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你就來

在車上的時候陣雨又下起來,等到下車雨已經密了,盛逢時和袁木各舉一把傘,在公jiāo車站旁邊沒有遮擋的地方道別。路燈亮着,從燈下穿過的雨絲被短暫地印上了光,後又歸于平凡,安靜地劃向傘面,發出最後一聲輕響:“嗒!”

袁木問:“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如果下雨了,明天我們還能見面嗎?”

“下雨就不見了吧。”

袁木問:“如果我想來見您呢?”

“那你就來。”

“好的!”袁木說,“我明天下午來。”

“嗯。”

袁木問:“我能帶菜嗎?”

盛逢時:“帶菜?什麽菜?”

袁木說:“蔬菜,能吃的菜。還有ròu。”

盛逢時問:“你要自己做飯?”

袁木:“可以嗎?”

“我做飯不好吃嗎?”

“我想讓您吃豐富一點。”袁木來兩次吃了兩次西紅柿jī蛋面,她有理由懷疑盛逢一個人在家時都是這麽對付過去的。

“你做飯好吃嗎?”盛逢時對袁木也有所懷疑,袁木年紀這麽小,橫看豎看不像是會廚藝的。

單論廚藝,袁木也不敢自誇,但是比起盛逢時,袁木覺得自己還是qiáng一點的。“我有幾年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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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逢時想說自己還有十幾年的經驗呢,不過口味因人而異,也許是自己做的飯不合袁木的胃。這麽想着,盛逢時就應允了袁木的請求:“帶吧。”

“謝謝。”袁木非常高興,“您喜歡吃什麽菜?”

“我不挑食。”

“好。”袁木看到下一趟車徐徐開過來,內心湧起不舍,感嘆道,“盛老師,我越來越不想和您分開了。”

“你該回去了,再晚就該不安全了。”

“我知道。我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盛逢時站在原地,看着袁木走向公jiāo車,合傘上去,心裏突然也有些不舍得。她轉身朝家的方向走,當公jiāo車從身旁駛過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擡頭望了一眼,然而什麽也沒有望到。

回到家,盛逢時才看到手機上有一條姚若瑜的消息,問明天有沒有空一起吃飯。盛逢時回:中午。隔了幾分鐘,姚若瑜發來時間和地址,盛逢時沒有再回她。

打掃完家裏的衛生,盛逢時坐着休息,不一會兒就接到袁木報平安的電話。

“盛老師,我到了。”

“好。”

“您在做什麽呢?”

“我在休息,在沙發上。”盛逢時單手拿着手機,靠着沙發背,狀态異常放松,聲音低而平,奇異地泛着一點懶。電話那邊的袁木立時聽得心都蘇了。

“我……”袁木說出的這個字帶着顫。

“嗯?”

“我想您。”袁木輕聲說道。

隔着電話,盛逢時也聽到了袁木的緊張,她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袁木的心跳,年輕有力,咚咚如密集的鼓點,敲打在她的耳朵上。盛逢時握緊拳頭,試圖讓自己靜下心,手中的觸感卻十分柔軟,她這才發現自己這麽一會兒一直在捏睡衣角。盛逢時放手撫平衣角,将手機拿開十多秒,再重新貼回耳邊。這次她聽得清楚了,電話那頭只有袁木比平時重一些的呼吸聲。

“嗯。”盛逢時應了一聲。

“明天見。”

盛逢時聽到袁木的聲音已經恢複如常,不由地想:是不是自己的一個字就能讓袁木內心安定?盛逢時猛地收住擴散的思維,回了一句:“明天見。”

盛逢時又多了一個發現――她的思維現在很容易發散。挂斷電話,她在沙發上發了陣呆,驀地感覺到時間流逝,立即停止虛度光yīn,到書房選了本哲學書,慢慢地啃。

袁木看的天氣預報很準,周六真的下雨了,而且是中雨。下雨天坐公jiāo車不方便,盛逢時打車到了餐廳,比約定的時間早許多。她邊看書邊等,很快姚若瑜來了,坐下說:“不好意思,沒想到今天雨下這麽大。”

盛逢時只看過了一頁,合起書說:“沒關系。你到早了。”

“啊,我出門早,省得聽我媽唠叨我不去約會。”姚若瑜叫來服務員。

兩人都點好菜,服務員添過茶水走開。按以往的qíng況,這時候姚若瑜就該絮叨了,但是過了一分鐘姚若瑜也沒有開口。首先姚若瑜能沉默這麽久就很不正常,其次盛逢時覺得姚若瑜今天給她的感覺有一絲不對,于是盛逢時先問:“你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啊,我找你出來聽八卦。”姚若瑜笑着說,盛逢時注意看了一眼,姚若瑜的神态和往常并沒有不同。

“你和小朋友進展怎麽樣了?”姚若瑜問。

“自然。”

“這算什麽回答?上次袁木說你們牽手了,誰主動?小朋友主動吧?你對她什麽感覺?有沒有發展下去的想法?”姚若瑜興致勃勃地等八卦,等了半天,見盛逢時表qíng淡漠根本沒有要說的意思,疑惑道,“逢時?”

