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葉皓】走走停停（全）
走走停停（全）
時間于劉皓退役後的第二百八十九天，下午兩點二十六分零九秒，劉皓作出了他人生第二個重大決定。
——他正式決定追求葉修
他人生的第一個重大決定是休學去打游戲。
某天這樣的想法占據了他的腦海，當時他還在期末考，他把數學試卷所有會的題都寫完了，用剩下的時間神游太虛。想着昨晚網游的情景，想起嘉世工會公告欄的訓練營招生，想着暑假就去看看吧。
當時沒有抱太大希望，用自己的壓歲錢交了幾千塊的訓練費，待了一個多月，權當是換個地方玩電腦，沒想到最後考核居然過了，還是葉秋親自挑的，可把劉皓樂壞了。
那時候夏日的烈日高照，洋溢着青春的灑脫耀眼淋漓盡致，那是冰棍、涼水、太陽的味道。也就在那時，劉皓作出了他人生第一個重大決定。
而如今，少年不再，正值深秋，B市的天氣咧個冷，風啊呼啦刮刮刮，想到這風裏還有霾，劉皓簡直都不想呼吸了。沒辦法，誰讓電競總局在B市呢。
退役之後他接受了電競臺的邀請，成為了他們電臺的主持人，主要講一些電競新聞和游戲資訊，偶爾還和李博藝一起講解比賽。
退役後同期們都找到了新的道路，周澤楷回家接管生意，吳羽策去了一家游戲公司當策劃，方銳正被家裏逼着相親。
他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崗位，坦白說這個工作他很上手，他還很年輕的時候就被歷練出一副伶牙俐齒。但說實在的，劉皓不算喜歡這份工作，一直以來他給別人的都是八面玲珑的印象，似乎他會選擇這樣的工作是理所當然的。
過去他的名聲有多壞他知道，那段時間連職業圈的人都不待見他，當時他臉上不顯，其實心裏堵得很。葉秋剛走的時候，因為沒了葉秋的約束，老板變本加厲地增加商業活動，隊員無心訓練，新來的隊長這麽熊，偏偏他還得慣着。
明明自己想做的事都做到了，隊長的位置，戰隊的主導權，以後這支戰隊就由他拿捏了，可他偏偏覺得不舒服。然後他開始放任自我，想讓自己輕松點，隊員也開始散漫起來。
在網游遇到葉秋後，他開始給對方找麻煩，添堵添得不亦樂乎，不知為什麽，這樣心裏就舒服多了。他還是會被對方氣得發抖，一如往日，發完脾氣，就舒服多了。
隊裏的事很多，他得管，新隊長脾氣不好，他要協調好，老板越來越不顧隊員感受，錨着勁要帶嘉世向錢沖，他偏偏還得讨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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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對着鏡子擠出一張笑臉，可上一次真正大笑是什麽時候。以前葉秋在還有發脾氣的理由，現在還有什麽值得生氣的嗎？
他是不想承認那句問話，現在這樣，真的是你想要的榮耀嗎？
這次他去B市是要錄個訪談節目，采訪一位頂尖電競選手，葉修。那時候葉修已經當了國家隊的領隊兩年，教練一年，本人宣稱打完這一屆就把職位讓出來，正式退出榮耀圈，電臺捉緊這個機會做個正式訪談，并由當時人氣最高的電競主播擔任主持人。
劉皓內心是不大想去的，過去恩恩怨怨紛紛擾擾見了面多尴尬。很難說明劉皓對葉修的感情，曾經崇拜過，那肯定的，哪個打榮耀的沒喜歡過鬥神，然後是失望絕望放棄厭惡，一系列感情變化都很順暢，因愛生恨倒有點過了。現在嘛，除了尴尬還真沒什麽感覺了。
不過過去收藏的一葉之秋周邊倒還保留着，葉秋時期的一葉之秋周邊如今被炒成個什麽天價，估計葉修知道了也要吓一跳。
劉皓發了會呆，低頭實現落到稿子上，“一葉之秋的勇往直前，君莫笑的高深莫測，他帶給我們的感動、回憶甚至是精神……”
