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葉寺
短短月餘的時間裏, 皇城掀起了巨浪滔天。
先是蘇家在長街上當衆鳴冤,狀告當今瑞王,罔顧律例, 随意抓捕刑部侍郎蘇成玉。
上位者的事情對于百姓來說猶如神仙打架, 百姓們雖然關心, 但是更多的就是八卦和好奇。
瑞王是什麽人, 那可是當今的監國,稍微嗅覺敏感的人,就已經開始察覺到事态不對,早作打算了。
衆人都覺得瑞王會站出來做些什麽, 可是隔了幾日瑞王這裏都沒有動靜。
不多久就有大批朝廷官員出面彈劾瑞王, 說瑞王公器私用, 并且把皇糧作為軍備物資,甚至已經有不少官員把相關的折子送到了女帝的手中,希望陛下早日回宮主持大局。
一時間所有的言論一面倒的指向瑞王, 再遲鈍的百姓在這個時候也感受到風雨欲來之勢,心裏也跟着惶恐不安起來。
若是瑞王出事,逸風國再來進犯該如何是好?
就在衆官員等待着女帝回皇城,好來一場清君側的時候,以刑部、大理市為首,公開發布審理了各路官員貪污舞弊證據, 一樁樁、一件件全部人證物證俱全。
官場上向來官官相護, 百姓若是要狀告官員那時千難萬難, 所以這也是鳳曦國百姓第一次這麽直白的看到這麽多收刮民脂民膏的官員紛紛落馬,一個個都極為震驚,之後便是轟然叫好。
衆官員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便已锒铛入獄,瑤光根本沒有給對方秋後斬首的機會, 人還沒來得及上訴就被拉到午門斬首了。
鳳曦國向來少死刑,大部分以教化為主,這教化來教化去,再擔保一下,官員很容易就脫罪了,對此百姓們也見怪不怪,哪裏見過如此名正言順的大量斬殺官員,一時間是看得是即震驚又快意。
天上大雪紛飛,周圍都是銀裝素裹的裝飾着大地,只是今日純白無暇的雪花怎麽都洗不淨午門的血色。
随風看到此場景有些遲疑道:“主子,會不會下手太重了?”
瑤光面色無悲無喜,聲音清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氣道:“這裏面的人可有枉死之人?”
随風急忙搖頭道:“自然沒有,所有呈給主子的證據都是複核再三的。”
瑤光點點頭道:“這裏死的每一個人,要麽就是手上不止沾了一條冤魂、要麽就是大量金錢往來動搖國本,全部都是該死之人。國之蛀蟲,若是今日不除,往後也會除,何必留着他們再多添幾縷冤魂。”
瑤光眼裏露出森冷,語氣平淡道:“對了,通知我們自己人,別做些讓本王日後要親自監斬她們的事情!”
随風點頭道:“她們都知道主子的脾氣,不會做越矩的事情,只是主子先斬後奏……陛下哪裏?”
瑤光沉默了片刻道:“我雖是借此機會排除異己,但是古往今來貪官多、世家強,則皇權弱,這件事情就算母皇知道了,某種角度來說也是和站在一條線上,我要擔心的不是現在,而是之後的狡兔死、走狗烹罷了。
不過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那些私下發給母皇的信件我都已經吩咐人截下了,只是世家底蘊深厚,就算母皇再不理政事,但是要傳遞到母皇哪裏也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
這些事情一旦開始我們就得加快速度,免得父君哪裏不好做,我準備了這麽久這次必然要一網打盡,絕對不允許有漏網之魚禍亂朝綱,動搖社稷!”
之後的大半月裏面瑤光又相繼查處出各大世家貶農為奴,肆意掠殺,同時借機圈養私兵的事情。
豪門世家樹大根深,往往比官員更加難以應對,可惜遇到瑤光這個滾刀肉,在證據面前根本軟硬不吃,直接就帶人把奴隸解放,犯事的人該罰就罰,家主同罪。
世家哪裏受到過這種委屈,有些家族商議,準備帶着私兵把瑞王府圍起來,剩下的等陛下回皇城再行定奪。
瑤光看到她們動作心裏暗喜,這是準備直接造反嗎?
她高高興興的帶領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歸于帳下的禁衛軍,直接把相關人等該抄家抄家,財産該充公的充公,良田該還于民的就換給百姓,引來了百姓的一陣歡呼。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突然間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起來。
在證據面前或許還有人在叫嚣,但是在軍隊面前……那些小醜們瞬間都安靜如雞。
治罪就治罪,最少命還在,最少家裏錢財不會被抄,要是一反抗遇到瑤.流氓扒皮.光,可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對此,瑤光還頗為不适應,深刻的檢讨自己是不是派禁軍出來的時間早了點,若是再晚一點的話,收獲應該會更多……
深夜之時瑤光還在和一疊疊卷宗奮鬥,随風有些擔憂道:“主子不如休息一下吧。”
瑤光溫和的笑道:“現在官員缺口衆多,若是不早點安排好會出亂子的。”
随風有些遲疑道:“那我們的人?”
