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姐妹反目,(1)
薛國侯夫人眉頭輕蹙,知道妹妹這是借題發揮。其實依自己看來,秋明月倒不是那偷雞摸狗之人。不為別的,就憑她她這般泰山崩預定而不變色的淡然沉靜,即便是自己年輕之時,也無法做到。只不過妹妹不得妹夫歡心,一直就想處置了沈氏,如能借此機會給秋明月一個教訓也好。所以她只冷眼瞧着,并沒有言語。
薛雨華皺眉,非常不滿的看着大夫人,覺得這個小姨真是無理取鬧,刁蠻跋扈,只會恃強淩弱。
這般想着,便想要替秋明月解圍。卻聽得秋明月不慌不忙,淡淡反問:“母親何出此言?”
不等大夫人訓話,秋明玉就搶先道:“你敢說這畫是你作的?”她一臉的嫉恨,尤其是剛才才表哥自秋明月來後眼睛就一直粘在她身上,更是讓她妒火中燒。
“不是。”秋明月仍舊一臉淡然。
秋明玉立刻就得意起來了,“既然不是,那這畫就是你盜竊的。”她為抓到秋明月的把柄而興奮,恨聲說道:“秋家百年名流,世代子孫均續先祖高潔。卻不想,竟出了你這個膽大妄為不知羞恥敗壞門風的下作之人。污蔑秋家百年門風,更是辱沒祖父及父親為官清譽。”
“閉嘴。”薛雨華再也忍受不了秋明月被人如此辱罵,低斥出聲。
薛國侯夫人有些訝異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大夫人也是一臉錯愕,怪異而不滿的看着這個侄兒。秋明蘭抿唇,眼神幽暗。秋明珠沉默,握着畫卷的手指一動。秋明玉被薛雨華呵斥,怔愣之下,眼圈兒立刻就紅了。
“表哥…”她淚眼朦胧的看着薛雨華,一幅梨花帶雨的摸樣。
薛雨華卻沒有半點憐惜之情,只覺得厭惡。不過在自己母親面前,他也不好太不給秋明玉面子,只聲音淡冷道:“三妹妹,你出身世家,姨母姨夫自幼也教導禮儀。怎可出言不遜,污言耳耳于親?豈不非謀秋家世家風範?”
秋明玉臉色一白,大夫人臉色微沉。
“華兒,你怎可如此對玉兒疾言厲色…”
“姨母勿怪。”薛雨華淡淡打斷大夫人的斥責,“小侄只是說一句公道之言罷了,并無其他。三妹妹的确該謹言慎行。”言下之意,便是說秋明玉跋扈嚣張,粗蠻無禮了。
聞言,秋明玉俏臉又白了一分。
大夫人輕哼一聲,斜睨了秋明月一眼。
“她自己都承認那畫不是她做的,不是偷的還能為何?玉兒并沒有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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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雨華剛想辯駁,秋明珠卻淡淡插過話來。
“伯母誤會了,這畫雖非五妹妹所作,卻也非盜竊之物。”
大夫人冷笑,根本不相信。
秋明珠素來知道大夫人蠻橫無禮,目中無人,也不多做解釋,反而岔開話題。
“不過說到這竊畫之人嘛…”她笑了笑,“我今兒個早上倒是聽聞一件有趣兒的事,不知嬸母可有興趣?”
大夫人和秋明玉臉色同時一變,沉默已久的秋明蘭卻突然上前一步,非常好奇的問:“什麽有趣的事啊?四姐不妨說出來聽聽。”秋明蘭是聰明人,她自然也看出了薛雨華對待秋明月的不同。不過她心底卻知道,秋明月不過一個小小庶女。且不說薛國侯府門第之高,便是身為薛國侯夫人的姨母也斷不會容許秋明月跟薛雨華有任何牽扯。所以,雖然她心中也妒忌,但此刻她最大的情敵,卻是自己的三姐秋明玉。今日這場好戲可才剛剛開始,她如何能不讓它演完呢?
