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虞琅終于感受到了陸星舟的魅……
星輝隐去光芒,日光破開靈田之上的缥缈晨霭,透過窗棱映在盤膝而坐的少女臉上。
虞琅在內視。
打坐一晚,築基大圓滿修為已經穩固,識海也就不像昨晚突破時那麽耀眼了。
此時,五行八卦圖中只有金靈根白芒鋒銳,其餘四根色彩黯淡,仿佛是被積塵掩埋的靈石般,發出勉強能令人辨認出色彩的微光。
虞琅有個大膽的想法。
原主是尚未展露鋒芒的純淨五行靈根。
之所以被測出混沌靈根,是因為修為和靈力不足以蘊養五條靈根,才顯現出“渾濁”的假象。
真正的天才,卻被迷信天資的方康平處處看輕打壓。
就很諷刺。
虞琅倒也不遺憾。
一來,資質不過是迢迢大道的起點,各宗各派不缺靈根平平卻得道的大乘修士。
其次,她的五條靈根像是巨大的能量池,不斷吸收和儲存靈力。
這也能解釋,為什麽她明明只有築基,體內靈力卻充沛不絕。
順着這個思路,虞琅好奇起來。
如果金靈根代表的是“劍”,那另外四根會是什麽?
忽得,一聲渾厚喊聲穿過靈田,震得洞府的門板吱呀作響。
“阿琅!還不起床吃飯?你小師兄一會就來接你上學堂了!”
鄭雅達的話适時打斷虞琅的胡思亂想,像是把鈎子将昨夜種種拉回眼前。
鄭雅達昨夜只說陸星舟的舊疾每月望日會發作,并叮囑她切不可外傳,至于病因等一概不提。
雖原書也沒有提到過陸星舟有什麽陳年舊疾,但虞琅作為縱橫晉江全頻道的資深讀者,總覺得這舊疾大概與他的魔族身份有關。
可是書裏又沒有描寫魔族吐納靈力、進入修真門派會生病。
換個角度想,昨夜萬仞劍突然将她引入劍樁也有些蹊跷。
可無論如何,昨夜陸星舟既然沒有在她入定時下手,應該是沒意識到,她已經發現他是魔族吧?
至此,虞琅便覺得陸星舟提出送她去抱樸學堂全是出于同門好意,而非別有居心了。
但陸星舟實在難以捉摸,同這種滿身秘密的人,還是保持距離得好。
所幸抱樸學堂開學後,他們應該也不會有太多交集。
念及此,虞琅快樂地拿上翡景劍翻身而起,回道:“來了師父!”
只有翡景劍在她手心憐憫地看着她——
好可憐,傻孩子還不知道陸星舟也要去抱樸當教谕呢。
清晨的伏星仙宗,有靈力瑞霧騰旋,也有各峰勤勉修士早起悟道引發的靈力漩渦,于一衆靈霧霭霭中,只有天玑峰的峰主洞府上冒着五谷烹饪的氣。
正常修士都辟谷或服用辟谷丹,也有少數特立獨行者用松子制成餌食。
像鄭雅達這般一日三餐不落的,放眼天下仙宗也是離經叛道得離譜。
而鄭雅達本人,正滿臉驕傲,扭着圓滾滾的肚子,邁着輕盈的步伐,從冒着炊煙的膳房裏端出兩碗面,放到虞琅面前的梨花木桌上。
昨夜他聽說了劍樁之事,為了慶祝徒兒一日之內連進兩階,特意宰了靈田裏的走地雞給虞琅補補。
熬了一夜的雞湯為低湯,用靈力滋養的紅果吊起鮮味,仔細撇去浮油,只留下爽口鮮香的湯底。
清晨新鮮拉好的面條白亮亮碼在碗底,最上面蓋着單面煎好的雞蛋,黃澄澄的半熟蛋黃随着湯面輕輕晃動。
暖暖的香氣鑽入鼻尖,壓在舌根,令人情不自禁地吞口水。
在醇香的熱氣裏,鄭雅達就着腰上崩得緊緊的圍裙擦了擦手。
粗布以泡軟的靈株稭稈編成,其上未見湯漬,鄭雅達的胖手已然幹幹淨淨。
他在右腰摸摸索索,大咧咧地自黑鐵劍鞘後摸出一把細長綠色靈株,指尖凝起微弱劍氣,對着熱湯“欻欻”切下幾朵菜丁。
剎那,虞琅便聞得空氣中又多了一份清香。
堪稱點睛之筆。
鄭雅達一番行雲流水,笑眯眯望去,就看到虞琅頗受沖擊的模樣。
他暗道不好,當真是年紀大了犯糊塗。
自己老臉皮糙肉厚,慣常不在乎其他人想法,卻是忘了虞琅自小在玉清峰長大,定然不食五谷。
做師父的這一番反倒令她為難。
難得有小徒弟願入門,她不對此評頭論足已是不錯,哪裏還能要求她和自己同流合污?