“這次清洗的人太多了,我們的人選德才兼備的上,其次有德無才的我準備放到穩妥的地方,這樣也可以占據空缺的五、六層,至于其他缺口,就從各方勢力裏面選出,畢竟要做什麽事情以後有的是機會做,現在最重要的是穩定朝綱,不讓別有用心之人有機可乘。”
瑤光這次打擊得最多的就是皇貴君的人,重新安排官員的替代,也只給了皇貴君這方幾個不重要的閑職。
瑤光這個人做事想來奉行要麽不做,要做就做絕,就是因為有斬草除根的宗旨才能讓她一路坎坷卻還是平安的活到現在,既然知道一直在背後動作不斷的是皇貴君,瑤光自然不會對其手軟。
只是考慮到皇貴君突然失勢,朝堂就會變成自己一家獨大之勢,難免引來原本就已猜忌的母皇更大的疑心,還有……雛鳳。
瑤光自然不會為了顧慮姐妹情,而讓自己陷入腹背受敵之地,但是自己好歹就只有這麽一個幼妹,若不是情非得已,瑤光還是極為想保全這一段姐妹情的。
随風接過瑤光手中名單鄭重道:“諾!我這就吩咐下去。”
瑤光點頭道:“過幾天我就會撤回攔截母皇的信件的人,這樣一來或許母皇要不了多久就會回皇城,別看這些人面上乖覺,可能最後的反撲是最為猛烈的,叫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別被人轉了空子。”
“諾!”
瑤光有些皺眉的看着官員名單,自己這次這麽大的動作,可是朝廷之上那方隐藏的勢力卻一直按兵不動,到底所圖為何?
好在這次表面上的東西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她們若有動作自己應能快速察覺。
自從上次和雛鳳在墨影書齋的事情以後,袁修原本想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便好,可惜有這個想法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袁修發現雛鳳總是出現在他的身邊,體貼的準備好一切,袁修稍有不适,雛鳳噓寒問暖。
她總是拿着那異常關懷的眼神看着袁修,眼神是那樣的簡單專注。
袁修從來不知道雛鳳是那樣的善解人意,她總是知道自己喜歡什麽,在恰到好處的時候送上溫暖而又不讓人尴尬局促。
瑤光和雛鳳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瑤光就像冰山熔岩交雜在一起的奇景,看上去虛無缥缈卻一直聳立在雲端誘人靠近。
但是稍微一走近就會感受到刺骨的寒冷疏離,袁修不知道這座火山什麽時候會爆發,若是一不小心碰到裏面的熔岩,或許人還沒準備好便被灼燒成灰。
這樣的瑤光讓袁修想要靠近,卻又不敢,想要離開卻又割舍不下,一時間進退不得。
雛鳳卻是截然不同的人,她就像晨露,晶瑩剔透,讓人看上一眼便知道心中所思所想。兩人在詩文創作上更是心有靈犀,你說上一句,我便能對上下一句。
她天生就帶着溫和的吸引力,對誰都如沐春風,每每走到路上每每都會收到不知道她身份的郎君丢的鮮花瓜果。
雛鳳溫柔體貼、風趣幽默、才華橫溢,卻是他未來的……小姨。
袁修知道自己的心亂了,他想找人訴說,可是一圈想下來,卻不知應該找何人。
畢竟這樣的事情,是在是讓人難以啓齒。
袁修滿心煩亂之下只想找一個地方安心帶着,最後想到以為瑞王祈福的名義給阿爹請辭。
讓袁修沒有想到的是爹爹一聽自己是去寺廟為瑞王祈福,整個人樂呵呵的還以為袁修開竅了反複叮囑袁修既然去了,就焚香沐浴多待幾天,讓瑞王看到他的誠意。
袁修只能無奈的應付完阿爹,只身前往寺廟。
一待就是三日,袁修遠離皇城的紛紛擾擾,靜靜的聽着佛音點化,整個人的浮躁不安的思緒也漫漫沉澱下來。
袁修今日又像往常一樣跪在佛前輕聲祈求道:“修只願阿爹平泰安順,餘願足矣。”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原來阿修的願望裏面居然沒有我,真是讓人傷心啊!”
說話的女子本就天生一副桃花眼,如今眼波流轉,眉目含情的看着自己,讓袁修的心不由自主的漏跳了一下,繼而驚道:“雛鳳,你怎麽會在這裏?!”
