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蒼嶼山有個不成文的傳統,便是每半年在主山峰上舉辦一場專屬于沒飛升的弟子們的比試。最近的比試便在顧溪來到這個世界的一個月後。
作為萬海上神唯一沒飛升的弟子,其實顧溪很有些丢臉。不過好在她爹娘在關于她天分方面并未騙她,這一個月的勤學苦練的結果總算對得起她的天賦異禀。
拯救十裏香幾年如一日的倒數第一是肯定沒問題了。
站在主峰搭好的擂臺下,顧溪一邊從手裏提着的油紙包裏撚點心吃,一邊打量着一個又一個,兩兩上去比試的人。
油紙包裏的點心理所應當的是雲深君的成果。這一個月來,那位絕色一反常态,突然變得厚臉皮了起來。那日顧溪流鼻血的糗樣叫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可他卻全然不覺得自己被嫌棄了,像一只被打了雞血的狗子一樣,一看到顧溪便搖着尾巴往上撲,拽都拽不住。
一個月,三十一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顧溪也漸漸默許了雲深君明裏暗裏的讨好,每日裏不曾斷絕的零食也全部出自他之手。
當然,這只是兩個人的秘密。在外人看來,那個精于廚藝的依舊是身為十裏香的顧溪,雲深君也依舊是沉默避世,一張面皮驚世絕倫的冷面美人。
早已飛升的弟子們是不用參與比試的,所以他們依舊要先完成自己的功課,然後才能獲得自由時間。
好在雲深君乃天生神骨,早逝的父母乃萬海上神的故交。上神憐惜他的身世,且他在術法功夫上一向是佼佼者,是以上神對他一兩次的逃門派裏的課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剛登上主峰,雲深君便看到了站在一邊角落裏的顧溪。幹練的深色武裝将她的身形顯得越發窈窕修長,一個白色的銀發冠将她綢緞般的長發高高束起,露出一截白玉般無暇的纖細脖頸。
雲深君眼神微微深邃了一些,擡步果斷的向顧溪的方向走去。一邊有一些別的山峰的女弟子,看到平日裏深居簡出的雲深君,禁不住發出了小小的呼聲,一個個興奮的交頭接耳。
有些膽子大的女修,仗着自己與他打過幾次照面,鼓足勇氣露出自己最嬌美的笑容,婀娜的走到他的面前,但是無一例外,都被雲深君無差別的以冷眼和沉默相待。
唯一被另眼相看的顧溪卻并不得意這種青眼,畢竟身後的女修們刀子般的眼神,還有不加掩飾的哼聲還是叫人有些不自在的。
小小聲的,顧溪問站在自己旁邊裝模作樣看擂臺的男人:“你怎麽來了?”
雲深君答非所問:“感覺怎麽樣?”
“什麽?啊……你說你給我的那兩本書?昨天晚上我又通讀了一遍,應付這種小打小鬧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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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君斜眼挑眉看她,似是對她的胸有成竹有些懷疑:“那兩本書比起來師尊叫你讀的那些,更有用處,一定要完全掌握才好。”
顧溪擺擺手,手指夾了一塊點心直接塞進了雲深君的嘴裏:“知道了知道了,你這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若是叫師尊知道你這麽說,以後看你還怎麽偷溜出來。而且我真的真的已經完全掌握了,你等一會兒看我的表現就知道了!”
雲深君小心的咀嚼着顧溪偶爾投喂來的吃食,耳朵尖有些紅的将頭扭到一邊不理她。
很快便到了顧溪上場,好在抽簽抽到的是一個師兄。顧溪輕輕松了口氣,難以想象,若是抽到的是個迷戀雲深君皮相的師姐,那這又該是怎樣的修羅場。
天賦異禀的顧溪也不知道是運氣好,撞上了個實在差勁的對手,還是雲深君拿來的兩本書果有奇功,或者是萬海上神叫她熟記二十二本經典的教學方式成效頗深,總之顧溪是贏得輕而易舉。
被傳言中不學無術啥都不會的十裏香打敗,那位師兄站在臺上尴尬的無地自容。急于挽回面子的他一時沖動,不顧規矩提刀又朝顧溪沖了上來。
顧溪的武器和萬海上神很像,都是一截木枝。不過顧溪不同,她用的不是随地撿的木枝,而是她的本體十裏香的枝桠。
原本已經把武器收了的她被對方這樣猛然一刺,不太來得及幻化出木枝。不過她原本也沒打算叫對方下不來臺——既然勝負已定,就沒必要做的太絕。
是以她只是催動靈力,看起來十分随意的凝出一個流動着淺綠色光芒的格擋結界,完美的化解了對方的攻擊。
擂臺四周坐着的裁判長老,有眼尖的看出,這個結界竟然還藏着些細細的十裏香花朵暗紋。
看着被結界擋住,面色越發鐵青的師兄,顧溪很懂禮貌的彎了彎腰。
“噗”一聲,師兄終于吐出了心頭積郁的血,然後便一頭暈倒在結界前。
直到師兄失去意識,顧溪都不知道他當時內心的想法——以結界阻擋,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有弟子将師兄擡走,有弟子将擂臺收拾好,也有長老走下高臺,來到顧溪面前對她上上下下好奇的打量。
留着柔軟蓬松白胡子的長老甲:“這就是那個本體是十裏香的娃兒?嗯……”點着頭高深莫測。
短短黑色山羊胡的長老乙:“那個結界厲害的,我從不知道結界竟還能做如此用處。”眯着眼思慮萬千。
鶴發童顏沒胡子的長老丙:“小家夥,再弄出個別的類型的結界出來瞧瞧?”笑融融慈祥和藹。
顧溪沒見過這陣仗,不過還是點點頭乖巧的又凝出了個空間結界,反彈結界,保護結界,供幾個長老看個夠。
反彈結界和保護結界都很平常,但是顧溪的結界和一般弟子凝出的有所不同,要成熟完善很多。方才那個格擋用的結界便是保護結界。
長老們瞅了瞅,便點着頭将心思全都放在了空間結界上。這個結界算是顧溪自己琢磨的,有許進不許出的,也有許出不許進的。結界閉鎖之後,結界裏的人和物便自成一片空間,若不是道行實在高超,那邊看不見也摸不着了。
這幾位長老,便是那看不見也摸不着的人。
長老們啧啧稱奇,互相瞅瞅,嘴裏念叨:“不愧是萬海上神、不愧是天上地下的第一戰神”。顧溪有點不高興——這是她的能耐,與萬海上神何幹?
