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四顆櫻桃

“我有什麽好嫉妒的?”牧遙道。

“你好天真。”陸昭昭掰着手指頭一條一條列出來:“長得漂亮又有錢, 多才多藝, 讨人喜歡……你說說哪條不招人嫉妒?”

牧遙沉默。外人果然只看到她光鮮亮麗的一面, 如果可以,她寧願用這些東西換回一個完整的家庭。

“你想怎麽處理這件事?”牧遙換了個話題。

“這是我送你的裙子, 看你想怎麽處理了。”陸昭昭說道:“你要讓她賠嗎?”

牧遙想了一會兒,說道:“她應該賠不起吧。”

“賠不起也得讓她給你道歉,別那麽輕易就饒過欺負你的人,這樣別人以後只會當你是軟柿子。”陸昭昭提點牧遙。

“我想聽聽她怎麽解釋這件事。”牧遙說道:“要不我把她約出來, 我們一起找她談談吧。”

“OK, 随便你。”陸昭昭沒意見,她說道:“對了,那個博主是什麽人, 為什麽發微博來诽謗你?”

“我哪知道。”牧遙解釋道:“說是诽謗,可她又沒有指名道姓說我,都是網友發揮想象力瞎猜的。”

“這就是對方高明的地方啊,你呀,還是小心點。”陸昭昭繼續說道:“尤其是這周就要總決選了,這就跟美國大選前夕一樣,拼了命要往對家身上潑髒水。除了你, 其他幾個選手也被挖黑料了。”

“還有誰?”

“比如那個D站主播尤斯月, 被人扒出直播前期賣肉吸粉。楊悅兮吧, 演戲的時候不尊重前輩。”

“……”牧遙無語, 娛樂圈的水還真是又深又渾。

牧遙給缪雪打了個電話, 說有事想找她, 缪雪一開始推辭,但在牧遙的再三堅持之下,只得應邀。

牧遙把地點定在了一家叫零下七度的酒吧,這個酒吧據說是陸昭昭朋友開的。

牧遙戴了棒球帽,跟陸昭昭去到酒吧角落的卡座。

酒吧中央是一個高凸的小舞臺,迷離的光線搖來晃去,駐吧歌手彈着吉他哼唱民謠。是個很有情調的地方。

牧遙很少來酒吧,她對這裏很好奇,探頭探腦地打量四周,陸昭昭連忙把她的頭按下。

歌手唱完兩曲之後,缪雪出現了。

缪雪今天穿了一條黑色連衣裙,戴了墨鏡。她挨着牧遙坐下,掃了眼空蕩蕩的桌面,問道:“你們沒點酒嗎?”

“我?”牧遙說道:“我不喝酒。”

“不喝酒你來酒吧幹嘛?”說着缪雪揚手讓服務生上了一杯雞尾酒,倒是很娴熟。

“這是我朋友,陸昭昭。我想你應該見過,之前給我們拍過照片。”牧遙介紹道。

缪雪點點頭,直截了當問道:“你是想問你裙子的事嗎?”

牧遙和陸昭昭對視了一眼,缪雪開門見山,不拐彎抹角,完全不像是做錯事遮遮掩掩的人。

“是我剪的。”缪雪說道:“你想聽的就是這個吧?”

“是你嗎?”牧遙盯着她的臉,一字一句問道。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妝的緣故,她面色很白,像是戴了一層厚厚的面具。

牧遙覺得她突然有些不認識缪雪了。

“不是。”缪雪喝了一口酒,紅色指甲點着玻璃桌面。

“怎麽可能不是?”陸昭昭坐不住了。

“小雪。”牧遙深吸一口氣,對她說道:“如果真的不是你,我也不會冤枉你。這條裙子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是朋友送我的。”

“重要?”缪雪挑眉,眼中帶着不屑,“這裙子你只打算穿一次的吧?”

“就算只穿一次,我也會好好保管。”牧遙說道:“就像婚紗,也是一輩子穿一次的,但是沒有女孩會覺得婚紗不重要。”

“那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剪壞了你的裙子。”缪雪淡定地把一整杯雞尾酒喝完,舉手示意服務生再添一杯。

“有人看到你拿着剪刀從更衣室出來。”陸昭昭不想跟她拐彎抹角,看樣子,不拿出證據來,缪雪是不會承認的。

“誰看見的?有證據嗎?”