鄭雅達又局促地就着圍裙擦了擦手上不存在的污漬,出言體貼道:“阿琅,這面不吃……”
虞琅卻已回過神,捧起海碗,沿着側邊喝了一口湯,滿足地五官都舒展開,揚起臉道:“師父,您老人家有這等廚藝,出去賣面也不至于這麽窮吧?”
鄭雅達看着吃面的虞琅,怔然片刻。
他單手叉腰,對着虞琅的腦門一彈,數落道:“哼!老頭子我的靈食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嗎?你偷着樂吧!”
嘴角卻有真切的笑意。
他打着破扇子,趕走幾個想要跳上虞琅膝蓋撒嬌的小靈獸,又從桌子旁半人高的藤蔓上摘了幾個果子給虞琅清口,這才晃着鴨子步,憑空抓出一個大陶罐,去給小靈獸喂飯去了。
虞琅偷偷擡眼,看着鄭雅達徹底恢複悠悠然,這才安心吃面。
她用浸滿湯汁的雞蛋包了最後一筷子面條,細細咽下,恰好聽到洞府外有人道:“見過鄭師叔。”
陸星舟一手負于身後,禦劍而至。
朝霞落在他的白衣玉冠上,令溫潤郎君更顯謙雅可親,全然不見昨夜的狼狽。
虞琅趕忙放下面碗,拿上翡景劍,對靈田邊上被小靈獸圍住的鄭雅達道:“師父,我走啦!”
少女疾步而來,靈田之中霧氣下墜,被她交替紛揚的淡藍色裙角破開,像是水浪湧起又破碎。
靈食并無雜味,她卻還是謹慎地捏了個清塵訣,法訣将霧氣揚起圍住她,少女似穿雲破霧而來。
陸星舟還是挂着那副無可挑剔的笑容,體貼道:“師妹不必着急。”
“诶!等等!”鄭雅達邁着方步跑過來,張開手掌露出一堆紅彤彤的果子道:“你倆拿着吃,集氣培元,集氣培元。”
虞琅和陸星舟一人挑了幾顆,竟是将最生的幾顆拿走,只剩下最甜的。
鄭雅達表情古怪嘟囔道:“怪哉,你倆口味倒是像。”
虞琅并沒聽清,又見鄭雅達白眉深皺,一本正經道:“阿琅,若有人欺辱你,便打回去,不必顧忌!我天玑真傳就該硬氣些!”
虞琅正熱血澎湃,便見鄭雅達輕咳一聲,壓低了聲音道:“打不過就跑,跑不過就找你小師兄撐腰。”
虞琅:?
鄭雅達向陸星舟确認道:“掌門師兄是命你在抱樸當一個學年的教谕吧?”
虞琅:!
少女圓圓的眼睛中滿滿不可思議,殷切地看向他,似是期待他說出一個“不”。
陸星舟眼中玩味一閃即過,面上笑得更深,道:“自然。鄭師叔,我們先行一步。”
翡景劍跟着萬仞劍淩空而起,直到兩人并行于雲層之上,虞琅還沒有緩過來。
也不怪她驚訝。
原書中陸星舟被方清菡救下後,連着病了半個月。
每日抱樸學堂放學後,方清菡就去照看陸星舟,兩人感情這才漸漸升溫,演化到後期,陸星舟求而不得,偏執入魔。
虞琅看向身邊風姿翩翩、精神抖擻的陸星舟。
就離譜!
你這原書就離譜!
似是感受到虞琅的注視,陸星舟側過頭來,含笑道:“師妹,看夠了嗎?”
