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吻

葉川沒敢直接回家,棉衣上都是血,連裏面的粗毛線手織毛衣上都濺了血,更何況這本該是上課的時間。進門的時候劉冬梅叫了一聲,顧航覺得更暈了,耳朵裏都嗡嗡響。

下午課幾人集體沒上,顧偉國先給學校去了電話,說是有人病了,幾個孩子擡着人去醫院耽擱了。老禿說讓一人補一份請假條和醫院的病假條,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劉冬梅硬逼着顧航喝了一杯高樂高,扒了他身上的髒衣服,也瞪着眼讓葉川脫了衣服,那兩個人趕回房間坐被窩。

劉冬梅抱着衣服下來的時候表情還有些微驚恐,拉着顧偉國到另一邊才壓低聲音問,“這是打架了還是怎麽了?怎麽川川也跟着?誰傷着了?死人了沒?”

“人差點沒了。”顧偉國唏噓,“王世才家那個兒子,之前經常跟着衛東過來玩的那個。差點就沒命了,要不是咱兒子仗義,蹬着個破車子把人馱醫院,人說沒就沒了。”

顧偉國有點自豪,“還給他同學輸了血,要說這太義氣,随我,可也不是好事。這次打算估計沒航航什麽事兒,你沒見衛東那個樣子,都被揍成豬頭了。”

顧偉國覺得自己感嘆的有點多,也不符合作為長者的身份,擺擺手說,“給孩子洗衣服去吧,沒事兒,都能解決。”

顧偉國說的也不全對,他見顧航一張臉一點傷沒有,可顧航确實是實實在在挨了幾下,都在肚子上還有腿上。

兩個人躺在被窩裏還有點心有餘悸。葉川怕的是顧航拎着搬磚砸人的兇相和王波倒在血泊裏生命将逝的恐慌,顧航心裏頭繞的是葉川滿手血沖他尖叫的心疼。兩個人安靜的窩着誰也沒說話,好半天葉川精神錯亂似的嘟囔,“車子丢了啊。”

平述,沒有什麽感色彩彩。可顧航聽見還是罵了聲操。

葉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又說了一句,“都沒上課,班主任肯定發飙。”

顧航扭頭瞪他,葉川低聲笑,臉上的笑有點維持不住,最後紅着眼眶抱住他的胳膊說,“哥,吓死我了。”

顧航胳膊搭在他腰上,“沒事兒,都過去了。”

“你以後可別和人打架了。”

“不打,累得慌。”顧航突然想起什麽,“你怎麽跑到城南了?”

“哦。”葉川眼神躲閃,揉揉鼻子說,“我見你被打了幾拳,打哪兒了?”

“你去哪兒了?”顧航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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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川拽着他的胳膊壓脖子低下,一來暗示我聽話的很,二來防止他突然動手。

“我吧,去城南那個味精廠打工去了。”

顧航瞪眼,葉川嘻嘻的笑,“你不是說讓我幹點兒有意義的事兒嗎?我覺得搬味精送貨挺有意義,說不定你家菜裏放的味精還是我搬上車的呢。”

顧航看看他尖尖的下巴,心裏直抽抽,半天才說,“想把存折存滿吶,告訴你,那東西無限大,存不滿的。”

“不是。”葉川表情很認真,“我要考師專,一年學費都一兩千,我已經攢了一百多了。我爸掙的錢也不多,得給我奶奶,還得給帆帆交學費。”

“也沒見你弟多出息!”

“他還小哩。”

“你不小!”顧航一揸差不多握住了他的小腰兒,“瞅瞅你胖的,腰都粗成水桶了!”

葉川蒙着頭笑,顧航把他揪出來,捧着他的臉表情認真。

“以後別去了,等中招考完我帶你掙大錢去。”

“怎麽掙?”

“賣東西……你別管,反正讓你湊夠學費。再說了,考什麽師專,就考高中,一年學費也就幾百。”

“師專三年畢業分配工作哩。”

“屁呀,聽人瞎說,到時候有你哭的。”顧航胡謅,“我爸上次去北京,聽人教育部的說,等咱們師專畢業就不分配了,到那時候大學生才值錢,才好找工作。你要考師專,嘿,可慘了,到時候把你分到山旮旯裏讓你教一群土蛋子,一個月發你五塊錢夠你啃黃面窩窩頭。到時候你自己都不願意幹,回來城裏還找不到工作。”

“真的假的?我去問問顧叔。”

“你問他幹嘛?我騙過你嗎?就考高中,咱們倆還一起。趕明你考上大學,出來說不定就是留在市裏,到時候你爸你弟都得跟着你享福。當然了,你要是怕上高中吃苦多,也能去當小學老師去,那每個月五塊錢還是比每個月五千好掙。”

葉川有些暈了,他初二就開始攢錢,在班主任一廂情願的指導下,把自己的路子都想好了。班主任說了,他家裏條件不好,成績又好,靠上師專還可以往上攻本科,五年下來比上高中再考大學省時間。他也不懂那麽多,只知道班主任說省時間能掙錢,突然被顧航這麽一說,腦子就有些懵了。

顧航看着他的呆相,摸摸他的臉頰問,“這巴掌誰打的?”