好吧,她勉強承認,跟萬海上神給她的二十二本書,還是能有那麽一丢丢的關系的。跟雲深君給她的兩本書,也能有個兩丢丢關系吧。
好一會兒,長老們終于放過了顧溪,比試也得以進行下去。之後的比試都沒什麽懸念,基本上都是她贏了。就算是那些原本看她就眼睛冒火的師姐師妹,這回也不知道為什麽都算是手下留情,點到即止,叫她順順當當的拿了個三甲。
重新回到雲深君旁邊,顧溪拍了拍有些褶皺落灰的衣服,和他一起禦物回了琅嶼。
說是禦物不是禦劍,那是因為在這一個月裏,顧溪飛行的本事跟她其他本事一樣,都有了質的飛躍。現在的她僅憑一根充滿靈力的十裏香木枝便能毫無阻礙的日行千裏。
雲深君比起她的雕蟲小技,更像是傳言裏真正遨游天界的神仙。要知道,在這個世界哪怕是萬海上神這樣的神仙,若是走得遠了些也是要憑實物而行的。但是雲深君卻将騰雲駕霧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柔軟的雲架簡直就像是長在他身上的一樣穩當。
比起來又小又細的木枝子,顧溪顯然更喜歡又大又軟的一團雲。當雲深君凝好雲之後,她便十分自然的跳上了雲架,毫不客氣的跟眼前的美人蹭車。
夕陽漸垂,又到了一日三次進廚房的時候了。自從那日雲深君的一碗冰皮馄饨後,原本五日裏有三日都辟谷的萬海上神一改往日的習性,竟要求一日三餐都不得少。
顧溪哪裏做得到?不過她腦子快,立馬跟上神申請,要雲深君來做自己得力的小幫手,因此才能蒙混過去。
顧溪按照慣例的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男人忙前忙後的身影,直到今日都在感嘆自己當初的聰明機靈。
今日的雲深君并沒有穿修身的衣裳,而是少見的一身淺淡粉橘色大袖長袍。裏面交領的衣裳,領口由月牙白的銀線繡着她看不出圖案的紋樣,腰間的墨色垂帶也同樣由銀線繡着。
顧溪仔細辨認,垂帶上的暗紋倒像是雲朵的圖案。
寬闊的大袖被男人稍稍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骨骼分明的手腕,還有一段比外袍稍深一點的淺粉橘色衣袖。
并不緊緊束縛着胳膊的窄袖随着男人上下翻飛的手,在空氣中微微晃悠,越發顯得那一截皓腕優美性感。
雲深君最受不了顧溪這樣的視線——專注,沉迷,全心全意,叫他總是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如他一樣,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期待着她一樣的期待自己。
放下菜刀,他紅着耳尖從一旁的櫃子裏掏出了個碟子,轉過身端着碟子走到了一邊窩在角落的顧溪面前。
“喏,別幹呆着,吃吧。”
白瓷碟子被白玉手端着,顧溪低頭瞧這兩樣物什,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到底是碟子更白,還是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更細膩。
接過碟子,那雙原本拿着碟子的手立刻便被它的主人招了回去,重新背對着顧溪開始對菜板上的食材下手。
沒了白玉手的福利,她對着無甚意趣的碟子嘆了口氣——這下她是辨出來了,果然還是那雙又美又好用的手更勝一籌。
碟子裏裝着些被制成果脯的桃子片。顧溪摸了一片放進嘴裏,酸甜可口,軟硬适中。幹中還帶着點韌性,的确是她喜歡吃的味道。
擡頭看了看已經在炒菜的男人,她又摸了一片丢進嘴裏咀嚼——真是難為他,這天兒都快秋末了吧,竟還有桃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