盛逢時問:“你在關心我,還是關心袁木?”

“我都關心啊。你是我朋友,袁木以後也是我朋友。”姚若瑜笑容燦爛。

盛逢時說:“今天不聊,吃完就走。”

“你怎麽這樣啊?多少年朋友了,一點八卦都不肯分享,太小氣。”姚若瑜抱怨道,“你和我jiāo流一下,我也好幫你啊,像你這樣悶着什麽都不說,袁木能明白你的心思嗎?你這叫‘注孤生’,聽過嗎?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适合單身的人了。”

“她明白。”

“就算她明白,兩個人不jiāo流會拖慢很多事的進度,萬一你們之間産生誤會呢?你以前單身想怎麽樣都無所謂,現在你快要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了,你們快要在一起了,你想以後幾十年演默劇嗎?”

“我們有jiāo流。”

“心靈jiāo流?你騙誰呢?你有本事一輩子別告訴袁木你喜歡她,看她能堅持多久?”

“姚若瑜,控制qíng緒。”盛逢時皺眉制止。

姚若瑜愣了下,終于安靜。

第一道菜端上來,服務員報出菜名。

盛逢時說:“我認為傾訴對你是更好的選擇。”

“呵,傾訴什麽?我天天被我媽媽催着跟‘男朋友’培養感qíng早點結婚有多煩嗎?我早就習慣啦,小菜一碟。”姚若瑜臉上始終帶笑,那笑容像一張粘在皮上的面具一樣摘不掉,她轉頭催服務員上米飯,盛逢時看到她的頸紋,心想:都不年輕了。

姚若瑜今天qíng緒不穩定,如果姚若瑜願意傾訴,那麽問題還不算嚴重,可是現在這種qíng況超出了盛逢時的預期。

對姚若瑜,盛逢時能做的只有提供建議,姚若瑜聽不聽不是她能決定的,也不該由她決定。一個人只能做自己的選擇,盛逢時無法替姚若瑜承受選擇後的結果,那麽她就絕不會替姚若瑜做選擇,甚至連建議她都僅僅簡單說一遍,因為她不願意背負別人生活的重量。這就是自由,盛逢時享有多年的自由,這種自由的本相是她永遠只承擔着自己生命的重量。

到最後分別,姚若瑜仍然沒有選擇傾訴。盛逢時看着她無懈的笑容,jīng致的妝,心裏不是滋味。她想向姚若瑜施以援手,可她已經習慣冷眼旁觀。

回到家,盛逢時的心qíng還沒能恢複。她很想見到袁木。她想,如果她和袁木之間有一個人可以扮演太陽,驅散yīn雲,那個人該是袁木。盛逢時撥出電話。

“盛老師?什麽事?”

“你來。”

“現在?好。您等我,我先去買菜。”

“不要買了,你來,我們一起出去買。”

“哦……好。”

“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您等我。”

“嗯。”

盛逢時放下手機,心裏舒服很多,突然想到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給袁木打電話。以後會破更多例吧,盛逢時低頭微笑着想,她毫不懷疑這件事。

袁木來得很快,帶了一兜菜。

盛逢時開門看到她手裏的環保袋,蔥太長裝不進去,撅出來幾厘米綠色。

袁木解釋:“我向廚房借的,回去再還錢。”雨傘最多擋住上半身,袁木卷起有點濕的褲腿,露出一截腳腕,脫掉鞋襪,用衛生紙把腳擦gān才穿上拖鞋。

盛逢時看兩眼她的腳踝,說:“我拿條褲子你換上吧,走的時候再換下來。”

“好。”袁木站在客廳中央等着,很快盛逢時從房間出來,手裏拿着一條看上去就很軟和的家居褲。

“穿過的……”盛逢時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要說這句,是不是全新一眼就知道了,何必單說?盛逢時把褲子遞給袁木:“到書房換。”

“好。”袁木十分鄭重地雙手接過,走向書房。

一進門,袁木就看到桌子後面的書架,如她所想幾乎占了一面牆。袁木走到書架前看書名,當看到她也讀過的書,她就感到開心。袁木将家居褲放在桌上,脫身上的褲子。換好之後,袁木看到桌角放着她送給盛逢時的木盒,突然間心裏湧上一股奇異的感覺。這股感覺有點熟悉,袁木盯着一塵不染的木盒,忽地記起來了。

當她在學校上了很多天課,終于回到山裏,呼吸着gān淨的空氣,她就會有這種感覺――身體徹底放松,仿佛變成一棵樹、一片樹葉融入周圍,平日裏收束的感官自由放開無限地延伸,沒有拘束,沒有戒備,沒有別人,也沒有“我”。

那是“回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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