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已經四天了，陸觀瀾一通電話沒給林夕打，一條短信沒給林夕發，一個人影沒給林夕露，連每日一花也成了昨日之話。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啊，這是從他倆發展奸情以來，第一次爆發的大規模冷戰運動，前幾天看熱鬧說酸話的人，看林夕現在也是門前冷落車馬稀，于是更是挺直了腰杆子在背後戳林夕的脊梁骨。說什麽的都有，找老頭靠不住了吧，一把年紀還學人家玩浪漫，估計是年紀大玩不動了，又歇菜了吧。怎麽難聽怎麽來。林夕也無所謂，嚼耳朵根子也就是這些個內分泌失調的女人唯一的樂趣了，可不能剝奪了！
林夕想了想那天晚上自己确實有點口不擇言，一來唐密雲的出現刺激到了自己，雖然表面單純無害，心裏早已翻江倒海，一邊氣着陸觀瀾不跟自己說，一邊有沒有勇氣跟唐密雲争，所以，沒管陸觀瀾的心偏向哪裏，就先把陸觀瀾丢了出去。
再說心裏哪能不在乎呢，那麽個豐神俊朗，體貼溫柔的男人對自己一片癡情，哎，自己嘴賤啊，就是拿喬啊，林夕心裏終于有點念着陸觀瀾的好了，想着低個頭，認個錯吧，又有點躊躇，終于，林夕在丁一一的撺掇下，中午給陸觀瀾發了個信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林夕糾結了半天，終于發出去了一條，信息很簡單：吃午飯了嗎？
雖然很簡單，很樸素，很路人甲，但是林夕覺得，這條短信就代表了自己想和好的心啊，如果陸觀瀾也這麽想，就應該狂奔着而來啊！
但是出乎林夕意料的是，這條短信發出去之後就石沉大海了，不但陸觀瀾沒有秒回，甚至看沒看都是個問題，林夕從中午就一直抱着手機，有震動，就忙打開看，但是從下午一直到晚上，到晚上下班，到吃完飯回家，林夕的手機除了垃圾短信和10086體貼了她一下，根本沒有陸觀瀾半個影。林夕有點受打擊，好不容易冒出來的勇氣就這樣蔫了，本來林夕想着陸觀瀾只要回了，拿喬就拿喬，傲嬌就傲嬌，哄一下又不丢人，但是到現在了，林夕的想法就變了，等待無望，心中壓抑！
林夕回到家，洗了澡，長嘆一聲，躺倒床上，看了看表，才八點鐘，怎麽覺得一天那麽慢呢。林夕想着要不給陸觀瀾打個電話吧，剛拿起手機，手機就适時的震動起來。林夕覺得肯定是陸觀瀾打來的，終于憋不住了吧，于是看也沒看就接起，張嘴就略帶欣喜的說：“陸觀瀾嗎？”
林雲清打電話過去，林夕那麽快就接了，本來心中很是歡愉，但沒想到林夕張嘴就念叨別人的名字，就好像滿心的熱火被澆了盆涼水，撲的一下就滅了，濕噠噠的柴火估計再也燒不起來了，于是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
林夕沒有聽到理想中低沉喑啞的性感嗓音，反而是沉默，覺得不對勁，拿着手機離開耳朵再看，林雲清的名字躍然而上，林夕覺得尴尬死了，頓了頓，才又對着手機說話，聲音有些吶吶的，有點被抓包之後的窘迫感：
“怎麽了，那麽晚給我打電話。”
林夕開了口打破了沉默，林雲清這才略沉悶的開了口，輕柔沙啞的嗓音，好像微風吹拂過樹葉一般，從聽筒傳來：
“會診已經有了結果。情況不是太理想。”
林夕猜也知道是林同修的事兒，這樣想想，作為丈夫他确實不盡責，但是作為子女，自己也确實有點沒盡到心。不過不得不說陸觀真是說到做到，就那麽些天，找專家，會診，出結果，就連跟自己吵架，也沒忘了這事兒，心中對陸觀瀾很是感激！
除了第一次去看林同修，他是昏迷的，後來幾次，在陸觀瀾的陪同下，林夕面對清醒的林同修心裏也坦然了許多。每天下班都會去醫院打個照面 ，雖然不怎麽說話，但是林同修看見林夕來了就精神矍铄，一點看不出生了病，唯獨臉色還有些蒼白！
老人确實年紀大了，一個說不準，就這樣去了，有生之年，即使林同修對不起母親，但是作為一個父親，沒有大過，自己如果不能在病床盡孝，自己良心也會不安的。于是沉凝了一下，看了看表，對林雲清說：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過去。”