第二天劉皓理所當然地見到了葉修，在化妝室，劉皓剛上好妝，一轉頭就看到了葉修，對方還回頭說了句嗨，劉皓，被化妝師把頭扭了回去。
劉皓只好幹巴巴地回了句好久不見，葉哥。哎，真是尴尬得要死。
不過除了尴尬，劉皓還挺驚奇的，葉修今天穿了套西裝來，看上去居然還挺一表人材。
早在嘉世那會就看出葉修是個潛力股，雖然邋裏邋遢的，但不難看出眉目端正，不動不說話的時候還挺有氣質的，特別是認真打游戲的時候，臉型也好看，就是現在虛胖了。
劉皓當時就覺得葉修那種氣質估計很适合穿西裝那一類的，現在看來，比想象中效果還要好。
葉修上妝也很快，他皮膚本來就很好，這會劉皓已經和導演交流完了，葉修過來後就可以開機了。
劉皓面向鏡頭，笑容标準，臺詞流利，“大家好，這裏是《游戲人生》電競欄目，我是劉皓，我旁邊這位估計大家都衆所周知，便是著名電競選手、國家隊教練葉修……”
節目進行了四十五分鐘，相當順利，順利得劉皓他都吓了一跳，以至于結束時劉皓還沒反應過來。
同事們争着和葉修握手，劉皓想，他要走了。
錯過這次，估計以後都沒機會見面了。
以前他不想承認，而現在當他見到葉修，他再沒辦法不承認。
怎麽可能會對這個人沒感覺，葉修可是，可是他最初的夢想啊，過去的不甘、遺憾、後悔，再見到這個人之後都湧現出來，還有純粹的喜悅。
錯過這次就在沒機會了，劉皓想，若是不能得到這個人的認可，他的“榮耀”便不會結束。
被劉皓請吃飯是葉修始料未及的，畢竟葉修覺得對面這人十分讨厭自己。而如今兩人在火鍋店裏，面對面，中間是沸騰的鴛鴦火鍋，裏面的食物琳琅滿目，浮在湯面上誘惑着肚子裏的胃。
還都是他愛吃的。估計劉皓是怕他跑，一坐下來就立馬點菜，這一點倒是沒變。
葉修心裏啧啧，看着劉皓猛吃猛吃就是不開口，覺得好笑，說：“找哥啥事啊？”
劉皓還一直在糾結，被葉修這麽一催就煩了，“怎麽？我想請葉神吃頓飯都不行？怕我會下毒還是怎麽着？”
喔喔喔，葉修忍不住開口：“劉皓你變了。”
“變啥了我？”劉皓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把金針菇稀裏嘩啦地倒進鍋裏。
“你以前就算再氣也要保持微笑，今天沒有了，也挺好的。”葉修分點金針菇到麻辣那邊，“以前看你假笑我心裏就寒碜。”
“你……！”劉皓氣得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你倒是一點沒變！”
“變了。”葉修反駁，“比以前帥多了。”
劉皓氣結，沉默了一陣，撇撇嘴：“我真是……怎麽會想到約你，尴尬死了！”
“是嗎？哥覺得還好啊。”
“誰像你這麽不要臉！”
葉修呵呵一笑，不過他說的是真話，他其實不讨厭劉皓，也許是他天生冷感，別人的情緒影響不了自己，說好聽點是理智，說難聽點是沒心沒肺。
并不是不傷心，只是他當時力不從心也不是一時半會了，他有預感，只是最後這臉皮撕得有點破而已。
而對于這個人他說不上喜歡，也無法讨厭，只覺得無可奈何。但或許他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劉皓，劉皓到現在都記得他愛吃什麽，為了照顧他專門選在吸煙區的位置，以前都沒注意過原來劉皓這麽細心體貼。
對方和自己一樣，為過去的自己找個答案，為年輕時錯誤找個寬恕。
葉修吸了口煙，“我以前覺得我們的理念不同，沒什麽好說的，現在我明白了，你說的對，我确實忽視了你，不僅只有你，還有其他人。”
“當時，是我要求過高了，讓你們辛苦了，對不起。”
劉皓瞪大了眼睛，愣住了，“隊長，你……”他意識到自己用了過去的稱呼，連忙改口：“說什麽呢葉哥，當時确實是我們傷害了你，你不要道歉。”
