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星空

摸到收購的那家小飯店時才知道,去賣爬蟬的人還不少,連老太太都有。那個瘦猴也在,看見他們愣了一下,接着就咧着嘴打哈哈。

等輪到葉川了顧航才知道,這裏收兩分錢一個。回頭再找瘦猴,早跑了。

葉川留了十個,剩下的賣了一塊多錢,回去的時候在門口買了兩根紅豆冰糕,又買了一毛錢的瓜子。瓜子是用手抓的,一毛錢,那個老太太就抓一大把,用書紙卷了桶包着,勉強裝下。回去的時候葉川他大爺在院門口站着,看見他們就讓他倆回家端熱水沖澡。

好不容易收拾妥當,顧航擡頭看看夜空,又讓葉川幫着把床擡出來看星星。大床不好往外擡,特別是側過來的時候床板嘩啦啦的直掉,氣的顧航直罵爹。

好不容易把晃悠悠的破床在槐樹下面又組裝好,葉川很自覺的鋪好床讓他躺着,自己找了樹枝支蚊帳。沒高樹枝,綁了半天,那蚊帳支的一拱腿就能頂到。好在院子裏風很涼,顧航的悶火不一會就被吹散了。

葉川換了蜂窩煤,把剩下的爬蟬用篩子蓋好才爬上床。

顧航騷勁兒上來,一伸胳膊說,“過來弟,睡哥懷裏。”

葉川踢過去一腳,哈哈直笑。顧航霸道的攤着身子,胳膊把床霸占了。葉川就往下滑,頭頂着他的胳膊,眼中笑意盈盈的看星星。

顧航身上還是癢,到處撓了撓說,“我可被蚊子咬慘了。地裏頭的蚊子沒見過活人,逮着一個可勁兒的喝呀,你不癢啊?”

葉川伸出細胳膊看了看,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說,“它們沒咋咬我,肯定是見到壞人都多咬兩口。”

話音剛落就被顧航壓身下了,葉川推搡着他笑得差點岔氣,氣喘籲籲的。顧航捏着他的鼻子開罵,“哥是壞人嗎?哥一看就滿身正義,擱電影裏也是打入敵人內部的GC黨員。”

葉川又踢又撓又笑,兩個人鬧了一會兒,最後怕可憐的蚊帳塌下來,勉強住了手。顧航老樣子躺着,不過讓葉川枕着自己的胳膊。

兩人靜了好半天,葉川突然問:“你那天怎麽突然不打我了?”

“哪天啊?我打過你嗎?”顧航明知故問。

葉川撇嘴,“就那天,衛東踢我一腳,我腿都青了。”

“我經常打你?我怎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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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葉川發出大大的一聲鄙視,踢過去一腳說,“我都不明白你為啥找我麻煩,都要氣死了。”

“那你不還手啊?”

“我打不過你啊,我就想着等長高了再打回去。”

顧航彎着胳膊捏他的臉,“你還挺聰明啊。”

“那是,傻子才和你硬磕呢。”

葉川無意識的在他胳膊上蹭蹭臉頰,又看了會兒星星說,“那你為啥突然不打我了?”

“不為啥,就忽然覺得吧,你學習好是你的事情,和我沒關系,我幹嘛打你呀。”

孩子之間的仇恨和友誼從來都是來得快去得快,顧航這麽解釋葉川也覺得理所當然。葉川瞌睡來的快,兩個人正說話呢就迷糊了。顧航扭頭借着月光看他,葉川嘴唇顏色很淡,此時微微張着,臉在月光下也顯得瑩白。

顧航心裏癢,是真的癢。伸手摸摸他的嘴唇,葉川嘟囔了一聲什麽,皺着眉甩甩頭。顧航輕聲對自己說,“你怎麽這麽畜生呢?”

蚊子還是鑽進了蚊帳裏,早上醒來的時候是被葉川噼裏啪啦打蚊子的聲音弄醒的。顧航擡腳踢踢他的屁股,翻身接着睡。再醒來太陽都照到床上了,蚊帳裏坐不直身子,顧航迷迷糊糊的鑽出來,葉川趴在隔壁院兒牆上喊,“快過來吃飯啦。”

鄉下蒼蠅多,早飯在院子裏吃,蒼蠅已經開始嗡嗡的飛。顧航一雙眼睛只顧着盯白饅頭上的蒼蠅,食欲不大。葉川的大爺和小輩們早就分家了,飯桌上只老兩口。葉川不一會兒從廚房出來,碗底是幾只炸的金黃的知了。

“你嘗嘗,炸熟了。”

比起饅頭,這東西至少沒被蒼蠅圍攻。顧航撿了兩只金黃的吃了,剩下已經變色的留着沒動。葉川只吃了一個,就被後院兒跑過來的小孩兒端走了。

又是炎熱的一天,兩個人擡着床追樹蔭,在床上窩了大半天,葉川覺得有點浪費生命。葉川家老房子在村西頭,離河不遠,在院子裏還能聽見小孩子洗澡時的吵鬧聲。顧航覺得兩個人躺着聽聽熱鬧說說話也挺好。