秋明珠非常滿意秋明蘭此刻的配合,正欲說什麽。背後卻突然傳來老太君的聲音。
“都聚在這兒幹什麽?吵吵鬧鬧的像什麽話?”
衆人回首,見老太君由韓嬷嬷攙扶着走了過來,臉色不虞。秋明月看了秋明蘭一眼,剛好捕捉到她嘴角上揚的一抹笑意。看來這又是秋明蘭安排的好戲。既然如此,何必自己再多費口舌?秋明蘭小有心機,可是終究心浮氣躁,難成大氣。如今為了一個男人就能算計自己的親姐姐,且用這般卑劣的手段,其心之狠,比之大夫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太君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每個人的表情,才道:“發生什麽事了?”她目光凝在大夫人的臉上,帶着詢問。
大夫人回過神來,笑着迎上去。
“娘,你怎麽來了?”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目光轉過秋明玉,見她手背在身後,眼神微閃。
“明玉,你手裏拿着什麽?”
“沒…”秋明玉做賊心虛,又退後了兩步。
這時候,秋明蘭上前來,親切的挽着老太君的手,臉上甜甜笑着。
“祖母,你來得正好,之前三姐說她畫了幅畫,畫得可好了。”她回頭,對着秋明玉燦爛一笑。
“三姐,快拿給祖母看看啊。”
“不—”秋明玉臉色有些白,更是慌亂的退後兩步。這個樣子,任誰也看出了她有問題。
老太君目光沉凝的落在秋明玉臉上一會兒,大夫人見了心裏就有些打鼓,心中不住懊惱秋明蘭的不懂事,又不得不上前陪着笑臉打算給秋明玉解圍。
“娘,明玉她…”
老太君一個眼神瞥過去,成功的讓大夫人閉上了嘴巴。老太君深看了大夫人一眼,又轉過頭,将目光落在秋明蘭臉上。
秋明月微微擡眼,嘴角淡淡上揚。心想,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秋明蘭自作聰明,只怕在老太君眼前就如小孩兒過家家吧。
搖搖頭,今日給秋明玉一個教訓就夠了。端看今日薛雨華的表現,這樁婚事只怕成不了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當真閑自己的日子太過清淨了麽?
她走到老太君面前,溫聲說道:“祖母,這裏日頭大,我送您回去吧。”她挽着老太君另一只手,笑道:“聽韓嬷嬷說您最近老是失眠,前幾天我又讓紅萼給曬了新的花瓣,您喝了定能睡個好覺。”
老太君眸色柔和了些,拍拍秋明月的手。
“明月有心了。”她再次看了眼秋明玉和秋明蘭,瞥了眼一直未說話的薛國侯夫人,眼神閃了閃,轉身正欲離去。前方一個粉衣的丫鬟卻匆匆而來,似是無意,剛好撞到了正在發愣的秋明玉。
—啪—
畫卷掉落。
秋明玉臉色頓時慘白。
那丫鬟似乎受驚過度,連忙下跪磕頭。
“三小姐饒命,奴婢該死——”
大夫人反應最快,在那畫卷掉落的一瞬間,衆人還沒看清那畫中景物的時候就立刻上前一步。二話不說,一巴掌朝着那丫鬟扇了過去。
“作死的奴才,沒長眼睛嗎?”
薛國侯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老太君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秋明蘭的臉色更是沉如鍋底,既惱怒母親掩護三姐,又懊惱母親這般沖動在大庭廣衆之下打人。唯有秋明月,卻是淡淡挽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大夫人的怒氣還未發完,就聽得薛國侯夫人壓抑着薄怒的聲音想起。
“依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般慌張?”
