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兩路冤家
隔着幾條胡同,街邊陰暗處停着一輛高檔轎車。
“丫的還不來,爺等不急操了都!”
副駕位上的公子爺把座椅放成半躺的角度,一只腳架起來,在車窗前不耐煩地搖晃着。
開車的高個子男人長得很俊,兩條長腿伸在駕駛位裏顯得有些局促。
“哼,你剛才說,你想操誰啊?”
男的口氣酸不唧唧的,挺不樂意。
“嘿嘿,乖,想操你呗,放心,他絕對沒你長得好看!”
劉家公子爺靠上去,挑逗了一把漂亮男人的臉蛋兒,手沿着肋骨往腰和大腿上捏去,摸到鼓囊的褲裆,還故意用力捏了幾下,直捏到那人極不舒服地悶哼了一聲……
羅戰這時候拎着那個被铐住的倒黴蛋,跟程宇一起走過去。倆人都低着頭,臉遮在大衣衣領的陰影裏,車裏的人還以為被擒住的那家夥是小程警官。
羅戰拎起俘虜,突然掄起來把人狠狠拽向車子的前擋風玻璃!暗夜裏“嘭”的一聲響,一串零零星星的血滴飛濺到玻璃上,随後是一串慘叫呻吟。
羅戰是真急眼了,所以今天下手也狠了。
車裏的人吓了一大跳,幾乎從座位上蹦起來天靈蓋兒撞上車廂頂!羅戰和程宇一左一右,眼神淩厲,把司機和副駕位上的人堵在車裏,全僵住了。
程宇一眼就認出副駕上坐的劉公子,冷冷地說:“劉曉坤?”
他沒料到原來是這不上進的三孫子,雇了一幫混混暗算他。
幾乎是同時的,羅戰還沒來得及發飙,只拿眼一掃車廂裏,一晃就瞅見那身高腿長的漂亮小尖孫兒!
那年輕男人身材高大健美,皮膚卻極細極白,面目英俊,側面像演電影的似的漂亮耐看,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兒。高聳的鼻梁和下巴組成一副極其熟稔的曲線輪廓,赫然印上羅戰的瞳膜!
Advertisement
倆人只匆忙對視了一眼,全愣住了。
羅戰搓牙,他姥姥的,怎麽竟然是你啊?!
他一路上還想着把幕後指使罪魁禍首拎出來按地上,狠操上幾遍,先奸後殺,不弄死不解氣,卻沒想到碰上熟人。
給劉公子開車的帥哥名叫洛傑,人長得漂亮,皮膚特別白,跟用糯米粉搓出來的小團子似的細乎,以前有個外號,叫“小奶酪兒”。
車裏那倆貨也愣了,全都傻了,卻傻得并非出自一個原因,肚裏各有各的一番小九九,腸胃裏緊張地翻騰着。
洛傑被程宇堵在駕駛室裏,車門從裏邊兒鎖着。他既不敢開門,也不敢看羅戰的臉色,尴尬地別過臉去,幹脆裝死不吭氣兒。
羅戰雖然不太認識劉曉坤,可他腦子活絡。他一看這輛車的身價,劉公子坐在車裏那副派頭,根本不需要跟洛傑搭話,就大致明白咋回事兒。
心頭一股惡氣翻滾着湧上腦門,袒露出一片烈火燒山的暴怒顏色!
羅戰提着血跡斑斑的鏈條鎖,扒住車門,指着劉曉坤粗聲道:“你丫給我滾出來,你媽的敢欺負程警官,你他媽是哪條道兒上的報個號!”
劉曉坤隔着車窗牙齒打顫,嘴裏還不忿兒:“你你你,你甭亂來,你小心你,你敢動我一個你試試你……”
羅戰蠻聲說道:“亂來?你丫敢動程宇,老子今兒就讓你看看,啥才叫‘亂來’!”
“你敢,你別碰我,小心後悔你!我讓我爸找人弄死你們!……”
劉曉坤純粹就是個色厲內荏的家夥,被羅戰兇神惡煞的模樣兒吓得抖了,嘴上還絕不肯認慫。他只是企圖報複一把程宇,沒料到程宇這麽能打,這麽難對付,七八個人都沒能得手,更加沒料到程宇身旁還有這麽厲害一幫手。
夜色已經挺濃,周圍稀稀拉拉地圍攏過來不少人,圍觀群衆卻又不敢湊近,遠遠眺望着看熱鬧。
有人認出車牌,嘀咕道:“瑪莎拉蒂呢!豪華車!”