“好吧，我們确實挺怨你的，你也許不能理解吧，對于你來說，堅持夢想是理所當然的，但對于我們來說，夢想難以堅持才是理所當然的。”
“你還記得陳夜輝嗎？算了，以前他是和我一個訓練營的，成績還挺好，可當時你說他沒天賦，他特別恨你，覺得是你斷送了他的前程。”
劉皓嘆了口氣，“其實我們都知道，沒天賦沒能力不能怪別人，我說你打壓我也不過是借口，你這麽厲害還用做這些事？”
“我們不過是很不安，害怕被淘汰。我們不是故意不努力的，只是……”劉皓低着頭苦笑，“要是竭盡全力還是輸了，該多痛苦啊。”
劉皓搖搖頭，“抱歉，葉哥，我不是想怪你的，你沒有錯，那時我們還太小，太幼稚了。我一直想，為你做了這麽多，你還是不理解我，現在想想其實我什麽都沒幫到你，既沒讓你減輕壓力，也沒有幫到這個團隊。”
“他們怎麽想我不知道，但我後悔，要是當時我能再勇敢一點就好了，把自己的能力不足推到了你身上。”
“對不起，當時傷害了你。還有，謝謝你，願意聽我說。”
這麽說着，劉皓擡起頭輕笑着面對葉修，這是發自內心的笑，“我跟過三個隊長，他們都很強，但果然還是你最好了。”
在呼嘯呆了差不多半年，劉皓才算是打開心扉，剛開始呼嘯內部的隊員都不大待見他，特別是唐昊那種直腸子，想法都寫在臉上了。
劉皓出道才四年，就換了三個戰隊，換了三個隊長，經歷了這麽多，劉皓安定不下心來。他知道唐昊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唐昊。
唐昊這人比孫翔還難伺候，孫翔這人粗線條，基本哄哄就好，當唐昊這人內心敏銳，你說真說假都能看出來，跟他很不對盤。唐昊脾氣不大好，劉皓自己脾氣也好不到哪裏去，只是平時都忍着而已，這一來二去交流就更少了。
劉皓當時很心灰意冷，總懷疑自己時運不濟。現在想來才知道錯，以前他老埋怨葉秋對自己要求過高，其實自己還不是一樣，對自己的戰隊、隊長太過挑剔。
畢竟以前的隊長是鬥神，還是戰術大師，戰隊是唯一的豪門戰隊，其他的當然看不上眼了。
說起來他和唐昊關系的轉折點，還是那次和興欣的敗仗。
那天真的真的特別丢人，下場劉皓直接就昏了過去，以至于發布會還是唐昊去開的，說出來的話差點把經理氣死。
醒來的時候直接就在醫院了，劉皓迷迷糊糊地醒來，總覺得特別累，又累又怕。他知道這次的敗仗很大因素是他，他第一次感到力不從心。
一擡頭正好見到唐昊從門口進來，後面醫生和他說了兩句。劉皓心裏嘆氣，想到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
“醒啦？”唐昊坐到他床邊，“醫生說你是壓力過大誘發的低血糖，怎麽着？你害了人家還怕人家報複你是吧？”
唐昊的話直戳劉皓傷口，簡直字字誅心，劉皓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他平靜地看着他，兩秒後，“你他媽的能不能別提葉修！”
這句話大聲得傳播了整個病房，唐昊被吓了一跳，劉皓氣得眼眶發紅，他深吸了兩口氣，“對！是我害的葉修怎麽了？！你們他媽的一天到晚拿這個說事煩不煩！你以為你自己好到哪裏去？！不是你把林敬言逼走的是吧！”
唐昊立馬就火了，站起來捉劉皓的領子，劉皓用力扯開他的手，他好久都沒和別人吵過架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就是這麽沖的一個人。
“怎麽？說錯了嗎？以為有實力就可以什麽都不管了是吧，可以大庭廣衆下別人面子了是吧，就可以把責任推到比你弱的人身上了是吧。我告訴你，我他媽忍你很久了，我當隊長的時候你還在當候補呢，說話給我放尊重！”
之後兩人大吵特吵，後面還在醫院裏打起來了，後來醫院保安來才分來兩人，兩人回酒店的時候都挂了彩，經理吓了一跳，剛想罵唐昊，劉皓就開口：“不怪隊長，是我先動的手。”然後就轉身回了房間。