大夫人一愣,下意識的回頭看自己的姐姐,見薛國侯夫人神色有些冷淡,這才驚覺自己剛才心急之下居然沒看清那突然闖過來的丫鬟是薛國侯府的人。若是私下裏也就罷了,然如今在衆多場合之下,薛國侯夫人自然代表薛國侯府,如何能眼見大夫人這般欺淩薛國侯府的人?哪怕只是一個丫鬟。況且,那丫鬟還是她特意安排在薛雨華身邊準備日後收房的。
由來世家大族,越是貴族官勳大家門閥之族,就越是好面子。薛國侯夫人雖然與大夫人是嫡親姐妹,但是嫁出去的女兒猶如潑出去的水,她自然是向着侯府的。
意識到這一點,大夫人心中着惱,正打算解釋什麽。卻聽薛雨華突然開口了,“這般冒冒失失,成何體統?”卻是在斥責那丫鬟。
大夫人一愣,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一臉苦像。
“世子,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她看了看在場所有人,似乎有所顧忌。
薛雨華皺眉,“到底出了什麽事?”
那丫鬟這才擡頭,衆人這才看清她的摸樣。竟是一位摸樣俏麗的妙齡女子。鵝蛋臉兒,明眸皓齒,肌膚勝雪,唇若含朱。只一身淡粉繡玉蘭的衣裙,卻恰好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再配上那一雙清澈見底的翦水秋瞳,柔柔弱弱嬌嬌怯怯好不可憐。剛才大夫人那一巴掌打得重,直打得她腫了半邊臉。可她卻沒敢用手捂臉,只眼底波光閃動,暈出一層水光來,聲音也柔柔弱弱似春風楊柳。
“世子前幾天不是畫了幅畫嗎,您說那畫沒有完工,就放在桌子上,吩咐奴婢不要收起來,可方才奴婢進去的時候,卻見那幅畫不見了。”她說到這兒臉色有些惶恐,聲音也多了幾分害怕和顫抖。
“今早奴婢給世子整理床鋪的時候那幅畫還在,可如今…卻不翼而飛了…”依琴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秋明月臉色慘白,薛雨華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大夫人心中也暗道不好,薛國侯夫人蹙眉,輕斥道:“沒用的東西,丢了畫不去找,跑這兒來幹什麽?還不去将畫找回來。”她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她如何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心中暗惱,可在這大庭廣衆之下,特別是老太君面前,她不得不為秋明玉找臺階下。
依琴怔了怔,下意識的将目光投到薛雨華身上。薛雨華沒有看她,只淡淡瞥了眼癱軟在地臉色蒼白如雪的秋明玉。以及站在一旁,臉色淡靜嘴角微微勾起算計得逞的秋明蘭。他眯了眯眸子,今日他拆穿秋明玉,固然能打消母親讓自己娶秋明玉的念頭。可是母親鐵了心要與秋府聯姻,沒了秋明玉,還有秋明蘭。秋明玉頭大無腦,刁鑽蠻橫毫無心機。而這個秋明蘭不同,小小年紀心機深沉,手段狠辣。這樣的女人他斷然不會娶的。那麽為今之計只有——
心中思索只在須臾之間,他看了眼面生薄怒的母親,在她還未來得及出口斥退依琴之前阻止了她。
“不見了?”他冷笑一聲,“難不成那幅畫還長了翅膀不成?”
依琴眸光一晃,立刻會意的裝出一臉惶恐的摸樣。
“世子饒命,世子饒命,不過…”她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隐。
“不過什麽?”薛雨華也配合的挑了挑眉,語氣多了幾分低沉。
“今早奴婢進屋的時候,看到窗外閃過一個影子,起先奴婢以為是眼花,沒太在意。沒過多久,奴婢進屋後,那幅畫就不見了。奴婢懷疑,是,是…世子的畫…許是…被熱偷竊了去…”她越說聲音越小,在場的每個人卻都聽得仔細。
老太君皺眉,薛國侯夫人母子住在秋府,卻莫名失竊。這不明擺着打秋家的臉嗎。
她沉了聲音,“你可看仔細了,世子的畫究竟是怎麽回事?”
