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缺陷

雄天澤沉默不語，聞言又是跪在地上朝雄霸狠狠咳了三個響頭才起身毫不猶豫地朝門外奔去，據幫衆回報，他是一路奔去了自己的房間收拾了些極簡單的衣物等用品，又去馬廄牽了匹馬就飛快離開了天下會。

雄霸亦是沉默，好一會兒衆人才聽見他冰冷的聲音道：“醜醜，将剛剛在大堂中的人全都處理了。”

頓時堂中一片哀聲求饒，雄霸自是不為所動，醜醜更不敢為他們說話，只得喚來人将這些人一并拖了出去。

“你們兩個還想偷看多久？”雄霸聲音再度響起，這次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柔和。

下一刻幽若就低頭帶着流钰走了出來，二人俱是低低喚了聲，“爹。”

聞得這麽一聲，雄霸的心思也軟了下來，他并不想将對雄天澤的怒氣發洩到兩個無辜的孩子身上，便背過身道：“你們也看見了，從此後雄天澤和我們再無幹系，你們就當從沒有過這個大哥罷。”

“爹。”幽若又叫了聲，“幽若和弟弟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雄霸嗯了聲，回過頭來就看見兩雙純澈安撫的眼眸，心中的郁氣不由消了大半，便拉上了兩人的手走到首位，緩緩道：“你和钰兒，都是好孩子。”

“嗯。”幽若應道，“爹不要生氣，為了那個人，不值得。”

雄霸有了絲笑意，“爹不生氣。”他頓了頓，道，“幽若，你和钰兒在這天下會中也并不安全，為父一生殺戮，仇家不少，你們是爹僅剩的親人了，爹想……将你們送到一個僻靜之處生活，待你們有了自保之力後再出來，如何？”

出乎他意料的，最先反對的竟不是幽若，而是向來聽話的流钰，流钰拉着他的手，擡頭堅決道：“我不要。”

而流钰拒絕的原因，自是需要待在雄霸身邊才能保得平安，但除此之外，卻似乎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想陪在雄霸身邊。

經過這些日子，流钰早将雄霸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因為關心所以才看得更深，他看到了雄霸是個霸者，但更看到了雄霸注定孤獨的那條路。更何況以前流钰的父母所給予他的教育便是“以德報德，以怨報怨”，雄霸給予他庇佑，将他當成親子來疼愛……無論是哪種原因都讓流钰不能離開雄霸，也不想離開他。

雄霸一愣，又聽幽若道：“爹，我沒問題，不過我也覺得弟弟還是跟着你比較好。”

她想了想，接道：“流钰畢竟是個男兒，怎麽能跟着我這個姐姐呢，當然還是要爹親自教導比較好，更何況我們都走了，誰來陪着爹呢？爹就答應我們吧。”

一夕之間，幽若就不同于以往，話中已多了許多條理，而且更會為家人着想了。

雄霸有些欣慰，仔細思索了幽若的話，覺得頗有道理，終于點頭，“好，钰兒就留下。”

一語敲定，隔天，幽若就被雄霸親自送到了湖心小築，那本是雄霸建來心煩之時偶坐的地方，現在成了幽若的庇護所，也是禁锢她的牢籠，但幽若沒有一絲怨言。

“待你武功練成，可以用輕功飛出這片湖時，幽若你就可以出來了。”

“是，爹。”幽若應聲，轉頭對流钰道，“流钰，現在只有你陪着爹了，你千萬要聽話，不要讓爹生氣，還要讓爹注意身體，不能整天處理事務，不然未老先衰我可就不認他了。”

雄霸失笑，他還不到不惑之年，居然就被自己女兒說未老先衰了。

流钰鄭重點頭，“姐姐，我記住了。”

姐弟兩一唱一和讓雄霸既覺有趣又有些悵然，曾幾何時，雄天澤也這樣關心過他。

要說的話都交待完畢，幽若站在小船上，任雄霸運功将小船慢慢推向湖中心，臉上依舊帶着笑容，她雖然任性，卻并不是個喜歡無理取鬧的大家小姐，她只想讓雄霸和流钰記住自己最好最快樂的一面。

