夏蒼喬不像他爹,恐怕是像他那早逝的母親,加上從未習武,身子不免柔弱,但眉宇間的痞氣遮掩了那抹美豔感,變得英姿勃勃。

想起夏雲卿,雖是弟弟,卻因為像夏老爺。身體結實,肩背寬厚,皮膚不像夏蒼喬如雪般的白淨,而是帶點麥色,看上去就要有氣魄許多。

慕容雅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番,才別開眼:“夏公子是明知故問了,眼下京城已将你我之間的事以訛傳訛,無法收拾,難道夏公子不想還自己一個清白?”

夏蒼喬翻了個白眼,頓時将那張俊臉顯得有些不倫不類:“我聽說是你先陷害我。”

“那是因為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慕容雅往前走了幾步,道:“請夏公子與我一道去大廳坐下說吧。”

……

從廚房端來的三盤點心,一直在不停歇的被夏蒼喬往嘴巴裏塞。

看着男人的動作,慕容雅好幾次不得不将話停下來。

“所以……”夏蒼喬打了個嗝,咂咂嘴,“有兩個文書館的大人,因為嫉妒你,所以陷害了你。”

“恐怕是這樣。”慕容雅嘆氣:“文人相輕,向來容易因為觀念之差而惹起是非。”

夏蒼喬點點頭:“那兩個人請你去喝酒,本來是除了正事之外沒有交集的人,你不想駁了面子所以去了。結果被下了藥。”他摸了摸下巴,“我說風雅頌,喝酒為什麽一定要去青樓呢?”

慕容雅臉上也是不自在,“原本我發現是青樓,就不想去了。可人都到了門前……”

悍将在他身後幫忙解釋:“公子是從來不會去那種地方的。”

“那種地方?”夏蒼喬挑眉看他:“風雅頌你又沒娶妻,又沒訂婚,男人總得找個地方消火吧?不然你平時是怎麽解決的?”

慕容雅愣住了,看着夏蒼喬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仿佛他頭上突然開出一朵花來。

“你、你、你……”他好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光天化日怎可說……如此不堪之事!”

夏蒼喬眼睛都不眨:“那天黑就可以說了?”

“夠了!”

慕容雅一拍桌子站起來:“我真是瘋了才想找你幫忙。來人啊!送客!”

谷小連忙扯住夏蒼喬的衣角,一邊使眼色一邊道歉:“慕容公子息怒!你知道我們家少爺的脾氣……呃……豪邁了一些。”

“豪邁?”慕容雅斜眼,“那是擡舉他。”

夏蒼喬卻是突然呼了口氣:“哎呀,這下才對嘛。你一副正正經經的樣子,我看着別扭。”

他掏了掏耳朵:“行了,說正經事吧,剛才逗你玩兒呢。”

慕容雅無語,感情這家夥喜歡被人罵不成?

雖然心裏有氣,但也不得不重新坐下來。夏蒼喬一手撐了腮幫子轉着眼珠:“不如他們怎麽整你,你就怎麽整回去!”

悍将道:“夏公子是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啧。”蒼喬一咂嘴,“反正就是這個意思,我書讀得不多,大字也認不得幾個,別跟我這兒拽文。”

悍将有些尴尬,低頭看慕容雅。慕容雅卻是道:“還了之後呢?”

“啊?”

“冤冤相報何時了?還了之後,他們必定還會報複回來。”

這可不是沒完沒了?

夏蒼喬搔搔臉,“你想怎麽做?”

“我不過想還自己一個清白。”他慕容雅絕對不是會對女人動手的人,更不可能做了錯事只顧逃跑,不去承擔。

“說起來。”夏蒼喬看他,“你幹嘛要拉我下水?”

慕容雅理所當然:“因為當時你在場。”

“所以?”

“我不能一個人背黑鍋。”

夏蒼喬內心一萬匹草泥馬唱着最炫民族風奔騰而過:尼瑪還京城第一才子!還第一君子!君子個屁啊!風雅頌真的知道君子兩個字怎麽寫啊!

慕容雅看着夏蒼喬顏色變化豐富的臉,頓時心情大好。端起茶杯幽幽品了口茶。

“其實最重要的是,公子一個人的話,這事就沒法說了。多一個人,可以暫時找個理由拖一拖時間,然後再想辦法澄清事實。”悍将解釋道。

而最佳的人選,舍夏蒼喬其誰?

“真是好辦法啊。”夏蒼喬幹巴巴的笑:“所有人都會想,一定是我的問題,而不會覺得是你的問題。”

慕容雅道:“因為沒有證據指證真兇。而且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夏蒼喬挑眉看他。

“你不是要浪子回頭嗎?”慕容雅道,“這事之後,我就能告訴所有人,是你幫了我。這樣一來,衆人會對你刮目相看吧?”

夏蒼喬無語:“所以我還得謝謝你?”

這是什麽歪理?

慕容雅卻是一擺手,“謝就不用了,我們還是說說辦法吧。”

……

從慕容家回來,剛到門口,夏蒼喬就看到一個身影正走進門前停着的轎子中。

夏雲卿站在石階下,轎簾被撩開,兩人說着什麽。

夏蒼喬鬼使神差的躲到了旁邊的巷子裏,偷偷摸摸朝前看,但是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知道轎子裏是個女人。

夏雲卿還是那張不鹹不淡的臉,氣質沉穩內斂,看着有種可靠感。

谷小站在夏蒼喬探頭探腦的身影旁邊,無語道:“少爺,你想看的話,直接走過去不就行了?”

“那是提親的人吧?”

夏蒼喬問:“怎麽女的來提親?我要是過去,會不會因為看到臉就必須娶她?”

“哪有這種說法?”谷小莫名其妙,“提親的事,家人代替也行,女方自己來也行。”

夏蒼喬吓一跳,回頭:“這是合理的?”

谷小點頭:“合理的。”

夏蒼喬這才想起,這個國家仿佛不存在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個歷史。不過他不肯定,因為本身就沒讀過什麽書,小學畢業就流浪街頭的人……

他想起那些過往,念頭又硬生生打住了。

“那女人叫什麽?”

“武華月,武家的幺女。聽說很能幹。”

谷小見夏蒼喬茫然,又補充道:“她有個大哥,叫武生。是目前武家的第一繼承人。”

“目前?”

“因為武家有三個兒子。”谷小道,“武家和我們是生意上的對手,很強的對手。”

“聯姻嗎?”夏蒼喬再次吓了一跳:“有什麽好處?”

“因為最近發生很多事。”谷小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道,“聽說生意不太好做了。”

“啊!”

夏蒼喬猛的回頭,“不會破産吧?!”

“破産?”

“就是……什麽也沒有了!沒有錢了!”

谷小無語:“夏家就算不做生意了,少爺和二少爺只花錢也能花到下輩子。”

夏蒼喬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呵。”

一把不高不低的聲音冷笑,聽聲源就在兩人後面。

“果然是死性不改。”那聲音道,“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敗類。”

夏蒼喬已經逐漸對鄙視自己的人習慣了,他面無表情回頭,看見身後站着一個穿灰色錦衣的男人。

對方黑發高束,一臉的冷氣:“我不會讓月華嫁給你的!”

夏蒼喬一愣,随即興奮地捂住嘴,壓低聲音道:“搶婚的?!”

男人臉色更難看了:“我是月華的哥哥!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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