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顆櫻桃
車子開到歸燕居,沈亦淮上樓。方阿姨正在客廳裏打掃衛生,見沈亦淮回來了,立刻點頭問好。
沈亦淮問道:“遙遙呢?”
方阿姨說:“遙遙吃了晚飯就睡覺了,需要我把她叫起來嗎?”
沈亦淮忙說:“不用。”
方阿姨放下拖把,手指在圍裙上揩了揩,說道:“先生你吃晚飯了嗎?”
沈亦淮道:“還沒。我這就要去機場了。”
方阿姨惋惜道:“中午遙遙給你留了只螃蟹,還等着你回來吃呢。”
結果等到晚上沈亦淮也沒回來,牧遙吃完飯就失望地上樓睡覺了。
沈亦淮聽了這話,神色微動,他往二樓牧遙的房間走去。
他推開門,房間裏一片黑暗。沈亦淮輕手輕腳來到床邊,窗外微弱的光線從紗窗照進來,使她的周身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她睡着了,紅唇微微張開一條縫,呼吸輕柔均勻。她一只手臂垂在床沿,手松松地握成一個拳。
沈亦淮的目光落在她安詳的睡顏上。
牧遙以為這兩年來他從來沒有回來看過她,其實不是。
剛離開她的時候,他每天忙着在劇組拍戲,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滿滿當當。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需要适應分離的生活,他也一樣。
可每當夜深人靜時,他總會莫名想起她。想起她小時候的事,想起她對他撒嬌的模樣,甚至偶爾會想起那一晚牧遙的吻。
細小的思念像溪流般彙流入大海,終于掀起驚濤駭浪。
離開三個月後的一天夜晚,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她,根本無法入睡。于是他起床去機場,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風塵仆仆回到燕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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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已是半夜,沒有人知道他回來過。他就像現在這樣坐在她床頭靜靜地看着她睡覺。他只待了一個小時就匆匆離開,回機場,打機票,飛美國。
那一夜的他像是中了魔咒一樣,只為了看她一眼,來回不惜跨越半個地球。這樣的瘋狂是前所未有的。
後來,每當這種奇異的感覺席卷心頭,他都會用盡一切辦法克制自己。牧遙可以犯錯,他不可以。
沈亦淮擡起她的胳膊,想放進被子裏。一道銀亮色的光芒從她握成拳的掌心滑落,落入鋪在床腳的羊毛地毯上。
那是一條項鏈。
碎鑽密密地嵌入鉑金鏈身,形成花簇狀。吊墜上的櫻桃果實是兩顆完整的斯裏蘭卡天然紅寶石,色澤純淨,毫無雜質。葉子是祖母綠,質地上佳,溫潤剔透。
這是他送給牧遙的十八歲生日禮物。他特地去歐洲找了頂奢品牌的設計師獨家定制,甚至用納米激光雕刻技術在項鏈上刻了她的名字。
這條項鏈花費了他很多心思,他以為她會喜歡。今天她卻告訴他,她把它扔了,所以他才會氣得拂袖而去。
可現在看來,她是故意在氣他。
沈亦淮胸腔中百感交集。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無理取鬧也好任性妄為也罷,他總歸是會原諒她的。
他拾起項鏈,重新放進她的掌心,握了握她的拳頭,将她的手臂放回被子裏,掖好,然後悄然離去。
第二天牧遙醒來,那條項鏈依然在她的掌心。
沈亦淮送她的這條項鏈,她視若珍寶,甚至都沒有拿出來戴過。
她昨天說的是真話,她把項鏈扔了。可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她後來又把它撿回來了。
沈亦淮出爾反爾,沒有回來陪她參加高考,牧遙為此郁悶了很久。她心心念念盼着他能回來陪自己過十八歲生日,可結果呢?
人沒有回來,只寄回來了這條項鏈。
他是不是覺得,一條項鏈就能抵消掉他對她兩年的疏遠冷淡。她在他心裏,就這麽不重要?這麽好打發嗎?