薛國侯夫人本欲出口的話就這樣吞進了腹中,她看了眼大夫人,眼底閃過無奈,而後又開始斥責依琴。
“偷竊?我看是你們自己窩藏起來了吧,還敢污蔑他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依琴一抖,眼淚嘩啦啦的流。
“夫人,奴婢沒有,真的不是奴婢偷的,不是…”她慌亂的解釋着,手卻似無意識的觸碰到秋明月癱軟在地上,無意識松開手掉落地面的畫軸。她一怔,而後下意識的将那畫拿了起來,正待打開。大夫人雙眼一瞪,額上青筋暴跳。正想阻止,秋明玉卻突然回神,猛地朝依琴撲過去要搶那幅畫。
“還給我。”
一道暗氣打過來,秋明玉吃痛一聲,那畫立刻就掉落在地,又因剛才撕扯之間,系在畫軸上的紅繩掉落,此刻便滾落展開而來。
薛國侯夫人閉眼,無聲嘆息。大夫人臉色一變,在想阻止已經不可能。她咬牙,恨恨的瞪着依琴。依琴卻欣喜的抓起那幅畫,興奮大呼着。
“在這裏,就是這幅畫,找到了,找到了——”她像一個純真的小孩兒,在為找到自己丢失的寶貝一樣,露出喜悅而激動的笑容。
秋明月被大夫人推開後就站在秋明珠身邊,鳳目淡淡掃過衆人的表情,嘴角噙起淡而譏诮的弧度。
老太君臉色沉如死水,大夫人死死咬住唇瓣,薛國侯夫人面色有些僵硬。每個人的表情都異常驚奇百怪。
沉默中唯有依琴喜極而泣的聲音,良久,薛雨華動了。他慢慢走到依琴面前,目光從她手上那幅畫移開。而後伸出手,慢慢的靠近—
“華兒”
薛國侯夫人突然喚了一聲,薛雨華的動作頓住,擡頭看向她。薛國侯夫人的面容更加僵硬,手指動了動,努力壓抑着內心翻滾的情緒。
“這幅畫…真的是你丢失的那幅?”
本來暗自高興的秋明蘭臉色猛然一沉,大夫人卻是眼睛一亮,回過頭來目光灼熱期待的看着薛雨華。希望他能出口否認。秋明玉似是此刻才回過神來,根本沒聽見薛國侯夫人說的什麽。生怕薛雨華認為自己偷竊了他的畫而讨厭自己,急切的想要撇清,所以她未加思索就脫口而出。
“那幅畫不是我偷的,是六妹偷的,不是我…”她焦急的看着薛雨華,完全不理會自己這句話帶來的後果,只希望薛雨華不會因此讨厭她才是。
秋明玉暗自咬牙,面上笑意清淺了幾分,眼中帶着幾分委屈之色。
“三姐,你…你怎可如誣賴于我?”她說完眼圈兒一紅,就要掉下淚來。
秋明月心中大嘆一句,果然,女人是水做的,動不動就哭。秋明蘭着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點。
老太君一語不發,沉沉的看着大夫人,眼底蓄滿惱怒。
大夫人一心都在怎樣替自己女兒圓謊,根本無暇顧及老太君。此刻見兩個女兒居然互相攀咬起來,更是氣得兩眼一翻,差點暈了過去,幸好身後的玳瑁及時扶住她。她站穩後,非但不感激,而且還極為用力的掐了玳瑁一把。掐得玳瑁柔嫩的肌膚暈出一大塊青紫,痛得她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也沒敢痛呼出聲來,只能默默忍受。
秋明玉一聽秋明蘭否認,立刻回頭怒瞪着她。
“我誣賴你?這幅畫明明就是我從你手上拿到的,我何時誣賴你了?”