林雲清擡頭看了看公寓閃亮着的燈光說道：“下來吧，我在你樓底。”
林夕有些驚詫，林雲清這是有備而來啊，但是事從緩急，林夕套了件外套，拿着包就匆匆下樓了！
果然，昏黃的燈光下，林雲清一身清隽的站在車前，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随着燈光明明滅滅，淺駝色的立領短大衣，黑色的九分西裝褲，一雙棕色的手工皮鞋，站在保時捷面前，一米八五的身高，高大俊逸。整個人清潤如水，雲淡風輕，只眉頭有點輕皺。含着深情的眸子看着林夕。
林雲清也在打量着林夕，墨綠色的毛衫外套，白色的褲子，帆布鞋，很溫暖很随性的搭配，頭發紮成一個馬尾，松松散散，素面朝天，清純可愛，和他印象中的小女孩一樣，沒變過，只神色略有些緊張！
林雲清對着林夕招了招手，林夕走過去，兩人交疊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林雲清打開車門，林夕就自然而然的坐了進去。
林雲清把車開得很快，并沒言語，林夕首先開了口：“會診結果怎麽樣？”
林雲清開着車并沒有轉頭，微嘆了一口氣，好似有些疲憊的說道：“不是很理想。具體的等你去了在了解。”
林夕點了點頭，坐好，不一會又突然轉過來說道：“你怎麽在我家樓下啊？”
林雲清就跟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勾勒着唇角看着林夕懵懂的樣子，慢慢的說道：“出了結果我就給你打電話，怎麽也打不通，我就去你家樓下，本想着上去找你，沒想到到了樓下再給你打電話就通了，這不正好，省得你一個女孩子晚上不安全。”
林夕摸了摸頭，有些羞愧，那時候她可能正在想着編輯第二條第三條短信給陸觀瀾，打了删，删了打，而且信號不是很好，估計就沒接到，還害得林雲清這麽跑了一趟。前幾天去去醫院沒好好問醫生，今天有點事給耽擱了。實在不應該，于是悶悶的低下頭。
車開得飛快，沒一會兒就到了醫院，兩人一路上也沒有別的交流，林雲清專心開車，林夕腦子不知道神游到哪裏去了。停了車，林夕就拿着包下來。跟在林雲清後面，朝着病房走去，林雲清腿很長，健步邁開，林夕相比之下只有小跑才跟得上，林夕低頭看路，小短腿有些不夠用，可誰知林雲清卻突然停下，這冷不丁的一停止，林夕沒注意，往前走，就吧唧一下撞到了林雲清寬厚的後背上！
林夕被撞的鼻子一酸，下意識的就要掉眼淚，林雲清感覺到林夕撞到了自己，忙轉過頭看，只見那小人兒，鼻尖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就好像要掉下淚珠子，雙手捂着鼻子吸氣，好不可憐。林雲清低下頭，拿下林夕的手，自己修長清冷的手覆上鼻子，輕輕的揉了揉，然後輕聲的問林夕：“怎麽那麽不注意，還疼嗎？”
其實不是疼，是酸，一酸就要掉眼淚。林夕只顧着自己的鼻子了，沒覺得林雲清語氣裏的心疼和柔軟，只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好像自己以前調皮爬樹，掉下來，身上摔得左青一塊，右破一塊，自己就在那抹鼻子哭，林雲清卻背着自己走了好遠的路，回了家，給自己清洗包紮，對着傷口輕輕的吹氣，溫柔的說：“怎麽那麽不注意，還疼嗎？”
眼神裏都是止不住的心疼，那時候的林夕，臉蛋兒上挂着淚滴，就會抱着林雲清的脖子，搖頭晃腦的笑，然後林雲清會捏捏她的臉，把她架在脖子上，一個清俊挺拔，一個可愛嬌俏，兩人就這樣一路走回去……
這一晃十一年了，林夕有點恍惚了，記起溫暖的時光，總是讓人不自覺的放松，連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溫暖，對着林雲清笑了笑：“我沒事兒，快走吧。”
林雲清見林夕那麽溫柔，也笑了笑，怕林夕再不注意便和林夕并排走！
到了病房，林夕就覺得平日裏空闊的病房變得擁擠了許多，有幾個穿白大褂的外國老頭正拿着文件夾記錄數據。這樣一看，坐在病床上的林同修臉色好了很多，沒有前幾天的枯槁之色。微微泛紅，神色歡愉。看見林夕來了，眉宇間更是舒展了不少，對着林夕招呼道：“囡囡來了。”