雛鳳調皮的看了一眼袁修,理所當然道:“來這裏自然是求佛了,信女希望能和意中人百年好合。”
說完後收起玩樂的樣子,極為認真的對着佛像重重的叩首了三下。
袁修看到這個樣子的雛鳳一時間心緒複雜,想說些什麽,終究沒有說出口,最終甩袖子走出了佛堂。
雛鳳看着他這個樣子,連忙起身追了出去道:“阿修,你等等我!”
雛鳳看着袁修自顧自的走着連忙跑向前拉住了袁修的手急道:“阿修,你怎麽不理我?”
袁修向後倒退了一步,面上冷硬道:“二殿下慎言!”
聽到袁修的話後雛鳳嘴裏發苦,好看的桃花運變得暗淡,她有些自嘲道:“阿修以為我不知世俗禮教嗎?”
袁修微微皺眉,略微有些遲疑道:“既然知道為何還來?”
仔細看就會發現雛鳳雙眼帶着淡淡的血絲,眼眶也有沒有睡好時帶有的黑眼圈。
她極為認真的說道:“你第一天來寺廟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知你是為了避開我,所以我也告訴自己這是個不錯的選擇,或許再過兩天感覺也就淡了,可是感情的事情根本就無法控制,這幾日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滿腦子都時你。”
袁修緊握着衣袖,刻意轉頭不看雛鳳,冷聲道:“那是你的事情,與我何幹?”
雛鳳不是瑤光,常年在軍隊裏面混,認真接觸的男人根本沒幾個。
雖說沒有正夫,但是當初皇貴君為了讓雛鳳可以領先瑤光一步,有鳳曦國的第一個嫡長孫女,給她房裏塞了不少人。
再加上她天性多情,又有一副好皮囊,在風月之事上自然不缺經驗。
雛鳳慢慢靠近袁修,聲音仿若情人般的低語魅惑動聽,可是口中的話語卻猶如利劍瞬間擊散了袁修故作堅強的铠甲:“若阿修對我當真一點情義都沒有,為什麽不把此事告訴長姐?”
袁修不可置信的看向雛鳳,沒有想到一向溫柔的雛鳳會說出這樣的話。
雛鳳被袁修的表情逗樂,她的手指輕輕纏繞着袁修的青絲,輕笑道:“哪個女子會在追逐自己心愛的男子時純良無害、懵懂無知,更何況是皇家的女人?
雛鳳收起和善的笑意,認真的她整個人看起來魅惑又禁欲,嘴裏卻說出最為現實的話語:“長姐當初和你聯姻,不過就是借着娶你,好得到原将軍在軍中的威望和親信,如今即已到手你便沒有了價值。
以你的性格既無娘家支撐,又無妻主寵愛,将來在後院該如何立足?”
袁修下意識的反駁道:“你怎知我會無妻主寵愛?”
雛鳳不由自主的嗤笑道:“這才多久的時間,那辛護不過是個小小商人就已經被長姐縱得能和你分庭抗禮了,長姐若是真心喜歡你,又為何會縱容至此?
就算長姐現在還喜歡你,以後長姐身邊還不知道會出現什麽人,以你之能又可以鬥贏幾個?”
袁修眼睛微紅,仍舊強撐的嘲諷道:“就算如此,二殿下身邊的人可是比瑞王還多,又好到哪裏去?”
雛鳳似乎陷入某種美好的向往,花瓣的唇間展露出美好的笑容,滿眼溫柔道:“不一樣的,若是我們在一起,我将會淪為天下最大的笑柄,有了這樣的污點,此生和那位子再無半點關系,這樣的買賣,以長姐的聰慧想來是不會拒絕的。”
袁修看着自說自話的雛鳳,不知從為什麽産生的怒意從心底燃起:“荒唐!你把感情當做買賣,你把我當成了什麽?”
雛鳳緊緊的握着袁修手臂低吼道:“雖說我坐上哪個位置機會不大,但是我雛鳳作為天潢貴胄終究是有哪個機會的,如今我為了你連哪個位置都不要了,江山為聘,你說我把你當做什麽?!”
一時間兩人靜谧無聲,瞬息後就是雛鳳對袁修錯亂的狂吻追逐。
袁修硬生生的推開雛鳳,雙眼迷茫的搖頭道:“不是這樣的……我們不應該是這樣的!”
雛鳳質問道:“那應該如何?難道讓我眼睜睜的看着你嫁給她人?”
一退一進之間又展開了新的追逐,這場禮佛一待就是大半月,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人完美的避開了皇城的腥風血雨。
只是這佛家清靜之地,終究是沾染上了洗不淨的紅塵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