秋明月暗自搖頭,說秋明玉笨吧,她還真不聰明。她說這句話之前難道就沒想過,承認了那畫是從秋明蘭手中奪過來的,那豈不是就等于承認她搶奪人他人所著冠上自己的名字再大肆炫耀。這般無恥低賤之為,哪堪稱一個大家閨之典範?簡直辱沒門風。要是老太爺在這兒,只怕會氣得當場扇她兩個打耳光吧。
面對秋明玉的指責,秋明蘭反而平靜了,她嘴角帶着一絲冷笑。
“三姐,剛才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你說那幅畫是你自己作的。如今卻又說是從我手裏搶過去的,這朝令夕辭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你—”秋明玉瞪大眼眸,心中驀然一驚。縱然她再愚蠢,此刻也知道自己中計了,而且還是被她嫡親的妹妹給算計了。她又惱又恨,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上前撕碎秋明蘭的嘴巴。
秋明珠卻皺眉,語氣帶着幾分疑惑。
“三姐,那幅畫不是你作的嗎?怎麽又變成了是世子失竊的畫?”她想了想,忽而道:“難不成你和世子所作的畫一模一樣?”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任誰也不會相信。薛雨華卻挑了挑眉,從依琴的手中拿過那幅畫,仔細看了半晌。
“果然很像。”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是一怔。就連秋明月,也不可避免輕蹙柳眉。稍刻似明白了什麽,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弧。
果然—
“世子?”依琴極為錯愕的看着薛雨華,就如同原本排好的臺詞突然被篡改了一般,眼神止不住的驚愕和意外。
薛國侯夫松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又多了一分凝重,她深深看着自己的兒子,目光晦暗難測。
薛雨華将目光移開,對着依琴,似有不悅。
“瞎了眼的狗東西,讓你看幅畫看丢了也就算了,竟然想囫囵吞棗魚目混珠。若非今日我在此,三妹妹的清譽豈非被你所毀?”他眼眸一眯,眼底散發出冷冽之氣。
“如此膽大包天的奴才,要你何用?”
薛國侯夫人臉色變了變,隐隐透着一抹蒼白。她張口想要說什麽,卻在看到妹妹求助的眼神下放棄了。只隐藏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收緊。努力克制了心中翻滾的情緒後,她才淡淡道:“不過一個丫鬟,既是犯了錯,拉出去打死便罷了。所幸今日當着老太君的面查清楚了真相,否者若真不妨被這放肆的丫鬟如了意,日後蘭兒的名譽就毀了。”她一言落不等突然面對局勢天翻地覆的依琴反應過來,便淡淡道:“依琴,你是從我身邊出去的。本想着你聰明伶俐,又善解人意,在世子身邊也好幫襯着他些許。沒想到你如今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做出這般誣告之事。你,太讓我失望了。”她似是極為痛心,眼中也流露出失望之色。
依琴心裏咯噔一聲,立即就想辯解。
“夫人,不是這樣的——”
薛國侯夫人卻淡淡打斷了她,“罷了,看在你父母在侯府一直勤勞踏實,忠心耿耿的份兒上,我不會因為你而遷怒他們。你安心去吧。”
