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花爛漫時
三個月後
冬天來了沒有多久,天空就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漫天飄絮、鵝毛紛飛、白皚皚的雪鋪滿了四周,放眼望去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纖塵不染,潔白無瑕。
月華清冷,高挂依舊,路邊只有零星幾個人,大多數都已回家歇息了。
一直在書房忙碌的瑤光看着手中整理出來的名單,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她把名單貼身放入懷中後又把其餘稿件密信全部燒毀後,才伸了一個懶腰裹着厚厚的貂毛披風慢慢的走出房門。
她久坐鋪滿炭火暖爐的房間,一出門就被這寒風刺激得一個激靈,不由自主的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其實瑤光作為半步大宗師的習武之人,早就不畏寒暑了,更不需要像常人一樣穿這麽多衣物,只是長久以來無論是心裏還是身體她都喜歡下意識給自己多加一層防護。
透冷的寒風讓瑤光的腦子更加清楚,她終于确定了名單以後,心裏極為放松,悠閑的走向後花園,一路行來,沒有半個人影。
那是因為兩月前瑤光已經從後宮搬到了自己府邸,人多便口雜,在這瑞王府裏面除了大量暗衛以外就只有數量極少維持王府運作的仆人。
這些仆人絕大部分都是從小培養的家生子,忠心程度極高,手上多多少少還會一些拳腳功夫,因為他們的存在倒也避免了很多‘宵小’。
剛入皇城沒多久,這段時間瑤光一直忙着朝廷裏面的事情和布置暗棋,感情方面能抽出的時間不多難免就有些顧此失彼。
自從三個月的那次見面之後,辛護和袁修隔三差五的來找自己,原本瑤光心中還有些暗喜,她事物繁忙,中途能有人和自己風月一番也算是個不錯的調劑。
哪裏知道兩人像是約好了一樣,時長撞在一個時間點上拜訪。
他們單獨在她面前一個是暖暖的小太陽,一個是清冷月華。
可是一旦兩個人撞在一起,他們之間燃燒的那個□□味不亞于十級地震,瑤光感覺自己像個道具一樣,看着他們在自己面前你來我往的熱鬧勁直接可以搭戲臺唱大戲了。
這麽搞了兩次瑤光就學乖了,她對當磨芯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們兩個既然那麽有緣分喜歡‘撞點’,但是同一個時間點誰先來就招呼誰,另外一個也就只能下次再見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一點就透。
這樣一來,瑤光的世界果然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只是随着時間的推移袁修來到次數越來越少,接近于無。
瑤光知道袁修是生氣了,為此專門上過門,也送了不少東西,只是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一直以來袁修都被保護得太好了,他的世界裏面更多的萬裏無雲、陽光燦爛的晴空,而天空之下那些見不得光、隐晦肮髒的事物或許只殘留在久遠記憶中的某一處空間。
他是無法完全理解瑤光此時處在血雨腥風的中心,每一刻的忙碌都是為了進攻亦是為了掙紮求存。
瑤光暗想:罷了,他這陣子離我遠些也好,若是忙完這陣自己還…安然無恙的話再去見他吧。
瑤光知道不管是從什麽角度來說現下這種距離對兩個人而言都是不錯的選擇,只是每每想到此事心裏總是有些氣悶和…無法宣之于口的失落。
瑤光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後花園,淡淡的梅香不算甜膩,但是讓人難以忽視,就像梅樹一樣。
挂着雪花的紅梅一個個含苞待放,在這銀裝束裹之下更顯嬌豔欲滴。
在這樣的美景之下瑤光腦海裏面浮現的居然是:這紅梅看起來如此美麗,想來作為食材應該也不錯吧?
瑤光暗笑:怎麽又想到吃的了,莫不是餓了?
就在這時瑤光鼻尖問道陣陣食物香味,他有些詫異的擡起頭來,便看到辛護笑意滿滿的走到自己身前,那撲鼻的食物香味正是他手中食盒散發出來的。
瑤光略微有些疑惑,是自己已經熟悉辛護的氣息到他離自己那麽近才察覺到對方的存在,還是剛剛在想其他事情一時不察?
瑤光這個新的府邸位置極好,可謂是鬧中取靜,周圍住的不是貴胄,就是朝中重臣,旁邊還住着個随叫随到的辛大廚。
是的辛大廚。
瑤光沒有想到自己的府邸剛好和辛護的院子不過是一牆之隔,這和區段的屋子千金難求,兩人的院子又剛好挨在一起,若說這是巧合瑤光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那知瑤光問父君的時候只換得父君的打趣:“瑤兒不喜歡這位鄰居?”
答案自然而然的浮上心頭:“喜歡。”
父君的問話讓瑤光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父君一向偏愛自己,他都這樣說了,看樣子辛護的身份已經在父君哪裏走過了明路,而且看父君的反應,對辛護的了解或許比自己更多,不然又怎麽會放任這麽一個人在自己身側。
瑤光看到辛護雙眼有着細碎淡粉色的光閃過,語氣輕柔道:“怎麽這麽晚還送吃的過來?”
辛護極為熟練的把食物擺放在亭子裏面的椅子上,把酒拿來溫熱起來。
他琉璃色的淺瞳猶如陽光照射下的湖水,波光粼粼的透出點點漣漪,每一個漣漪都是瑤光。
他理所當然道:“王爺都還沒有休息又怎麽會晚呢?”