仙鶴略過仙山,帶起微風,卷起虞琅耳邊的碎發,露出她泛紅的耳朵,令她強作鎮定的表情變得更加心虛,她眨了眨眼,擠出一句話道:“……我就是看看,小師兄病好了沒。”
陸星舟勾唇一笑,輕輕一拜,半真半假道:“還好有師妹深夜送藥,已經大好了。”
他順勢自月白長袖中渡出一顆墨藍色的玉石,舒展開手掌,道:“這星羅玄玉,就當做是謝禮了。”
象棋大小的墨藍色玉石隐隐散出醇厚靈力,迫而察之,其中光芒閃閃,似一整個銀河在其中流轉。
星羅玄玉稀少,其價值一萬上等靈石,足夠将一名凡人供養至築基,遠比祁啓那4400顆靈石貴重。
現在,就這麽靜靜躺在陸星舟手心。
虞琅愕然片刻,擡眼對上陸星舟從容的神色。
白衣劍修神色淡然,只将星羅玄玉向她眼下舉了舉,對她道:“不必多慮,昨日救命之恩,遠勝于此。”
虞琅終于感受到了陸星舟的魅力。
這該死的有錢人的魅力。
所以她要收下嗎?
一來,她急需星羅玄玉養護翡景劍、保護自己。
二來,她昨日救了陸星舟一命。
三來,根據原書描述,陸星舟屬實富足。
于是,虞琅頓了頓,記下這筆人情,才從善如流地收下道:“多謝小師兄。”
旋即,虞琅自袖中掏出錦袋,放到陸星舟還未來得及收起的手中,道:“小師兄,這些靈石,勞煩你還給祁師兄吧。”
她指尖不經意蹭過陸星舟掌心,似一陣輕巧暖風拂過冰河,帶來微暖的癢意。
陸星舟颔首,将錦袋放入袖中,又将手握拳,垂落時被繡滿暗紋符文的長袖擋住。
虞琅并劍指引決,以靈力為引,将星羅玄玉扣入劍柄底部。
剎那,玉石熠熠生輝,星羅玄玉化為流淌的濃藍星河,如一點不合時宜的夜色在劍身輾轉。
濃藍光輝徹底沒入凝白的翡景劍,飛劍隐約嗡鳴,像是伸了個懶腰,由此徹底醒來。
虞琅蹲下摸了摸翡景劍,抿唇笑笑。
她和翡景劍神識相通,能感受到翡景劍的歡喜。
自此,上古神劍徹底蘇醒,執劍的劍修也重握破山斷海的可能。
然後萬仞劍開始在陸星舟靈識中尖叫:“她收了她收了她收了啊!翡景劍不用睡了嗚嗚嗚……”
萬仞劍繼續激情開噴:“不枉主人昨日搶先買了星羅玄玉。哼!方清菡算哪根蔥?方康平又有什麽了不起?拿着把不夠看的破劍還想用星羅玄玉?在我倆面前那也能叫劍?”
陸星舟蹙眉。
這劍靈怎麽這麽吵?
萬仞劍忽得如自言自語道:“哎等等——虞小友不收祁啓的靈石,但是收了主人的星羅玄玉……”
它繁複思索,終于豁然拔高聲音道:“她果然對你有好感!”
陸星舟:“?”
他沉默片刻,然後選擇在萬仞劍上貼了一張禁言符。
與此同時,兩人禦劍飛至天玑峰和玉清峰上空。
向遠處看,有仙鶴展翅、青牛踏雲。
在眼前,五彩濃密雲霧後,只能見到一個模糊的浮島輪廓,喧鬧的人聲從四面八方溢出。
陸星舟輕輕揮袖,長袖翻飛間雲霧散去。
有巨島懸于靈霧,似海上仙島,高樹蓊郁,人影重重,玉階玲珑,抱樸學堂就在眼前。
陸星舟側眸,道:“去吧。”
虞琅心道師長教谕自然不與學生走一個門,便點點頭,見他乘風而去,白衣沒入鶴群。
她深呼一口氣。
要真正變強,在抱樸學堂認真求學便是第一步。
翡景劍在她腳下蹭了蹭,一人一劍破開層雲,落在玉臺之上。
不遠處一排仙鶴與青牛恰停落,是接送各峰弟子所用,也算是伏星仙宗的公共交通工具。
弟子們毫不掩飾的議論聲,飄向破境之後耳力大增的虞琅。
“虞師妹還真敢來?是來給方師妹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