依琴尚未出口的話就這樣吞入了腹中,心中明白侯夫人是在拿自己的父母作為要挾。她心中悲憤異常,目光幽怨的看着薛雨華。當初夫人送她到是世子身邊是何打算她心裏清楚,世子那般俊朗倜傥,日日相處,她如何能不動心?但是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日後只能在世子身邊做個妾而已。縱然是如此,她也甘之如饴。她知道,世子早晚有一天會娶妻,她也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此次來秋家,夫人的打算她自然是知道的。本以為世子以後的妻子會是個賢達通透溫柔禀心的大家閨秀,卻不想,秋明玉那般刁蠻而猖獗。這樣的女子,即便身份高貴,又如何配得上清貴霜華的世子?她不甘,心中也怨憤。不過令她開心的是,世子也讨厭那個女人,今早更是與她商量以一幅畫打消侯夫人暗中與秋大夫人定下世子與秋明玉婚姻的念頭。她當時聽聞計劃後心中止不住的高興,高興世子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她。這是不是代表,她在世子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她被突然起來的幸福迷惑了,甚至沒有将這件事告知侯夫人。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原來世子不是對她青睐有加,而是別有居心。她,只不過成為了世子想要擺脫秋家兩姐妹的棋子罷了。順便,也将自己這顆夫人的暗線除去。
依琴緊咬牙關,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響。她心中無比悲哀憤怒,也同樣無奈絕望。
薛國侯夫人目光漠然的看着她,而後看着大夫人。大夫人立刻會意,揚聲道:“來人,将這個膽大妄為的丫鬟拖出去,杖斃。”
薛雨華面色波瀾不驚,甚至看都沒有看依琴一眼。
依琴貝齒緊咬唇瓣,悲哀而凄惶。她想要大聲辯駁,然,對上薛國侯夫人冷然威脅的眸光,她只得不甘心的閉上嘴巴,任由兩個粗使丫鬟将自己拖了下去。
秋明月氣定神閑,心中暗想着,時間差不多了。
正想着,忽然就有小丫鬟從根源處沖撞而來,直直将抓住依琴的那兩個婆子給撞倒在地。她自己也因為慣性而摔倒,哎喲了一聲。
老太君沉了臉,“慌慌張張的這是作甚?”今日三番五次在薛國侯夫人面前丢盡臉面,老太君早已心中生怒,這丫鬟算是撞到槍口上來了。
那丫鬟一愣,而後急忙爬起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太君饒命,奴婢該死。”她擡起頭來,衆人這才看清她的面貌。
“海棠?”秋明珠微微詫異,“你不是二姐的貼身丫鬟嗎?不在二姐身邊伺候,跑這兒來幹嘛?”
海棠低着頭,嗫嚅着說道:“奴婢…奴婢…”
老太君努力克制心中怒氣,威嚴道:“支支吾吾做什麽,還不從實招來?”
海棠一抖,“是…是…”
“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大夫人心情也不好,見着丫鬟說話吞吞吐吐,語氣更是不善。“你這慌慌張張是想去哪裏?”
海棠身子一顫,眼裏流露出害怕來。她咬咬牙,說道:“小姐…魔怔了。”
什麽?
老太君、大夫人、薛國侯夫人齊齊一震。秋明月低頭看着因秋明珍魔怔離去而無暇顧及斜倒在地上衣着略微狼狽面色仍舊有些蒼白呆愣的依琴。
“你甘心麽?”
依琴這時才回過神來,擡頭,少女的容顏恍如一輪明月升起,霞蔚灼灼,生生灼痛了她的眼。
“你?”
秋明月蹲下身來,目光平和的與她對視。
“別以為你今日逃過此劫,你知道了那麽多不該知道的秘密。無論是薛國侯夫人,抑或者你心生仰慕的世子,都不會放過你的。”
依琴開始渾身發抖,“你想做什麽?”
秋明月微微一笑,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輕柔的拂去她臉上的發絲。
“可惜了這張如花似玉的容貌了。”她搖搖頭,語帶幾分可惜。
依琴更加驚恐,她以手支地,不斷後退,嘶啞着聲音吼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秋明月站起來,目光平視前方正急急而來的兩個婆子。
“瞧,她們來送你上路了。”
依琴随着她的目光望過去,臉色瞬間慘白,眼瞳蒼白而絕望。
秋明月嘴角浮起淡淡笑意,“想不想救你的家人?”
依琴猛然擡頭,眼底劃過一絲淩厲。
“夫人不會遷怒我的家人。”
“哦?”秋明月挑眉,“你當真相信?”