“你覺得我們會兩手空空來找你嗎?”陸昭昭拿出手機,點開視頻,把牧遙傳給她的視頻當着缪雪的面播放了出來。

缪雪看到視頻的時候臉色變了變,可旋即又恢複平靜。

幾分鐘的視頻播完了,陸昭昭指着手機截圖對缪雪說道:“進進出出那麽多人,只有你是拿着剪刀出門的。”

“那又怎樣?”缪雪說道:“我那天去更衣室就是為了拿剪刀,因為我的裙子有幾處線頭。不然你可以去問服裝老師,是他讓我去找剪刀的。”

“再說了,進進出出那麽多人,剪刀也是放在更衣室裏的,你怎麽知道是我剪了裙子?”缪雪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壁上印着她的口紅唇印。

“這……”缪雪說的是有道理的,這讓陸昭昭一時語塞。從邏輯上講,她的這段話□□無縫。

牧遙給了陸昭昭一個眼神,讓她別說話。

“小雪,我們沒有說那個人就是你。你不要激動。”牧遙說道:“我們會找視頻上出現的所有人來驗證。”

“可你第一個找的是我。”缪雪說道。

“因為你跟我關系好所以我才想第一個排除你的嫌疑啊。”牧遙故作輕松說說道:“現在看來,不是你真的太好了。”

“畢竟毀壞財物罪追究起來也是個比較嚴重的罪名。我特地咨詢了律師,我這條裙子價值不菲,責任人抓到可能要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牧遙看到缪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繼續說道:“如果不是你,那我就可以報告給警方處理了。我自己也沒那個本事抓到罪魁禍首,但是警察把裙子拿過去,檢測一下指紋,或者把所有嫌疑人都帶過去,挨個測謊,總有辦法找到的。”

陸昭昭懂了,牧遙這是欲擒故縱,連忙附和道:“對呀。牧遙跟我說,如果是朋友的話,肯定是有什麽誤會才會這樣的,要是外人她哪裏需要顧及那麽多,直接讓警察抓走就完事了。”

“這……”缪雪似乎猶豫了,她看了看牧遙,神色複雜。

其實她何嘗不知道這是牧遙設下的圈套,但現在,她除了上套沒有別的辦法。

“牧遙,我……”缪雪張了張口,說道:“其實……”

“其實是你剪的,是嗎?”陸昭昭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

缪雪迫不得已地點頭。

“為什麽?”牧遙問道。

“你問我為什麽?”缪雪強忍着把酒潑到牧遙頭發上的沖動,幾乎是咬牙切齒。

牧遙眨眨眼睛,完全聽不懂缪雪在說什麽。

“對你來說,出道不出道其實無所謂的吧?”缪雪漆黑的瞳孔盯着牧遙,說道:“你漂亮,有錢,學歷高,有無數男人圍着你打轉,你多麽優秀。即使不出道你也能過得很好。”

牧遙很震驚,她難以想象缪雪會為了這種事絞了她的裙子。

“你覺得我是你的競争對手嗎?”牧遙難以置信,“就算你絞了我的裙子,我成了笑話,可你前面還有那麽多人。你為什麽要針對我?”

“你沒聽說嗎?”缪雪說道:“每個公司最多只有一個出道名額。”

“什麽?”

“你覺得這公平嗎?”缪雪問牧遙:“憑什麽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得到,我比你努力,比你勤奮,比你進公司早,我好不容易可以成團,你卻一進來就能成團。你可以輕輕松松獲得那麽多的支持,而我即使拼盡全力也無法超越你。”

“你從哪裏聽說來的?”牧遙從來沒聽說過這種說法。

“這本來就是嘉華跟其他經紀公司做出的不成文約定。”缪雪說道:“只要你在我前面,就算你第一,我第二,我也不能出道。”

陸昭昭有點無語,因為缪雪的名次雖然不算低,但是也很難擠進出道位。如果沒有牧遙,晨星娛樂很可能被剃光頭。

“你覺得我是你出道路上的阻礙嗎?”牧遙喃喃道:“可一開始你不是這樣的啊,我記得我剛進公司的時候,你還對我很照顧。”

“誰不想當好人呢?”缪雪冷笑:“你以為我想這樣?”