她早就不是一個冰淇淋能哄好的小女孩了。
牧遙讨厭這樣的自己。曾經她的快樂很簡單,可自從發現自己愛上了沈亦淮,她就開始變得貪得無厭。
她想要他,想要一個完完整整的他,想要他時時刻刻的陪伴。再精美的項鏈都比不上他回來看她一眼。
所以當牧遙收到他郵寄回來的項鏈時,她心底的委屈和失落難以言表。她抓起項鏈,狠狠地擲向窗外。
項鏈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從牧遙的視線裏消失了。空無一物的窗外,只有綿綿如針的雨絲飄落在陽臺。
牧遙猛然醒悟,旋即沖出房間,往樓下跑去。
“這麽晚了你去哪裏?”方阿姨見牧遙急匆匆地換鞋,連忙又說道:“外面下雨了。”
牧遙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也忘記了拿傘。她像離弦的箭一樣奔出家門,繞到自己窗戶對應的那片花圃裏尋找那條項鏈。
她孤立無助地站在花圃裏,任憑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濃密的睫毛上挂滿了雨水,視線模糊一片。
她拿出手機,打開電筒,在黑暗中憑借微弱的一束光尋找着那條被她丢出窗外的項鏈。
一道閃電将黑夜劈得大晝,随後轟隆隆的雷聲落下,牧遙頓時渾身一顫。她最怕下雨天打雷。
方阿姨打着傘追了過來,替牧遙擋雨,呼呼的風聲将她的話語吹得支離破碎:“有什麽事也得等明天雨停了天亮了再說,遙遙聽話,跟阿姨回去。”
牧遙卻并沒有停止搜尋的步伐,她嬌嫩的手掌撥開低矮的灌木叢,全然不顧小腿被灌木的細刺刮出一道道傷痕。
牧遙的口中念叨着:“來不及了,會不見的。”
方阿姨又問:“你在找什麽?”
牧遙不肯回答。
雨越下越大,雨點像黃豆般砸下,牧遙的衣服濕透了,可她毫不在意。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順着臉頰滾到下巴處凝成一串細珠。
功夫不負有心人,牧遙終于在花圃的角落裏找到了那條項鏈。
她将項鏈握在手心,合掌祈禱。
老天保佑,她找到了。
當天夜裏牧遙就發了高燒,方阿姨心疼得要死,直說牧遙這孩子脾氣太倔。
可牧遙知道,不是她太倔,而是她無法放下對沈亦淮的執念。
思及此處,牧遙垂眸,從枕頭下拿出一個精致的扁平盒子。盒子是上好的櫻桃木制成的,上面印了一串法語,翻譯成中文是“生日快樂”。
牧遙将項鏈放回天鵝絨底座上,仔仔細細擺好,把盒子重新放回枕頭底下。
方阿姨進屋來拿牧遙的換洗衣物,牧遙連忙問道:“沈哥哥還在家嗎?”
方阿姨道:“不在。”
牧遙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真的生她的氣了嗎?真的再也不管她了嗎?
方阿姨又道:“他昨天夜裏的飛機。他昨晚回來看你了,可是你睡着了。”
牧遙嘴角微微上揚:“真的嗎?”
方阿姨看着牧遙笑道:“我都說了先生最心疼你了,不會跟你生氣的。”
牧遙斂下睫毛,語氣倏然又悶悶不樂了:“可他就回來一天,又走了。”
方阿姨打趣道:“你這麽想他,那你就打電話讓他回來。”
牧遙拿喬道:“我才不呢。”
她還沒有原諒他呢。
九月初,各大高校陸續開學。牧遙考上的是燕州傳媒大學的新聞系,這個專業在全國排名靠前,大家都很滿意。
方阿姨的丈夫杜建國也特地過來,兩口子一起送牧遙去學校報到。
三人到宿舍,方阿姨給牧遙鋪床,杜叔叔去便利店買生活用品。
“平時上課沒空回家,你就在學校住。周末回家,阿姨給你做好吃的。”方阿姨絮絮叨叨地說:“你這孩子有點擇床,也不知道住不住得習慣。”
方阿姨兩口子對牧遙很好,但始終無法代替親生父母。這麽多年,她一直喊叔叔阿姨。牧遙失去父母時十三歲,半大不小的年紀,她過不去心裏那道坎,也無法改口。好在他們都由着她,并不計較。
牧遙坐在床上剝了一只橘子,塞一瓣在嘴裏,這時候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
“在學校好好表現,跟同學好好相處,可以适當參與其他活動。你成年了,有自主選擇的權利,但不能懈怠學習。女孩子在外多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沈。”
牧遙不可置信地看着這條短信,跳了起來,腦袋“嘭”地撞上了上鋪的床板,她連忙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怎麽了?咋咋呼呼的。”方阿姨問。
“沒什麽。”牧遙把這條短信翻來覆去讀了好幾次,一字一句咀嚼着他的意思。
也就是說,他默許她去參加女團了?他不生她的氣了?他也不是真的就不管她了?
牧遙覺得自己簡直太不争氣了。他的三言兩句就能左右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為他哭為他笑。
牧遙編輯信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看她,可想了想,又默默删了。
如果這時候她像只小哈巴狗看到主人似的搖着尾巴迎上去,就表明她原諒了他這兩年的疏遠冷淡。
可她真的很介意,介意到無法釋懷。
于是她用非常高冷的語氣回了兩個字。
“知道。”
這樣比較有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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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想虐一虐的,但是還是不忍心。存稿改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決定讓他們甜一點。
大家吃到的每一口糖都是我用我的發量熬出來的_(:з”∠)_
ps:下章男二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