依琴咬牙,“自然。”
秋明月輕笑一聲,“愚蠢。”
依琴怒目而視,“你—”
秋明月回過頭來,“你是侯府的家生子吧,在侯夫人身邊待了那麽多年,你不了解她的行事作風嗎?要知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你覺得,這般淺顯的道理,侯夫人會不明白?你是聰明人,難道就甘心就這樣冤枉的死去更甚至連累父母?你若不信,我且與你打賭。等姨母回去後,不出三天,你的家人就會遭難。”
依琴驚恐的睜大眼睛,連連搖頭。
“不,不會的,夫人答應過我的,不可能…”
秋明月又是一聲淺笑,“不會?那你心虛什麽?”她聲音不波不驚,卻又似穿透的利劍,直入耳膜。
依琴臉色更加慘白,她嘴唇顫抖,五指緊緊掐進血肉裏,目光血絲一寸寸蔓延。耳邊聞得那腳步聲慢慢靠近,像是閻羅殿裏催命的打鑼聲。她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救我…我不想死…”她低聲哀求,淚水模糊而下。
秋明月眼角餘光瞥到還有十米便到得近前的兩個婆子,聲音仍舊淡若清風。
“救你,我有什麽好處。”
還有七米—
依琴咬牙,“五小姐今日就得奴婢一命,他日若有吩咐,萬死不辭。”
五米—
“我如何信你?”
兩個婆子越來越近,依琴心中更加恐慌。
“我知道大夫人的秘密,是關于沈大人的。”
三米—
秋明月目光瞬間淩厲,手指忽而一動,一顆藥丸便塞進了依琴口中。
“留着你的秘密,這顆藥丸能暫時保住你的命。記住,待會兒無論她們将你帶到哪兒,無論多疼,都不能出聲。”她話音剛落,身子一轉,立刻躲到背靜處假山後。還好這裏臨近湖邊,周圍又有樹木蔥郁。秋明月身旁就有一顆茂密大樹,剛才距離較遠,那兩個婆子年紀大了眼神兒也不好,自然沒有看見被樹枝綠葉遮住的秋明月。此時走得近前來,秋明月早已徹底消失在她們眼前。
其實她沒有走,假山背後有一簇花團。此刻她便隐在花叢中,靜聽依琴被捂着唇強行拖走。
過了一會兒,紅萼急急過來,臉色有些白。
“小姐。”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如何,有無人起疑?”
紅萼搖搖頭,“适才情況太亂,七小姐又帶着府中幾位小姐急急趕來,互相推囊之下,沒有人發現小姐落下。半路中世子問起一次,四小姐說你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女眷閨房,世子一男子不宜靠近,薛國侯夫人不便幹預府中家務,便帶着世子回去了。”
“醉文呢?可有察覺有異?”
“剛才情況緊急,她被香草給纏住了。”
“嗯。”秋明月點頭,目光幽深。
“口信傳到薛國侯府了?”
紅萼仔細看了看周圍,确定沒人後,才道:“傳到了。”她頓了頓,又有些不解道:“小姐,為何要救依琴?”
秋明月目光幽深,嘴角帶着一絲笑容。
“外公一聲清廉如水,卻突然入獄,你沒想過,這其中是否有貓膩?”
紅萼目光睜大,似想到什麽,驚呼一聲。
“小姐是說?”她話說到一般,慌忙捂唇,目露驚駭。
秋明月膽大看了她一眼,“當年祖父可是皇上半個老師,比之當時還只是中書省參知政事的林太師,可要位高一級。你覺得,秋家能單單因為老祖宗的意願而不惜毀昔日諾言迎娶林氏?”
紅萼臉色白了白,“小姐是說,當年老爺與姨娘之姻緣,是有人故意破壞?”