瑪莎拉蒂,比寶馬還高兩個檔次呢。
這年頭大街上開豪車意味着什麽啊?你肯定是富二代官二代啊!開着豪車還在街頭與人發生争執是怎麽回事啊?你肯定是剮了蹭了欺侮了平頭老百姓仗勢欺人還死鴨子嘴硬蠻橫拒不認錯三個代表都罩不住你們家祖墳那顆草兒了你爸爸他一定就是李剛啊!
“圍住,圍住,別讓丫跑了!”
“報警,打110!”
“報警也沒用警察管不了,拍照,給他拍下來,曝光,微博曝光丫的!”
圍觀群衆自發地開始提供各種五花八門的猜測和對策,先就給坐在車裏的倆貨定性了。
程宇肩上還淌着血,血跡滴滴啦啦披挂在制服袖筒上。他用眼神兒喝止羅戰,對車裏人正色道:“你們倆,下車,跟我去派出所做筆錄。”
程宇這會兒想明白了,在管片兒裏明目張膽對自己下黑手,不會是譚五爺,只能是劉曉坤這樣的混球。譚老頭子那種人在公安部門都挂了號,涉過黑,輕易不敢跟警察大爺滋毛兒。劉曉坤就不一樣了,在前海景山一帶肆無忌憚橫着走多少年都習慣了,目中無人,身份階層到了一定級別你涉黑涉紅的都沒人管得了了,所以才敢雇兇襲警。
北京城裏有錢人太多,官兒多,長安街平安大街上随手掄一巴掌,就能抽到三五個省級,六七個廳級,一大群局級。
程宇的二級警司警銜兒相當于副科。劉公子怎麽會把一個片兒警放在眼裏?不打白不打,不把吃的虧找回來他咽不下這口氣!
劉曉坤不服軟,這時候還拿出手機,想喊更多的幫手來開仗。
羅戰隔着車窗指着人說:“姓劉的,你甭想跟咱來橫的,你知道我以前幹什麽的?!
“你現在眼眉前就兩條路走,要麽,你老老實實跟程警官去派出所磕頭認錯兒,蹲牢子去!不然,你打電話把你的人叫來,我打電話把老子的人叫來,咱今兒個就按道兒上的規矩,你的人跟我的人在這地方死磕!你個人五人六的慫樣兒,你等着老子今天能讓你直着來的,平躺着回去,躺成個沒胳膊沒腿兒的大棒槌!”
羅戰就是咋唬劉曉坤這種人,這吓唬還真管用,劉曉坤屁股下的車座位都快濕了,無賴的就怕羅戰這種看起來根本不要命的。
別說劉曉坤膽兒顫,旁邊兒的洛傑也害怕,一個勁兒地使眼色,小聲說:“坤哥,咱趕緊走吧,對方好歹是警察,你也別鬧了……”
劉曉坤狠瞪了洛傑一眼:“沒你事兒!管我呢你!”
洛傑:“坤哥……”
劉曉坤:“你怕事兒就趕緊給我滾!”
洛傑遽然愣了,當着周圍那麽多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他咬着嘴唇,被罵了卻不敢還嘴。滾?滾哪兒去啊都被人憋車裏了!
洛傑不是怕程宇和劉曉坤,其實最怕羅戰當着所有人的面兒指着他鼻子,抖落出倆人以前的關系,讓他夾在中間兒丢醜難堪。
羅戰倒是沒想讓洛傑出醜,他現在哪有心思搭理這小子?程宇還傷着,流着血,受委屈了呢!
兩方人僵持着,劉曉坤在車裏踹洛傑,逼着洛傑開車,可是程宇和羅戰一左一右扒着車窗和前車廂,車一啓動就難免撞上人,洛傑哪敢啊?
真撞了人,劉曉坤能對他負責給他頂包嗎?
再者說,眼前一個是警察大爺,另一個是羅戰,敢撞哪個啊……
洛傑把車窗打開道縫,強作鎮定,好聲好氣地跟程宇說:“我們坤哥這回,下手有點兒重了,程警官,要不然我替他陪個不是成嗎?您傷着了,醫藥費誤工費什麽的,我們承擔,程警官您大人大量今兒這事兒算了……”
劉曉坤氣得一腳踹上洛傑的小腿,跋扈地罵道:“你媽逼的,說什麽呢你?!我給那小子賠什麽錢?我憑什麽賠錢?!”
洛傑驚愕地扭臉看着劉曉坤,氣得說不出話。
他只是想幫劉公子解圍。
劉曉坤這會兒縮在車裏,徹底縮成個烏龜蛋,不敢罵程宇,更不敢罵羅戰,他也就只能拿洛傑撒氣揚威,耍橫道:“這可是你說的賠醫藥費,你掏錢給我賠!老子一分錢都不會給他的!”