瑤光微怔,這麽多年來,除了幼時在父君膝下的那兩年的斑駁記憶外,已經許久沒有人專門等自己用膳了,就算身處漫天紛飛的鵝毛大雪,都感覺周圍的溫暖溫暖了起來。
辛護看瑤光的眼神永遠都是那麽透明純粹,就像一眼望到頭的蔚藍大海,裏面有着數不清的暗湧和讓人無法忽視的堅定力量。
瑤光的一句問話就使少年就像時刻關注着主人的大型犬,但凡是發現主人空閑下來,就開始搖着尾巴走到主人腿邊邀功撒嬌,滿臉都是你誇我吧,誇我吧,我可是一直在你身邊的表情。
瑤光脫下身上的披風為少年細細穿戴好,寵溺道:“冬天外面冷,你別不管不顧的急着出門,怎麽都得多穿幾件衣服,要來時叫人通傳一聲,我會…等你的。”
少年帶着三分奶氣的聲音歡快的向上提高了一個調子,聽起來極為軟糯:“阿瑤,你真好!”
阿瑤?
瑤光的表情略微停頓了片刻後,面上表情沒有任何細微的變化,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
辛護看到瑤光的表情猶如清湖般的雙眼暗了下來,還是……不可以嗎?
“嗯,你也很好。”
在辛護以為已經等不帶回應時耳邊輕輕傳來瑤光低不可聞的低喃聲,仿佛下一面就會随風飄散,但是卻猶如驚雷般落入辛護的心口。
阿瑤回應他了!辛護感受到猶如雷震般不受控制的心跳聲,笑的仿佛得到心愛糖果的孩子。
瑤光原本因為不知道怎麽回應而遲疑片刻,便看到辛護失落的樣子,心間話語自然而然便脫口而出。
她其實沒有和男子親密相處的經驗,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只是看到小家夥在聽到自己回應時那雙眼睛就像正午的陽光驟然耀眼起來,就像會發光的七彩寶石,炫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突然間不後悔剛剛說出口的話,阿瑤這個叫法其實挺不錯的。
瑤光嘴角微勾,輕握着辛護的手拉他一同入座。
剛剛觸碰到的手就被辛護牢牢的十指相扣回握住,辛護的手不僅修長有力也極為溫暖暖,暖得像給瑤光的手多穿了一套保護層一樣,讓她多年來偶爾會浮躁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原本四下無人的後花園片刻間出來了數人,拿屏風的拿屏風,拿炭火的拿炭火,把涼亭布置的溫暖雅致。
瑤光看着滿桌都是自己喜歡的菜,每一樣一丁點辣椒都沒有放,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自己喜歡的食物,而阿護喜歡的卻一樣都沒有。
瑤光心裏有寫微澀,輕聲道:“其實下回也可以做些辣,我也想嘗嘗其他味道。”
辛護雙眼微轉,有些激動道:“那我下會先選一兩個菜放一點點。”說完還比了半根小指的分量,想了兩又覺得有些多,又比劃了小拇指指甲的分量極為認真道:“那我就放這麽一點點試試?”
瑤光好笑的輕刮了一下辛護鼻頭,無奈道:“我哪有那麽脆弱,你就按照你平日喜歡的做便好。”
辛護看到瑤光眼底的認真,聲音軟糯道:“好。”
辛護似乎想到了什麽後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面上帶着忐忑和期盼繼續道:“阿瑤想要試着了解我的喜好,融入我的生活。我知道阿瑤最近在忙很重要的事情,我也知道這些事情都很危險,阿瑤或許覺得男子柔弱,可是有些男子是有自保之力的,并未像阿瑤想象中那麽柔弱,所以阿瑤…可不可以試試讓別人融入自己的生活,試着也依靠別人?”
瑤光沉思片刻後極為認真的答道:“阿護,說得對!”
辛護看到瑤光居然同意自己的說法,滿心歡喜,整個人寫滿了:讓我幫你,讓我幫你!
瑤光摸着辛護的頭發安慰道:“袁修詩詞歌賦是很厲害,琴棋書畫也很不錯,可是現在這些都用不到,不過阿護不用操心,若是真的用得到,我定然是會去找他的!”
辛護滿臉的不可之言,臉上青的白的紅的相互交替,煞是好看,內心不停的咆哮:怎麽又是袁修,我這麽大個人在你面前,你居然第一個想到的是袁修?!
瑤光關系的問道:“阿護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辛護想要罵瑤光眼瞎,可是看着那張關心的臉瞬間就像卸了氣的河豚,什麽脾氣都發不出來,只能暗自賭氣道:“我就是吃飽了,要回去休息了。”
“那阿護早些會去休息,別涼着了。”
辛護內心:我都生氣了!我都說要回去了!你都不哄哄我?不挽留我?!
他瞪了瑤光一眼後又變成了鼓着肚子的河豚,氣呼呼的離開了。
瑤光看着小家夥一路走一路還賭氣的踢開腳邊的石子,真是孩子氣。
瑤光一直目送着滿心滿眼都時自己的赤誠少年消失在走廊,他身上還保有這個時期少年該有的意氣風發,同時又有肆意和傲氣是哪樣的鮮活,明明是天生的獵手,可是在自己身側卻甘為獵物,以身家性命為引,讓自己予取予求,就是為了千方百計的想要進入自己的囚籠。
這樣的男子是在是太容易讓人動情了,只是人若是沒有了自己堅守的信仰,因被私古欠支配,而随意踐踏利用如此對自己的男子,人又如何稱之為人?
明知辛護是有自保之力,明知道辛護是父君不知用何種方式送到自己面前的棋子,明知道辛護此人若是運用得到絕對是極好的助力,可是就是私心想要保護起來,不願他受傷。
只是若是明說那倔強的少年定然是不肯的,這樣也好,小家夥想來是要氣上幾天了。
瑤光從不是聖人,事實上她的執念、情感、古欠望要比正常人強烈得多。
她對辛護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混雜着珍惜、情愛、絕對的占有欲、私心的各種情緒縱橫交織在一起,只是不知道這份感情以後将以身為禁,化作囚籠還是在最美好的季節開在山花爛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