秋明月微微笑着,眼神卻一寸寸冷了下來。
“父親不喜林氏,卻仍舊娶了她。一年到頭也沒幾天宿在芙蓉院,她仍舊生了三個女兒。呵呵呵,事有反常即為妖。”她沉了沉,讓祥叔派人留意一下太師府。我總覺得,當年之事太過蹊跷。
紅萼應了一聲,“是,奴婢曉得了。”
秋明月擡頭看了看天色,“時間不早了,回去吧。不然待會兒薛雨華得起疑了。”
紅萼心驚,連忙扶着秋明月往回走。
“是。”
直到主仆二人身影消失,濃密樹林後才緩緩推出一方輪椅。輪椅上,錦緞華衣的妖孽少年看着即将消失在月拱橋盡頭的少女,目光柔軟。身側,抱劍的冷峻男子依舊面無表情。
時間一分分逝去,眼見日上罩頂,才聽得鳳傾璃淡淡道:“三天之內查出十九年前秋府與林府聯姻之由。”
冷修一愣,“世子不是說要五小姐自己做嗎?”
鳳傾璃敲了敲把手,目光溫涼。
“薛國侯夫人不是那麽簡單,還有那個薛雨華。她一個人應付不了。”
冷修頓了頓,問道:“世子在背後暗中相助,為何不讓五小姐知道?”他不明白,世子既然看上了人家,又處處為五姑娘着想,為什麽不讓她知道呢?依那晚五小姐對世子的排斥程度來看,世子的追妻之路,只怕遙遙無期啊。
鳳傾璃動作一頓,眼底劃過一絲幽暗。
“我只是讓你去查,并沒讓你把結果告訴她。”
冷修一驚,“世子?”
鳳傾璃背對着他,薄唇微揚,眼神黝黑。
“聽說薛國侯在候夫人的整治下平靜多年,薛國侯安慰的同時,卻又嘆息膝下子嗣寥寥。”
冷修暗自警覺,“世子想?”
鳳傾璃拿出上次那個香囊把玩着,目光玩味兒。
“找個合适的人,在薛國侯夫人無暇分身的情況下,好好伺候薛國侯。再怎麽說,薛國侯為官多年,于朝廷多有建樹,也該多多犒勞犒勞。”
冷修心中腹诽主子的腹黑,又默默為薛國候夫人鞠了一把同情汗。
“是。”
鳳傾璃嘴角一勾,手指忽而射出一根銀線,閃電般纏繞遠處屋頂角隅,而後連人帶椅一起飛躍而上,轉瞬消失了身影。
當晚,冷修便帶來消息。依琴還有個妹妹,叫依雪。
彼時鳳傾璃正執筆研墨,專心描繪着一幅雪地寒梅圖。聽聞此言後,頭也不擡。
“就是她吧。”他頓了頓,“長得如何?”那個叫依琴的長得還不賴,她妹妹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比之其姐更甚。”
“嗯。”鳳傾璃淡淡嗯了一聲。
于是,薛國侯府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某個黑心腹黑的妖孽少年給算計了,以至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家宅不寧,更讓薛國侯夫人焦頭爛額差點失寵。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而彼時,秋府大院裏,西苑院北的靜姝閣內,卻有女子尖叫聲響徹雲端。
“啊—”
那叫聲凄厲而森冷,讓随着海棠踏入西苑的老太君等人齊齊腳步一頓,面色微寒。而此時,二夫人也得到了消息,正在丫鬟的帶領下急急趕來,面色陰沉如水。看到老太君,她面色更是沉如鍋底,卻又不得不上前行禮。
“娘。”
老太君面色如陰,“到底怎麽回事?”
二夫人低着頭,“兒媳也是才聽丫鬟提及,并不知曉其中細節。”
老太君正欲再問什麽,又聽得裏面再次傳來比剛才更凄厲的尖叫聲。
“啊—”
老太君神情一凜,大夫人唯恐天下不亂,在旁邊陰陽怪氣道:“我說二妹啊,這北苑可一直都是你自己在管理,我可沒有插手半分。明珍那孩平時看着也是溫柔娴靜,知禮懂事的。昨日還好好的,今兒個怎麽就突然魔怔了呢?”
二夫人眼眸清冷,正欲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