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熱心公益

柳吉是個有話就說、不會撒謊的直腸子,他說“不一樣”,是因為真覺得眼前的池詠佑和電視上的那個池詠佑看起來不一樣。

“你——”池詠佑忍住爆粗的沖動,“臉盲啊?怎麽不一樣了?”

未等池詠佑發起火來,柳吉就又道:“電視裏的那個人,看起來好有文化,像我們村裏的教書先生。”

池泳佑側頭去看,看見公益廣告裏的自己正站在一個教室的講臺上,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方正正的銀框眼鏡,手裏捧着書本,帶領小學生們朗讀古詩,人模狗樣的,看起來……确實蠻有文化的樣子。

他轉回頭來問柳吉:“現在的我,看起來很沒有文化嗎?”

“啊這,”柳吉的眼珠子上下滾動一遭,小心翼翼地打量對方——

這浴袍随便一系,拖鞋随便一套,胡茬像雜草一樣亂長,幾天沒打理過的頭毛蓬勃炸開,像被狂風刮過的雞窩。雇主現在這副樣子,看起來确實......跟廣告裏那副樣子相差好遠哦。

“沒有電視上的你......讀過那麽多書......?”柳吉笨拙地表達着自己的觀感,他嘴太笨了,實在不知道怎麽組織語言,“挺不一樣的……”

還沒等他說完,池詠佑就急于搶話:“你的意思是,電視上的我和現在的我,形象上不一樣嗎?”

“嗯嗯!”

柳吉想稱贊電視裏的池詠佑形象好看,充滿書卷氣,只因表達不當,才被對方誤以為是在說整容。

池詠佑一頓,發現自己誤會對方的意思了,狀态松弛了些:“早說。”

他松開了将對方困住的手臂,退了半步。柳吉咻地從他和牆壁之間的空隙裏鑽出來,得到釋放。

柳吉背過身去,悄咪咪地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好燙。

“我還以為,你在說我……那什麽了呢……”池泳佑自省着,是他自己神經過于敏感,聽習慣了華麗的好話,容易曲解那些樸素的表達。

“其實,都好看!是不一樣的好看。”柳吉簡單地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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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泳佑嘴角揚了揚,輕輕哼聲,“算你識趣。下回,謹言慎行。”

柳吉點頭。

謹言慎行……到底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呢?作為一個家政保姆,他沒想過自己還需要為這種事煩惱。

比如像剛剛跟雇主的交流,他說的每句話都真心實意,就像“都好看”,是因為他真覺得公益廣告裏的池先生和現在面前活生生的池先生雖然看起來不一樣,但是都好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此刻眼前的雇主不修篇幅,随便扔到天橋底下都跟流浪漢沒什麽區別,但是剛才雇主怼臉逼近的那一瞬間,柳吉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對方撲面而來的魅力。

怎麽說呢?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受,是心髒與脈搏同時受到刺激,像做好一次完美的家政服務之後的感覺,情緒興奮高昂。

但是他學乖了,沒把這種感覺說出來,因為雇主剛剛才警告了他,要謹言慎行,意思就是不能什麽話都亂說。

池詠佑舒爽地坐回了沙發,盯着電視裏依舊在循環播放的公益廣告,若有所思,又拿起手機,用屏幕發射照了照自己的臉。

嗯,亂糟糟的臉。

大概是無聊到一定地步的人都容易腦子短路,他忽然心血來潮,又問起了柳吉:“那你覺得,硬要比較的話,哪個我比較好看?”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皮厚得能抗槍子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冒出了一種奇怪的傾向——與自己攀比的好勝欲,以及生出了一種新鮮的愛好——聽取來自老實人真誠的評價。

謹言慎行,謹言慎行,柳吉在心裏默念着。然而他沒有看池詠佑,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個循環播放的公益廣告上,最後看着看着,還是把“謹言慎行”四個字給忘了。

他看了好久,真心地,才指着電視道:“這個。”