暑氣下去一些的時候兩個人又提着水桶、紗網和鐵鍬出發了。這次兩個人是看着村子裏的人摸魚。還是那條河,幾個小青年跳在裏面沿着河岸草叢來回摸,竟然逮住兩條黑花魚。顧航嫉妒的眼兒綠,但河太深,不遠處還有水蛇在游,他幹不了這活兒。葉川雖然興奮,但是個頭小,這河他跳下去估計就不露頭了。

一大群孩子在岸上唏噓羨慕,兩個青年在下面邊笑邊摸。一個多小時也還是那兩條,可因為魚很大也足夠了。小孩子回家取罐頭瓶子和饅頭繼續在水淺的地方支陷阱,葉川和顧航這身行頭遭人注目。

小青年笑着問,“這是準備摸多大的魚啊,站在這兒能摸到啊。”

葉川拉着顧航轉頭就走,他有點郁悶。許諾帶着顧航來抓大魚呢,目前連個魚鱗都沒見到。

葉川領着顧航憑着記憶各處小水坑跑,兩個人有模有樣的下網,也弄出來幾條二指長的小魚。顧航覺得也足夠了,反正就是玩兒,多裹點面糊都能炸出來一大碗。葉川還是有些悶悶。

到傍晚的時候又經過那條小路,一天的時間水就下去了,成了淺淺的一層。另一頭挨着魚塘有不大一片淤泥地,很淺一小攤水。葉川悶悶的跺跺腳,指着黑泥上面那灘水裏暈開的波紋說,“這裏面有魚,你看,都打渾了。”

顧航心裏直樂,坐在路邊在清水裏泡腳,不時有小魚苗猶猶豫豫的從他腳邊游過。葉川用鐵鍬挖出來一坨黑泥說,“真的,這裏面真有魚,撈不?”

顧航看看那潭淤泥,再擡頭看葉川。葉川盯着淤泥裏的小洞猛瞧,最後幹脆脫了鞋跳了下去。淤泥倒是不深,葉川陷下去到小腿就沒再往下陷。他追着小洞下鍬,還真弄出來兩條泥鳅,挺肥。

葉川直接用鍬甩出來讓顧航裝桶,太滑,顧航試着幾次,沒抓起來,幹脆把紗網鋪在地上讓葉川扔。那潭淤泥還真藏了不少泥鳅,葉川在下面挖,顧航便在邊上找小洞摳。還真摳出來一窩,細細長長的像蚯蚓。葉川說那是鳝魚仔,密密匝匝的繞成一團,把顧航惡心的。

顧航覺得自己有密集綜合征,單看着什麽都不怕,長的再醜的蟲子都敢玩,就是怕成堆成堆的小東西。不管是什麽玩意兒,只要是一堆,嘚,他準暈。

泥鳅捉了不少,小半桶。顧航覺得他以後在河裏捧鲶魚的夢該換換了,以後夢裏應該是葉川這小破孩穿着大褲衩在淤泥裏往外端泥鳅。兩個人用紗網兜着泥鳅在河裏涮幹淨,葉川又把自己腿上胳膊上的青泥洗幹淨,這才打道回府。

路上葉川說,“泥鳅給我大爺家吧?”

“得了吧,這是我的。”顧航拎着水桶全然主人的姿态,顯然忘了剛才還是岸上泡着河水看熱鬧的那個。

葉川撇嘴,“那你讓人家幫着炸魚還不讓人吃啊。”

“我回去再炸。”

葉川徹底無語了。

到家的時候葉川的大爺讓顧航到村頭代銷點給家裏打個電話,顧航磨蹭着去了。電話是雷雷接的,上來第一句就是,“哥,你被蚊子咬死了沒?”

顧航心裏直樂,實話實說,“差不多了。”

“我就說吧,蚊子可兇了。”

“不是帶蚊帳了嗎?要不偉國你回去一趟,給孩子送點風油精啥的。問問你哥鄉下好玩不?”劉冬梅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過來。

“哥,你們抓到魚了沒?”

“那可不,”顧航呵呵笑,“裝了一水桶。”

“哇,大不大?”

“大,和你文具盒差不多。”

那邊顧偉國也笑,“你聽他吹吧。”

“真的。”顧航如是這般把小青年下河摸魚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只不過故事主角成了自己,聽的雷雷一陣陣怪叫,非得也過來住。

代銷點電話機就在櫃臺旁邊的桌子上,老板娘坐在那裏織毛衣。顧航說的不痛快,往外挪了挪。老板娘中間出去了一趟,顧航趁機把昨天摸鵝蛋的事情也彙報了,羨慕的雷雷都快哭了。

那邊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雷雷吵着要下鄉,劉冬梅囑咐他別再下河,免得淹着。顧偉國則在一旁大聲說他說瞎話,笑着哄小兒子安心在家。一家人隔着電話吵吵嚷嚷,讓顧航覺得心中溫暖又愉悅。顧航讓老爸給葉叔叔帶個平安,心滿意足的挂了電話。回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葉川也跟過來了,正看着他笑呢。

“你撒謊騙你弟。”

“那能叫騙嗎?你沒學過語文啊,那叫誇張,修辭手法懂吧?”

葉川斜着眼睛嘲笑,顧航交了錢,攬着他的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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