羅戰瞧見洛傑眼睛紅了,眼底洇出憤怒和委屈,坐在車裏人高馬大的一個大小夥子,被人呼來喝去還上腳踹,特沒面子,原本很漂亮的一張臉都扭曲了。
羅戰突然間都挺不落忍的,我說小奶酪兒,劉公子特有錢吧?能讓你錦衣玉食吃香喝辣的吧?瞧你這委屈受得!
羅戰最終因為擔心程宇胳膊上的傷,耗不起。
他強壓着怒氣對劉曉坤說:“老子今兒給你第三條路走,今天這事兒我可以不動你,但是沒下次了!下回你要是再敢來找程警官的麻煩,這筆帳我跟你算到底,你以後走夜路也小心着,挖墳掘墓挫骨揚灰我絕對跟你沒完!做人就活出個正經人樣兒來,別撒出來給你家八輩兒祖宗丢人!”
他腦頂仿佛燃起一層熊熊的炙焰,擡手一根手指指着劉曉坤,湊近車窗壓低聲音威脅道:“小王八,你睜開狗眼仔細看,一回看清楚喽!程警官,程宇,是我罩的人!誰也甭想欺負他!!!!!”
羅戰的手指移向洛傑,運氣似的隔空指了對方兩下,沒跟這人說一句話。
洛傑咬着嘴唇,眼神憋屈閃爍,狠踩一腳油門。
車子一溜煙兒跑掉,羅戰拿那把鏈子鎖狠狠摔在車後擋風玻璃上,砸出一大片烏龜殼似的裂紋。若不是看洛傑那個憋屈的樣子,他覺着自己今天不會這麽輕易放掉姓劉的。
羅戰那晚怒火中燒,也是因為一想起這事兒,就極為後怕。
自己當時忒大意了,怎麽就聽了程宇的,傻了吧唧坐車上等,還挺美的,還搖頭晃腦地唱着歌兒呢!
幸虧程宇用手機報信兒,自個兒若是晚去一步,若是當時程宇遭人圍攻寡不敵衆,唯一能用的左胳膊再傷到了,可怎麽辦?劉曉坤那種渣子捏死了都不可惜,可是程宇就只有一個,再出點兒啥事兒,可真要了哥的老命了!
羅戰真恨自己沒有每天24小時盯梢,給小程警官做跟屁蟲保镖。
那幾個挨了揍沒跑掉的職業打手,頭破血流的,被拎回派出所,拘了。
程宇幾個同事一聽說是劉曉坤那爛玩意兒雇兇報複,異口同聲大罵。
潘陽跑到拘留室,又把那幾個人挨個兒狠踹了幾腳,出一口惡氣。
可是這種有權有勢的公子爺,還不好直接撲到家裏逮捕,上頭的人出個什麽事兒自有上頭的人調停,下邊兒的人幹看着,無權過問。
華子挺憂心地拍拍程宇:“程宇,你以後出門兒小心,別讓人盯上你了。”
潘陽說:“是啊,這回幸虧你哥們兒碰巧路過啊,羅戰來得可真及時!”
華子跟羅戰豎個大拇指,你小子牛掰,真地道,是個爺。
羅戰那邊兒氣哼哼得,板着臉,還在自個兒跟自個兒運氣呢!
一大半是心疼程宇,另一小半是懊惱洛傑那個不争氣的玩意兒。
程宇本來想拿所裏的醫藥箱随便處理一下傷口,羅戰非要拖着他上醫院。
急診室裏,偏巧還是徐曉凡值晚班,一看見程宇胳膊淌着血走進來,慌張得追着跑:“程宇哥,程宇哥,怎麽,怎麽這樣了呢,你出什麽事兒了呢……”
一個做醫生的,慌裏慌張成那副樣子,讓程宇都有些尴尬,覺着特好笑,這孩子沒見過血是怎麽的,連忙安慰了幾句。
徐曉凡是真的特擔心:“是,是碰到壞人了嗎?”
羅戰還沒消氣呢,怒道:“是啊,碰上一群癟三兒,七八個人拿着刀圍程宇一個,也就是你程宇哥能扛,要換了是別人,當時就回不來了!”
徐曉凡哪見過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兒,鼻頭都紅了,癡癡地看着程宇。
他對程宇真是既仰慕,又崇拜的。
羅戰幫程宇小心翼翼地脫外套,再脫裏邊兒的制服、毛衣,一層一層地剝,血都有些凝固了,幾層衣服結痂似的粘連成一坨。
程宇把上身剝光,右肩膀上一條長長的豁口袒露出來。
他當時躲閃及時,刀刃刺得并不深,只是從肩頭到上臂,劃開長長的一條傷口,挺吓人的。羅戰一看就心疼了,嘟嘟囔囔得,又把姓劉的全家男性女性家屬從上五代的太爺爺太姥姥開始,口頭上挨個兒狠操了一遍!