經理更驚訝了，劉皓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打起架這麽恨，劉皓自己也沒想到。時光把他打磨成一個連他自己也不認識的人，那個人勢利、虛僞、不擇手段。
這麽久以來他從沒像現在這麽累過，從沒像現在這般看不見希望，他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放棄。
這一路上，他見過太多放棄的人，同期的人只有他一個成為了正式隊員，或許他真的不夠純粹，或許榮耀圈真的不适合自己。
結束了，都結束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他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門外是治療過的唐昊。
“隊長？！”
唐昊臉上貼着紗布止血貼，他看一眼劉皓，皺皺眉頭，“還沒療傷呢？”
額，剛洗完澡，劉皓随意敷衍道。
兩人就這樣僵持在門口，還是劉皓開口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隊長，進來嗎？
唐昊說了聲好，就進去了。唐昊坐在劉皓床邊，劉皓坐在沙發上。
唐昊沉默了一陣，開口：“今天早上抱歉，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
“沒事，都是實話，而且要道歉的是我，我……”
“我說不是！”唐昊怒吼着打斷劉皓的話，“我想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想問你為什麽見了葉修就發揮得那麽差，我不是想拿以前的事刺激你的！”
劉皓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這人不會說話，說了不好聽的話，你就當沒聽過吧。”唐昊認真地看他。
“沒事，我才是，說了過分的話，對不起。”劉皓垂下眼。
唐昊又開口，“我們這支隊伍确實還差很遠，确實，你當副隊的時候我都還沒出道，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過去你和葉修發生了什麽我不管，但你要趕緊把狀态找回來，還有，有話好好說，少轉彎抹角，戰隊的問題我們慢慢改。”
“別再想別的什麽，老實當我副隊吧，前輩。”
劉皓以前覺得，語言要是不被人接受就沒有意義，所以他說話總是用不同的表達方式，引導、激勵。不知不覺都忘了怎麽實話實說，他想，有時候表達自己的情緒也是很重要的，別人從你的情緒中獲得的信息總是最直接的。
以前他習慣了壓抑自己的情緒，在呼嘯的幾年裏，他重新學會釋放自己的感情。葉修說他變了，是他如今已經習慣不再壓抑感情了，變的坦誠了。
人從不同的環境中學會不同的東西，變成不同的樣子，那就是成長。
“不過現在想想，果然還是你最好，嘴是挺賤，但技術好，會戰術，脾氣還可以。”劉皓感慨，兩人已經出了火鍋店，行走在寒冷的街道上，不再有尴尬，不再有怨恨，只有遺憾，如同多年的老熟人，“我們怎麽就沒有吵一架或打一架的機會呢。”
“現在不就有機會嗎。”葉修在旁邊叼着煙，聲音悠悠的傳出來。
那也來不及了，劉皓心想。他停在了一個街口，“葉哥，我走了，再見。”
“什麽？回去了？多聊會吧！”連忙說道。
“再說又要倒苦水了，而且都過去了！”
“怎麽會！”葉修趕緊捉住他，“你說了那麽久讨厭哥，哥還沒說我當年多委屈呢！”
“而且道個歉就算了？那要警察幹嘛？請個十頓八頓宵夜必須的吧，卡拉OK通宵直落必須的吧！”
葉修開口說話時，空氣中形成一陣陣白氣，他說，“可能你覺得我不在意，我比你在意多了，嘉世好歹是我建立的吧。”