牧遙懂了,在沒有利益糾紛的情況下,誰不想慈眉善目。可一旦有了利益沖突,就難免橫眉冷對。

牧遙深吸一口氣,對缪雪說道:“可你憑什麽那麽說我呢?”

“說我出不出道都無所謂,不出道也能過得很好……這種話我不能接受。”

牧遙望着缪雪的眼睛,她覺得她看不懂缪雪。

“我知道自己練習的時間比大家少,所以我也是拼了命在練習啊。我為什麽想在這個圈子裏出人頭地,我有我自己的理由。你怎麽能輕易否認我的努力?”

“這是你的夢想嗎?”缪雪問。

牧遙仔細想了想,并沒有表态。

缪雪笑了起來。

“什麽夢想,不過是說些好聽的。你衣食無憂,才能去追逐所謂的夢想。”缪雪嘆息道:“對我來說,我只是掙口飯吃,如果我不能唱歌跳舞,我不知道自己還能靠什麽養活我自己。”

“如果你比我更适合出道,那我讓給你也無所謂。”牧遙淡淡說道。

“你在可憐我嗎?”缪雪問道:“你很虛僞。”

“我沒有在可憐你。”牧遙說道:“我也沒有說我要讓給你。”

“小雪,在我看來,人如果被迫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是很痛苦的。我喜歡唱歌跳舞,所以我願意去努力。如果你做這些只是想養活自己,那你是不會覺得快樂的。”

“你跟我說這些話我很驚訝,就算你出道了,你的心态也不會好。”牧遙繼續說道:“作為朋友,我希望你能認清這一點。也許做別的更适合你。”

缪雪聽了這話,不停地冷笑:“何不食肉糜?說來說去不就是這樣嗎?你覺得你的建議很善良嗎?”

“何不食肉糜”出自晉惠帝司馬衷之口,說的是有一年鬧饑荒,百姓食樹皮,吃草根,更有人為了充饑去吃觀音土,被活活脹死。消息傳到皇帝這裏,皇帝很震驚,他問道:“百姓無粟米充饑,何不食肉糜?”

“小雪,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缪雪閉了閉眼,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很不好的事。

她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缪雪想再要一杯,卻被牧遙奪下。

“你喝太多了……”

牧遙怔怔地看着她,缪雪卻突然情緒崩潰,掩面抽泣,“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

接下來的話讓牧遙大跌眼鏡。

“你記得今年八月,我跟你一起去參加一個生日派對嗎?”缪雪指尖收緊,捏成拳頭,緩緩說道:“你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牧遙當然記得那天晚上的事,她跟缪雪去參加高律師的生日派對,結果她居然見鬼一樣地碰到了沈亦淮,然後她就往後院跑了。

後來的事她就斷片了,只記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方阿姨告訴她,是沈亦淮把她帶回家的。

牧遙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我記不太清了。”

“你當然不記得。”缪雪說道:“如果你經歷過我經歷過的,我相信你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晚。”

“你怎麽了?”牧遙知道事出蹊跷,第二天她還特地打電話給缪雪,但缪雪卻說她什麽都不知道。

“我被送到了一個男人床上。”

“什麽?”牧遙跟陸昭昭驚呆了。

“呵呵,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缪雪笑,“在我經歷了一整晚非人的折磨之後,那個男人喊的卻是你的名字。”

牧遙猶如五雷轟頂。

“你不懂嗎?”缪雪語帶譏诮,“本來該被送上床的人是你,不是我。可是那天你跑了,我就成了你的替死鬼。而那個男人磕了藥,神志不清,來者不拒。”

“在他清醒過來以前,他都以為他床上的人是你。”

這件事的真相遠遠超出了牧遙的預計。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牧遙拼命回想那一晚的事,零星的記憶似乎被喚醒。她隐隐約約想起那晚,似乎有男人跟她纏綿……

她覺得頭有些痛,她分不清那些模糊的影像和感覺是來自現實還是夢幻。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跟沈亦淮在一起的時候,是完璧之身,這是毫無疑問的。

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腦中浮現。

難道是她快要被別人侵犯的時候,沈亦淮把她救了回來?可這件事畢竟事關她的清白,所以沈亦淮只字未提。

如果是這樣……

想到有別的男人碰了她的身體,她就恨不能一頭撞死,哦不,恨不能把那個男人千刀萬剮。

“這……”牧遙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問道:“你為什麽不報警?”