徐曉凡給程宇抹掉血跡,消毒,臉湊近程宇,看着程宇淺淺的膚色,裸露的完美身形,眼珠子都發癡了,快要暈倒了。
小徐大夫自從北海那一晚之後,就深深地迷上了小程警官,見了程宇這種性格成熟不茍言笑卻正直善良的小警帽兒,才發覺自己以前暗戀過的什麽班長,什麽師兄,在小程警官的光環之下顯得青澀又稚嫩,狹隘又無趣。那些人曾經疏遠他,排斥他,甚至在女同學面前嘲笑他,從來都沒有真正關心過他讓他覺得溫暖……
他也知道程宇跟羅戰是兩口子,眼瞅着這倆人同進同出,親親熱熱的。兩個人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怎麽能做第三者瞎攪和呢,斷然是不會的。
再者,徐曉凡覺着,小程警官肯定瞧不上自己這種沒本事的人。他從小就是個很內向挺自卑的男孩兒。同齡的男孩兒都穿大棉褲在胡同裏跑來跑去的時候,徐媽媽給兒子穿裙子,紮小辮兒,打扮得像個小姑娘;別的男孩玩兒玩具槍和變形金剛的年齡,小曉凡偏偏就喜歡水彩筆和洋娃娃,所以他也沒什麽同性的朋友。
暗戀有時候真的會變成一種習慣,成為一個人的生活狀态。
徐曉凡暗戀小程警官,就只是默默地愛慕,不聲不響,渴望着能為對方做些什麽。
小徐大夫一絲不茍地給程宇消毒傷口。
傷口有些刺痛,程宇眉頭皺了皺,別過臉去。
“程宇哥,疼麽?是會有點兒疼,你忍着,一會兒就好了……”
徐曉凡輕手輕腳得,生怕弄疼了人,目光從簌簌的眼睫毛下溜出來,小心翼翼地探尋程宇的神色。
徐曉凡那副發癡發呆的傻樣兒,程宇沒看出來,羅戰都快看出來了。
羅戰挑眉哼唧着說:“曉凡,還沒抹完吶?”
徐曉凡輕輕嗯了一聲。
羅戰一把搶上去,不由分說,把小徐大夫手裏的小鑷子和藥棉花搶走:“行了,你歇着,我給他弄!”
羅戰整天盯他媳婦也盯得緊着呢,生怕有人瞄上他家青春貌美的小警帽兒。有某方面經驗的人,都特別敏感。羅戰別看平時挺豪爽粗放的,關鍵時刻心思可細了,瞧着徐曉凡就不是個安分的!
徐曉凡手裏的藥棉花剛才沿着程宇的肩膀,一路抹啊抹啊,快要抹到程宇的胸口,在那塊形狀很好看的肌肉上打圈兒,甚至有意無意地蹭上那顆微凸的紅點。
程宇就只是別過臉去,也不看人。可是羅戰一看,尼瑪這是在抹藥嗎?這純粹就是在勾搭程宇呢!程宇身上各處是旁人能随便亂碰的嗎,每一塊小肌肉都是老子一個人的!
徐曉凡被晾在一邊兒,也不說話,就紮着手默默地看着,給羅戰遞上針線盤。
羅戰一手拿針,一手拿線,哼道:“這個,這個,要縫針啊?”
小徐大夫點點頭:“是啊,傷口這麽長,大約需要縫二十針呢。”
羅戰暗暗咂舌,不吭聲,心想,你媽縫針怎麽縫啊?!
咱羅大廚就只捆過粽子葉,捏過包子褶,縫過烤小豬和鹽水鴨的肚皮。
可是眼眉前的程宇……隔行如隔山,能把程宇的胳膊當成烤乳豬和鹽水鴨瞎整嗎?!縫壞了,縫糟了,縫禿嚕了,可就沒處找第二只程宇了!
羅戰氣鼓鼓得,沒轍,斜眼瞪了一眼小徐大夫,把針線撂給對方:“曉凡,你縫,我看着你縫!”
程宇暗暗白了羅戰一眼,用眼神說:幹嘛啊,對人家小徐大夫這麽兇,抽風似的!
羅戰心頭酸溜溜的,人真是年紀越大,越愛吃飛醋,仿佛也是感到了歲月無形中的壓力,但凡瞅見哪個年輕的小白臉兒跟程宇套近乎,他就開始胃酸泛濫!
縫針沒有任何麻藥,程宇咬着嘴唇,一聲不吭地忍着,側臉沉默而堅毅。
羅戰瞧着那一根粗線在程宇的皮肉下來回穿梭,當真是頭皮發麻,胸悶氣短,看不下去,最後還是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