林夕已經過了十一年沒人疼愛沒人噓寒問暖的日子，這一下聽到自己的乳名，也有點不适應，而且對方是林同修，更覺得尴尬，只淡淡的低下頭說道：“恩，你好點了嗎？”
林同修本也沒指望林夕能對自己有什麽樣的笑臉，能來看自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心中郁結一疏散，好像五髒六腑都變的輕盈了，身體也好了很多。但是沒想到林夕卻答了他的話，而且沒那麽排斥，更是喜出望外！
幾個外國醫生記錄好數據，看見一男一女進來了，便知是家屬，于是上前請林夕和林雲清去辦公室，商讨一下病情。
林雲清叮囑了林同修幾句，就和林夕一起去了，林夕有點緊張，看着林同修的樣子，好像是有好轉，但是她知道，心髒病這種事，大意不得，不是表面上看着好就是好，情緒，熬夜，酗酒，刺激，都有可能複發然後就一命嗚呼了，她很害怕林同修也那樣，說不準怎麽回事，就是看不得林同修這樣枯瘦滄桑的樣子。林夕的表情全都落在了林雲清的眼裏，他溫柔的說：“爸爸不會有事的，別太擔心。”林夕聽到林雲清的安慰，也擡起頭，微微笑了一下！
到了辦公室，幾個醫生拿出了檢查報告，細致的跟林夕分析了一下林同修的病情，林夕不是學醫的，聽不太懂，但是大體也知道了一些，林同修這幾年心髒衰竭越發嚴重了，幾次都進了急救室，也算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這次病發，更是危險，如果想續命就要移植心髒，但是林同修身子骨不太健朗，不知道能不能撐着下手術臺，所以推薦保守治療，安靜修養，不能再受刺激，養好身子，可以看身體條件是否能夠接受手術！
林夕聽的懵懵的，似懂非懂，但也知道情況不樂觀。覺得疲憊無力，在現實的病痛面前，林夕覺得心中自認為的恨是那麽的上不了臺面，人生唯一有把握不會落空的等待是那必然到來的死亡。但是，人們都似乎忘了這一點而等着別的什麽，甚至死到臨頭仍執迷不悟。真是對這種情形感到悲哀，林夕捏了捏眉頭，覺得自己也畫地為牢了，不自覺的朝林雲清的身邊靠了靠。
林雲清心中也很擔憂林同修的病情，月虧了能再盈，花謝了能再開。可是，人別了，能否再見卻未可知。開謝盈虧，花月依舊，幾度離合，人卻老了。人生之所以最苦別離，就因為別離最使人感受到人生無常。林雲清嘆了口氣，看着林夕頹然落魄的樣子，輕輕握住了林夕的手，堅定地說道：
“一切都會沒事的。”聲音淡淡的，不知道是安慰林夕，還是說服自己！
感覺到手上的暖意，林夕這才看到，自己輕靠在林雲清的肩頭，身子的重量交付與他，回了神，就怔怔的站好，理了理頭發，不想然林同修感覺到異常！
林夕收拾好心情，然後悶悶的說：“去病房吧，不早了，看看他，我明天再來。會診的結果，別告訴他！省的擔心平白拖累了身體！”說完就朝病房走去。林雲清跟在後頭，手心還殘留着剛才細膩滑軟的觸感，那是林夕的手，撫摸着他的心！
到了病房，林同修還沒休息，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閃爍的霓虹，林夕以為他睡着了，腳步就很輕，沒想到林同修還是聽見了，轉過頭，看見林夕來了，便費力的想要坐起身，林夕一看林同修那麽困難的要起來，本能的上前扶了一下，然後用枕頭墊好。
做完之後，林夕突然發現這樣太過于親密，于是忙退後一步，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淡淡的。
林同修看見林夕竟然能這樣親近的扶自己，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對着林夕說：“不早了，快回去吧，我沒事兒，雲清，送送囡囡。”
林夕本也不想多待，淡淡的說了聲：
“我明天再來，你安心養病。說完就轉身出了病房。”林雲清随後也跟了上去……
出了醫院，晚風出來，冷冷的，林夕轉臉看了看醫院，雪白的牆，雪白的人，雪白的一切，好像沒有一點生氣，順帶着也抽幹了她體內的溫熱，林夕攏了攏衣服，抵擋着風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