“所以我們是一樣的。說多點吧劉皓，無法挽回也沒關系，有些事就是過去了才明白的。”
就是在那一天，劉皓和葉修的關系才發生了改觀，過去他是隊長，他是副隊，他是世界冠軍，他是普通選手，不平等的地位，使他們很多話都說不出口。
而今天，他們兩人的地位總算是平等了。
在B市的那幾天，劉皓抽空去看望了他在B市打拼的大哥。
他大哥劉晨比他大六歲，在美院附近開了家畫室，主要知道高考，現在已經小有規模了。
劉皓和他說想辭職，他剛開始很奇怪，但也沒反對。劉皓父母前幾年就開始周游世界，老家常年沒人，辭職後劉皓就暫住在他哥家裏了。
在他哥家當了一段時間的米蟲，劉皓終于找到了新工作。
劉皓進了一家游戲公司任職，主要負責寫文案，工作難度不高，很快就上手了。
公司的人數不多，大多都是技術人員，人都很好，劉皓在這裏過得挺舒服的。随着工作的穩定，常年在游戲中厮殺的心也平靜下來。現在的劉皓就像普通的上班族，日子平平淡淡地，平淡到劉皓覺得自己可能會這樣走下去。
這才是普通人的生活，平平淡淡，細水長流，朝九晚五，結婚生子。
安定是不錯，可劉皓就是覺得缺了點什麽，但他把這一切歸根于人的賤根，動蕩的時候想要安定，安定的時候又渴望刺激。
終究他只是個普通人罷了，總是要回到平淡的生活中去的，這也沒什麽不好。
但生活總不會一直風平浪靜。這天，經理把大家叫到會議室，宣布了公司被收購的消息。
公司內部資金周轉不靈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也沒想到會這麽快，公司制作組還有一個項目未完成。
“那《魔都》怎麽辦？要終止嗎？”
《魔都》是公司現在制作的網游，耗資耗費的人力都很大，他們夢想着打造一款超越《榮耀》的網游。
但這些都與劉皓無關，他現在煩惱的，是公司被收購更換上層所面臨的大裁員，這意味着他來之不易的工作要丢了。
雖說他過去人氣不低，但畢竟學歷低，在這個研究生就業都擠破頭的時代，退役的就業問題是困擾着每一個電競選手的大問題。
劉皓開始考慮自己當初辭掉電臺那份工作是不是太草率了，他當時只一門心思想着要抛棄過去的自己，重新開始，現在想來也太天真了。
會議室裏争吵得熱火朝天，但最後還是熄火，他們決定把企劃賣給別的游戲公司。
《魔都》這款游戲确實做得很精良，但劉皓認為，要超越《榮耀》大概是不可能的。
《榮耀》如今正如日中天，幾乎壟斷了網游業，這一局面預計還會持續十年，而且在這個智能手機達到飽和的時代，手游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發展，這無疑是一個極大的競争因素。
《魔都》做成手游大概是不錯的，手游比起網游更容易接觸，時間上也更具有彈性。如今要轉手，估計是不容易。
劉皓覺得自己可能又要回歸米蟲生活，多少有些愧疚，雖說他哥是不介意養他，但他哥畢竟也是有家室的人，他和他大嫂也不怎麽熟，多少會有些尴尬。
但他哥并不知道劉皓是這麽想的，以為劉皓只是因為工作不穩定感到沮喪，為了安慰劉皓，他哥給他買了臺新電腦，最新配置，還特地裝好了榮耀。
劉皓感動不已，他哥還給了他一張賬號卡，是初二的時候考不好被媽媽沒收的。
那是張女性的戰鬥法師，劉皓作為葉神廚也是做過戰法夢的，男生都喜歡暴力輸出，打得爽嘛。
他那時還不知道自己玩魔劍玩得比戰法好，他選戰法是因為喜歡一葉之秋，選女號是因為漂亮。
現在重新玩起來，多少有些懷念。
如果自己沒進榮耀圈會怎樣？
大概和現在也沒什麽區別，但至少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人。
這時他大嫂準備出門買菜，劉皓看到了趕緊攔下來，他大嫂還懷着二胎呢，要有什麽閃失可怎麽辦？