葉川不吭聲了。

“你不說我也能查出來,操,到時候整死他!”顧航咬着牙表情惡劣。

“不是!”葉川抓住他的手解釋,“我去拉架,衛東甩了我一巴掌,讓我快滾。”葉川想起當時的情況說,“他怕打到我吧,當時太亂了。”

顧航恨恨,“該!下次看見打架的躲着走知道不!”

“且,別人打架我還不愛看勒。”

葉川眼睛晶晶亮,顧航一時沒忍住,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顧航忐忑,怕葉川反應太大,誰知道葉川迷迷糊糊的愣了一會兒,擡手摸摸臉問,“你親我幹啥?”

顧航一惱,幹脆在他嘴上親了一下。葉川反應淡淡,還笑了笑,說了一句雷死顧航還不償命的話。

“哥,你是不是也看《啄木鳥伍迪》了?棒棒棒棒棒……(啄木鳥快速啄樹的聲音)”

顧航徹底囧了,拉被子蓋住頭,“睡覺,暈死了。”

倆人還真都睡着了,劉冬梅進來送衣服的時候兩個人還抵着頭睡的香甜。顧航是被雷雷模仿誇張的啄木鳥說話聲吵醒的,坐在床頭揉着半天額頭才覺得自己是真老了。少年身老年心吶,一破啄木鳥怎麽這麽受人歡迎呢?他今生的初吻,嗷,他的初吻……只當是啄樹了吧。

劉冬梅翻箱倒櫃給葉川找的顧航初一時的衣服,顧航長得快,衣服并沒有大穿,看着還是很新的,最起碼比葉川身上袖口脫線被潦草縫起來的綠色毛衣要暖和也好看很多。葉川迷糊,屋裏沒開燈。顧航懶得可他計較衣服的事兒,直接拿過去給他套上毛衣,穿上棉服,扣上扣子。葉川眯着眼看身上的衣服,迷糊着問,“誰的衣服啊?”

“我初一時候的,反正我送你了,你嫌棄也得穿,不穿就扔了。”

葉川倒是笑了笑,“舊衣服啊,我不嫌棄,還挺好看的。”

顧航出乎意料,悶了悶又說,“我那時候的衣服還不少,雷雷也不穿,都給你穿吧,改天我給你送你。”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喜歡看見你穿我的衣服,你別嫌棄我髒,我當初也愛幹淨。”

葉川心思轉了轉,站在床上居高臨下的彎腰抱住顧航的脖子,樹袋熊似的跳下來扒着他,黏噠噠的低低叫了一聲哥。顧航心裏軟軟的擡手想摸他的臉,人家已經下地穿鞋一派自然了。果然,兩人想比顧航果斷心理龌蹉了。葉川是難得的小孩子一樣撒個嬌,顧航思想卻是帶着點顏色的。

葉川系好鞋帶見他呆愣,一臉無辜的問,“咋了?頭還暈?”

顧航哼了一聲,“暈着呢。”

顧航沒有見到王波父母在醫院大哭特哭的場景,也沒見衛東被老爸用皮帶揍。捅刀的那個人早跑的不見人影了,聽說衛東帶着王波父母堵了幾次也沒堵住人,人爸媽說了,孩子潑皮,他們早不認這兒子了。

之後顧航去了兩趟醫院,王波父母見到他都是讪讪的,每次都不願和他多呆,找個借口就躲出去。顧航大抵也明白,顧偉國墊上的那一千多住院費和手術費估計他們不打算還也還不起。

王波什麽都不知道,見到顧航就熱情的要命,終于回歸組織似的。衛東也經常來,顧航兩次都碰到他,衛東表情讪讪,總有些別扭的樣子。

王波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回家以後還繼續躺着。應該是傷了神經,他的腳面有點知覺麻木。王波覺得沒事兒,以後能下地了多走走就成,醫生的意思是留在醫院做複健,當然,錢是必須的。王波期末考試沒得參加,顧航成績又升了那麽一點點。劉冬梅和顧航提過那一千塊錢的事兒,顧偉國說兒子不好摻和,以後他見到王波家人慢慢說。一分錢難死莊稼漢。當初若是王波父母掏了錢,兒子生命攸關肯定不會心疼,可是有人墊上了,還是個有錢人,再讓他們把幾十年的積蓄拿出來,自然沒有可能。

年間,衛東約顧航去王波家裏探視,葉川也跟着去了,還懂事的用自己的小金庫買了十斤雞蛋。顧航騎着家裏那輛特別能顯示“人生而平等”的破絲螺(破車)載着葉川,每蹬一圈兒,車鏈就和鏈盒摩擦發出刺啦啦的響聲。顧航沒家裏雜物房搬出這沒被賣的玩意兒純粹是為了堵口氣,他年間出去玩兒從來不存車,也不鎖,随便往路邊一放。他就想看看誰去偷這輛破絲螺。很可惜,到現在都沒出手,反而被葉川修理的車把也不抽搐了,車閘也不磨車圈了,松踏踏的輻條都被葉川爸重新紮緊了,又換了個新車座。顧航覺得這車他又舍不得被偷了,除了鏈盒還有點響,騎起來很輕松。最重要的,這車子是葉川一點點擦亮修好的,可以直接命名為“愛情牌”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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