雄霸牽着流钰的手不自覺變緊了些，直到小船已不見蹤影，他才轉過身，道：“钰兒，走吧。”

流钰輕應一聲，邁着小短腿跟上雄霸的腳步，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寂靜，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

兩年後。

流钰在書房練字，雖然這兩年他長高了不少，但此時仍需要站在小凳子上，手上拿着毛筆，表情十分認真，而落在宣紙上的字雖然力道有些不到位，但已可明顯看出其大氣之風。

而他腳邊的黑豹則懶洋洋趴在地上看着小主人練字，不時蹭一下褲腳以示寂寞。

雄霸剛走進來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情景，他微微一笑，走過去握住流钰的手帶着他一起筆走龍蛇，緩緩寫出一個張狂的大字：霸。

“钰兒的字進步很快。”雄霸轉身坐上座位，看着這個出色的小兒子很是滿意。

這兩年來，雄霸充分認識到了自己這個小兒子的聰慧，甚至稱其為天才也不為過。只因無論是學什麽，流钰幾乎都是一點就通，進步神速，毒術如此，暗器如此，琴棋書畫也是學得毫不費力，這讓雄霸驚喜萬分，更是為這個兒子感到自豪。

只有不能習武這點一直讓雄霸感到遺憾，他覺得若流钰能夠練武，将來定能成為超越自己的一代武林新秀，可惜了。

眼見雄霸情緒有些暗沉下去，流钰立刻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麽，便微微一笑，道：“爹的字更好看。”

雄霸哈哈一笑，順手将流钰抱了起來，讓兩人一起坐在了搖椅上，道：“钰兒年齡還小，等你大了，自然樣樣都比爹強。”

流钰微皺眉，道：“爹還年輕。”

雄霸微愣，又是一笑，“是，是，爹當然還年輕，不然豈不要被钰兒和幽若給嫌棄了。”

流钰說話總是如此坦率而直白，似乎從不會掩飾自己的想法。雄霸覺得只要在幼子這，無論多壞的心情都能立刻變好，這也使得他越來越喜歡把流钰帶在身邊，離了一眼都是想念不已。

說到幽若，雄霸心中生出些思念，道：“待再過幾年，爹取得武林至尊之位，就将幽若接出，我們一家人便可團聚。”

“嗯。”流钰點頭，認真看向雄霸，“我會幫爹的。”

但流钰畢竟還這麽小，縱使有這份心，恐怕也出不了多少力，雄霸聽了不過一哂，突然來了興致問道：“那钰兒自己以後想幹什麽？”

這問題問得流钰難得一愣，搖了搖頭。

“哦？钰兒就沒什麽想要的東西？”

流钰想了想，除去保全自己的性命，他還真的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他将雄霸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所以雄霸想要的，才是他想要的。

雄霸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出是什麽地方，便道：“也好，等爹百年之後，這天下會、這武林，都是钰兒的，钰兒要早日學會管理才是。”

豈料流钰聞言擡起頭來，黑亮的眼眸中似有異樣，道：“爹，會死嗎？”

雄霸幾乎失笑，心想畢竟還是個孩子，他想了想道：“爹雖然身為武者會比普通人長壽，但也難逃一死。不過壽終正寝是不大可能，爹……大概會在某次武鬥中死于他人劍下。”

流钰抓住他肩膀的手緊了緊，眼眸垂了下去，随後雄霸就聽見幼子清脆悅耳的聲音道：“那我就殺了那人，再随爹而去。”

聽罷，雄霸的動作突然停頓下來。雖然流钰的話讓他心中生出了幾分不自覺的喜悅，但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随之而來的是壓抑在雄霸心頭的沉重感。

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這個樣樣出色的兒子的缺陷。

他的兒子，沒有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