“報警?”缪雪不屑道:“對方有錢有勢,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報警又有什麽用,更何況……”

缪雪欲言又止,不想多說。

“這種事,鬧不好,還說女方是自願的。”陸昭昭拉拉牧遙的胳膊,她說道:“你記不記得燕州以前出過一個輪|奸案,犯事的幾個男的家裏都有背景,硬生生把這件事說成是仙人跳,最後不了了之了。”

牧遙突然覺得自己這麽些年來,接觸到的社會陰暗面太少了。

她光是想象別的男人碰了她的身體就惡心得想吐,缪雪是切切實實受到了傷害,這種傷害放到任何一個女孩身上都難以承受吧。

“到底是誰?”牧遙追問缪雪:“你是說他一開始的目标是我?”

“他看上的人是你,不是我。都是你的錯。”這件事簡直諷刺至極。

缪雪說道:“我真羨慕你,你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用去做就有了現在的一切……”

牧遙覺得很不對勁,她究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讓缪雪這麽記恨她。

牧遙呆呆地看着缪雪,說道:“你該恨的人難道不應該是他嗎?”

這件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牧遙也是受害者。為什麽受害者和受害者要相互嫉恨呢?難道僅僅因為她足夠幸運躲過一劫?

“我不能恨他。”

“不能恨是什麽意思?”陸昭昭問。

缪雪起身拿包,對牧遙說道:“不能恨就是不能恨。”

她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了,我走了。你要報警就報吧。”

牧遙頹靡地癱坐上卡座的沙發上。缪雪說的事對她沖擊太大了,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那她豈不是間接害了缪雪嗎?

換位思考一下,她的幸運是建立在缪雪的不幸上。缪雪心底那麽恨她,她完全可以理解。

陸昭昭用胳膊搗了牧遙一下,“你在想什麽?”

“我就是想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陸昭昭讓服務生開了瓶啤酒,給兩人各倒了一杯,她說道:“我們明明是來抓剪壞你裙子的兇手的,為什麽兇手出現了,我們還把她放走了。鬧到最後,好像還是我們理虧。”

“你相信她說的話嗎?”陸昭昭問。

“我不知道。但是那天晚上确實發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我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很不對勁。”牧遙說道。

“那我從我的角度談談她這個人吧。”陸昭昭說道。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缪雪在我看來,性格、長相、才藝都不是特別突出。你可以想一想,排名在前面的幾個女孩,個個都有讓人記憶非常深刻的點。”

“但提到缪雪,我印象是比較模糊的。你跟我說是她剪了你的裙子,我都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這個人。她話題度很少,可排名卻一直居高不下,我就很納悶,她的粉絲在哪裏?”

陸昭昭給牧遙逐條分析,完了之後,她問牧遙:“我說的你認可嗎?”

經陸昭昭這麽一提醒,牧遙覺得似乎确實是這麽回事。

“剛剛她的話也很奇怪,她說都是你的錯。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種事情不能怨你,你也差點成了受害者。她說她不能恨那個人,為什麽不能恨那個人呢?”

“因為……”牧遙努力搜索着答案。

“因為她并不完全是被迫的。”陸昭昭說道,“如果是你被男人侵|犯了,你會不恨他?換做正常人,都會想把這種畜生千刀萬剮了吧。”

“除非她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陸昭昭補充道:“可我看她不像是這樣。”

“她說那個男人有錢有勢。我不是惡意揣測,但有這種可能。她并不覺得被送上床是難以接受的事。”

“她耿耿于懷的是,那個男人好像喜歡的是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