劉皓擔起了買菜的任務，對着清單在市場學着傍邊的大媽挑挑撿撿，買完後正往家的方向走。
他看到前面路邊好像有不少人圍着，有的人還拿出手機拍照，他好奇，走過去一看。
看到路邊停着一輛黑色的SUV，劉皓第一反應是：哇噻，土豪啊。
在看看站在旁邊的年輕男人，對方穿着一套淺色的休閑西裝，身材筆直，十分有氣質，對方揮了揮手，說：“各位，別拍照啊。”一邊看着車犯愁。
劉皓看了對方的側顏一眼，瞬間就驚訝了，“葉修？！”
“劉皓？”葉修回頭看他，眨眨眼睛。
圍觀群衆看到他，有人喊了句劉皓，舉起手機要拍他，劉皓下意識地擡手擋了擋，走過去問：“你怎麽回事？”
“抛錨了。”葉修苦笑了一下。
劉皓把葉修塞進車裏，自己打發完了群衆們，也進了車。
“沒油了吧。”劉皓瞄了瞄油表。“還有你出門怎麽也不遮一下，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出名，還穿得這麽……相親吶？”
“是啊！”
“真的假的？”劉皓很懷疑，“啊，不過你也到這個年齡了。”
“對啊對啊，哥的人生大事呢，現在怎麽辦？”
“多大點事，打電話給加油站讓他們送油啊。”
“哦，還有這辦法啊。”葉修恍然大悟。
“能不能有點常識啊。”
劉皓翻出手機給加油站打了個電話，葉修看着他，難得有點懷念，以前在隊裏這些雜務都是劉皓負責的。記得有一次去比賽，一個隊員定錯了機票，面對着正準備出發的隊員們，不知如何是好，告訴了副隊。
葉修那時也是遠遠地聽着，當時劉皓大發雷霆，那個隊員更急了，說要不和隊長商量一下，劉皓更氣了，直接拿水瓶敲了他一下，說這點小事還告隊長，幾歲了你？
行了行了，先上車，劉皓擺擺手。然後在車上劉皓全程都在講電話。葉修雖然不管，但葉修也知道，戰隊的行程很緊，除了隊員的安置、兩個戰隊的交流時間，還有老板們、賽場主辦人的會面，葉修本來想要不要管管的，可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
等去到機場，劉皓已經成功交涉了航務，把航班換回來了。
當時葉修心裏還是挺贊許的，但現在想想，劉皓當時可能不是覺得不告訴自己也能解決，而是完全不想告訴自己吧。
想要完完全全承擔起副隊的職務，即自己不想做的事，想要以這樣的方式找到自己的存在感，這一方面也說明了劉皓的自卑。作為副隊，實力卻不足以和隊長搭檔，能為戰隊做的事也僅此而已，所以不想連這個位置也失去。
所以劉皓才會讨厭自己說他“不務正業”，這些任務曾是劉皓給自己的保護傘。
現在的劉皓看清了自己，但也看得太清了。葉修想，難怪當時劉皓和我說那些時，我會覺得有些違和。
我以為劉皓會和我抱怨的，抱怨我當時如何不在乎、如何忽視他，害他承擔了那麽多，害他過的那麽辛苦。
可劉皓沒有，他把一切的錯都歸到了自己身上。這說明劉皓在自我厭惡，他迫切地想改變自我，把過去那個虛僞勢利、長袖善舞的小人抹殺掉。
這樣想，那現在這一切也說得通了。葉修有點無奈，但他覺得他有這樣的義務，劉皓都為此而改變了，他也不能重履舊緒，他要把劉皓這死穴中拉出來。
“我看電臺換人了，你辭職了？”葉修問。
“嗯。”
“怎麽辭了？不是做得挺好的嗎。”
“這都第幾個人問這個了，就那麽合适嗎？”劉皓笑笑，可葉修硬是從中看出了隐藏着的苦澀。
“是啊。”
“哪有。”劉皓搖搖頭，笑得更苦了。哪有很好，看到電視上的自己就會想起在嘉世的自己，總是像帶着張假面具，看了就犯惡心。
“沒有，你很好。”葉修篤定，“雖然經常走神、不專心、狀态不穩定又幼稚，但除此以外都很好。”
“有禮貌、年紀輕輕就很會待人處事、做事有條理、可靠、善解人意、溫和、體貼。”
劉皓驚訝地擡頭，他發現葉修很認真，這個神情劉皓太熟悉了，和葉修還是他隊長時一模一樣，劉皓心頭一緊。
“在你看來，過去的劉皓有那麽不好嗎？”