這個公益廣告是池詠佑四年前拍的,主題簡單明了,就是為了宣傳教育的重要性,寓意支教人員将知識播撒到貧困地區,給落後地方的留守兒童們提供更加優質的教育。

不過近幾年,他越來越火,行程也擠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怎麽拍過這種免費酬勞的公益廣告了。

柳吉第一次,帶着些仰望和敬佩的眼神,注視公益廣告中身姿如松的池詠佑,說:“在我們老家,當教書先生的人都很厲害,要讀過很多書才可以,有大學生呢。我小時候也特別喜歡老師,很喜歡我的語文老師,喜歡跟着他讀古詩、學成語,不過後來......俺們家裏條件不允許。”

最後說完,柳吉忽而捂住嘴巴,他發現自己的家鄉話又不小心冒了出來,慌張地看向池詠佑。

“不扣你錢。”池詠佑這回卻說。

雖然柳吉因為嘴上笨拙而不善于表達,只能簡陋地陳述自己的經歷,但他那雙明亮透徹的眼睛會講話,所以池泳佑看着他,就能夠讀懂,甚至不在乎那是以一種怎樣的口音說出來的。

柳吉指着電視上的廣告,又說:“池先生,你真好啊,這個拍得也好好。一定會有很多人,看了這個就很想教書,很想讀書,像我一樣。”

小保姆淳樸單純,不懂吹什麽花巧的彩虹屁,從他嘴裏出來的每個字都真心實意,池泳佑這麽聽着,還蠻順耳,不同于平時聽的那些浮于表面的油膩吹捧。

他忽然,挺喜歡自己的這個公益廣告,這個拍得平平無奇的廣告。

雖然當時一分錢沒賺到,但是向社會傳遞了教育普及的理念,或許在千千萬萬個不為他所知的電視屏幕前,也有着像柳吉一樣的人,喜歡這個公益廣告,會将目光停留在上面多幾秒。

——這點好處他以前從未切身體會,直到他從柳吉嘴裏親耳聽見,有些地方的教育資源是那麽珍貴,甚至是這個地方未來的希望和火光,大概,這公益廣告能送去一點微薄的意義。

這時,好巧不巧,手機一聲震動,經紀人給池詠佑打電話來。

池詠佑按下接聽,将手機放在耳邊,懶懶散散地問:“怎麽了?”

“給你講講下個月的行程。”經紀人在電話裏說。

“你說想多休息,我就沒幫你排什麽辛苦的,暫時就是兩個海報拍攝,一個汽車廣告,一個線下推廣。另外有個綜藝和兩個公益廣告都推了,嗯,差不多就這樣,挂了啊——”

經紀人像一個毫無感情的報備機器。

“等一下,”池詠佑叫住他,頓了頓道:“接吧。”

“什麽?你說哪個?”

“公益廣告。兩個。”

“兩個?都接??”隔着一個電話也能聽出經紀人此刻的震驚。

他對自家藝人相當了解,知道池詠佑可不是什麽熱心公益的善良形象,連商務廣告都要競價考慮,現在竟然肯犧牲自己的閑暇時間接下沒有酬勞的公益廣告,還是兩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母豬會上樹了?

“對,接。”池大明星意簡言赅。

經紀人還沒從震驚中走出來,甚至覺得電話那頭可能是有個假的池詠佑,緩了幾秒,仍是驚愕道,“嚯,池大明星轉性了?還兩個,這好像是要出外景的,你倒時可別累得罵爹。”

“哪那麽多廢話,我說接就接。”

池詠佑不耐煩地講着電話,眼睛卻看向正專注蹲在電視旁看廣告的男保姆,眉頭似乎舒展了一點。

經紀人好奇問:“為什麽?你一向不熱衷做善事啊。”

池詠佑的眼睛仍是沒從男保姆身上挪開。

他拽拽地,對電話裏的人說:“趁着老子紅,社會影響力得發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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