“我……”劉皓說不出話來。
以前我懶得管你，現在我不會再這樣了。就憑你那次對我所說的話都出自真心，我也該和你實話實說。
這樣想着，葉修說，“我已經原諒你了，你也差不多該放下過去了吧。”
車內的空氣一下子沉寂了，沉默半響，劉皓冷笑一聲，“說什麽呢，你不也很讨厭我嗎？”
“明明對我一點都不在意，就不要裝作很介意了。”
“說真的，我以前就一直在想，當時吳哥退役，你是不是想要一個副隊才提拔我的，一個即能幫你管理戰隊，又能配合你的，吳雪鋒的替補。”
劉皓冷言冷語，葉修想這人終于是露出真面目，仿佛之前的誠心忏悔都是裝出來的。那一次在火鍋店的會面雙方都有所保留，這也是沒辦法的時，時間過得太久，他們都不知該如何面對對方，這個他們過去的敵人。
冤家易結不易解，要解開過去這個心結并不是那麽容易的。
葉修從來都很怕麻煩，特別是在這方面，但他卻希望，若是可以的話，能和劉皓化幹戈為玉帛，也算是為過去的事做個了結。
“也許你說得對，我确實不喜歡你，以前覺得你拉幫結派，把精力都放在別的事上。但其實我心裏說不定是慶興的，雪峰走後我确實很不習慣，而你又能完美地把這些工作接下來。”
“有時候我心裏在想什麽我也不清楚，當時一門心思只想打榮耀。”
“但我又害怕會害了你，你當時還小，我挺怕你因此耽誤榮耀。我也挺矛盾的，可能對你過于苛刻了。”
“之前你說我打壓你不讓你出頭，我當時只覺得你無理取鬧，但現在想只覺得不可思議，我竟然給你這樣的感覺，我……”
“葉哥……”劉皓打斷葉修的話，他微微低頭，垂下眼，顯得很沮喪，葉修見過他虛僞亦見過他刺激的一面，卻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在我剛知道我能成為職業選手的時候，俱樂部就告訴我，戰隊需要一個像吳哥那樣的副隊，也許會選上我。”
“嘉世表面是豪門戰隊，但實則外強中幹，商業化道路走得很艱難。”劉皓嘆口氣，陷入了回憶，“有時候看到陶軒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他本來也不是什麽商人，也沒什麽行商的天賦，為了撐起嘉世吃了很多苦，我也為了當好這個副隊，搞得後來耽誤了榮耀。”劉皓苦笑。
“我當時找你不是為了抱怨的，過去我很讨厭你，可現在只有迷茫，感到抱歉感到後悔，但更多的确是無可奈何，就算現在給我一次機會回到過去，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才能拯救嘉世。”
劉皓閉閉眼，或許平常人不會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執着于過去，過去也不會改變，可他其實并非後悔過去做過的事，道歉也并非真情實感，但對過去無法完成夢想的遺憾卻是真真切切的。
“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我們知道你很努力，我們也盡力了，可嘉世還是在走下坡，我們都不知該怎麽辦？”
面對當時持續下坡的嘉世，葉修以為是因為隊員實力不夠，劉皓以為是因為俱樂部不齊心，各懷鬼胎，陶軒覺得是葉修能力下降了。為了嘉世都努力過了，可大家的心思得不到對方的理解，從而惡性循環，最後矛頭直指葉修，才釀成了這樣的結果。
可那又有什麽辦法。
“我找你，也許只是為了找個答案，不然我放不下。”劉皓說。
葉修想，大概是因為年輕，年輕有朝氣能拼搏，但稍不留神就會犯錯，無法理解他人，幼稚，妄自菲薄，都是青春的特征。
“但都過去了，劉皓，而且那也不是沒意義的。”葉修說，“退役的時候也想了很多，有時候想我明明能帶興欣奪冠，為什麽嘉世就不可以，那時候嘉世有什麽問題，是不是解決了就能夠改變。”
“但不是那樣的，就算嘉世沒有那些問題，我也不會一直贏下去。”
“如果沒有離開嘉世，我就不會得到第四個冠軍。”
葉修輕松地笑了笑，“這樣想就想通了，所以做自己就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葉修摸摸劉皓的頭。
一瞬間劉皓還有點晃神，下一秒一股苦水就湧了上來，眼眶迅速就紅了，就要決堤，他趕緊把頭扭過去。
他終究還是得到了這個人的認可，可他卻不覺得釋懷。
過去這個人從來沒對他笑過，他的笑容不屬于自己，無論他做什麽。他無比不甘，他的榮耀就此結束了，沒能與這個人并肩作戰，沒能幫嘉世奪冠。
不甘心化作眼淚溢出來，他還是想和葉修、和嘉世一起奪冠。
然而，這個最初的夢想始終只能作為青春獨有的遺憾，伴随着各種酸甜苦辣，漸漸消亡，埋葬在記憶的海洋，無能為力。
葉修看着劉皓眼圈越來越紅，眼淚忍不住流出來，有點想摸摸他的頭。
他和劉皓性格不同，追求榮耀的理念不同，可其實劉皓對榮耀的熱情卻不必他少半分，不然也不會為此或悲或歡。
面對眼淚停不下來的劉皓，別人或許會覺得很可笑。就像別人從來不會懂你為什麽會為了那些小事哭泣，別人不懂，那也只是因為是付出過真心的。
葉修感慨萬千，人生難料，悲歡離合，在這漫長的時光中，沒有不滅的火，沒有化不去的冰，沒有永久的熱戀，仇恨也終會淡去。然而在這天發生了件好事，那就是他和劉皓終于和好了。
很久之後劉皓再回憶起這件事，那時候他已經和葉修成了好朋友，都覺得太不容易了。
人與人的心要走近真的太不容易了。
現在我們把故事追溯回第一段。現在是下午兩點二十六分零九秒，劉皓面對着葉修。
機場的登機提示音響起，葉修還有十分鐘就要上飛機了。
這一路上，劉皓開車開得像死亡飛車似的，大半夜的高速公路雖車不多，但霾不少。劉皓帶着被吵醒的起床氣，全力飙車，每一次劉皓換檔，葉修都要深呼吸。
辭去了領隊的職務後，葉修被家裏人扔去軍隊歷練去了，那一次的相親很成功，估計回來就要結婚了。葉修這麽說。
劉皓回想着，邊用力踩油門，去軍區前一天葉修才記起來，劉皓很不幸地被拉着充當司機。
兩人一路趕路生怕遲到，沒想到去到了還早了十分鐘。
“你太可怕了劉皓……”葉修心有餘辜。
“你不是怕遲到挨批嘛。”劉皓鄙夷。
劉皓後來才知道葉修原來出生軍政家庭，是軍二代，而且還是當地望族。當時他很驚訝，“沒想到你還是大家閨秀！”
“額……”
這段時間他的生活沒什麽大變化，他依舊忙着找工作，後來他爸媽回國了，找了個朋友給他在某個小公司介紹了一份銷售的工作，到處找人給他相親。
其他人也差不多這樣，有好有壞，慢慢也跨過了學歷低，與社會脫節找不到工作的難題。
這就是現實，它既沒你想像得那麽絕望，也不會太美好。
這是劉皓看着葉修喘氣的身影，作出的結論。這個人在別人眼中平凡的相貌，在自己眼中卻無比精致，他那雙漂亮的手，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他帶着自己最美好又有點絕望的感情，向他遠去。
劉皓深吸一口氣，他說：“葉哥，我跟你說個事吧。”
我以前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剛開始只是很崇拜他，當他偶像。後來等真的遇到的時候，就覺得和想象中不一樣，有些幻滅。
可我還是很喜歡他，他很厲害，很耀眼，在他身上終會有種夢想能成真的感覺。
剛開始只是少年慕強的崇拜，後來慢慢被他的人格所吸引。從最初想和他并肩作戰到喜歡上他。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和他也發生了很多矛盾，以為日後也只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