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午的時候,安郁冬突然打電話來,語氣溫和地說:“安洛,爸爸今晚有應酬,不回家吃飯了,你想吃什麽,直接跟你四弟說吧。”

安洛已經漸漸适應了這位父親對兒子的關心,點點頭說:“好。”

安郁冬又說:“我聽小陌說安岩今天也回來了,難得你們兄弟四個能夠聚在一起,你也可以跟他們好好聊聊。”

安洛說:“我知道了,爸爸。”

安郁冬這才放心地挂了電話。

挂上電話之後,安洛自己轉動輪椅到客廳裏,發現只有安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吃水果,安岩和安澤都不在。

安陌見他出來,馬上微笑着說:“哥哥,過來吃水果,安岩帶來的葡萄很新鮮。”他似乎很嘴饞,只要一閑下來,手裏一定會拿上一盤水果。

安洛把輪椅滑到桌前,拿起一串葡萄,摘下一顆放進嘴裏,因為太甜而輕輕皺了皺眉,又把剩下的放回果盤裏,說:“太甜了。”

安陌認真地道:“這種黑葡萄是轉基因培育的新品種,味道很甜的。哥哥不喜歡吃甜的,可以嘗嘗綠色的這種,綠色的是酸的。”說着就遞過來一串帶着水珠的綠色葡萄。

安洛對他說的酸酸甜甜的葡萄完全沒有任何興趣,擋開了安陌遞來的葡萄,低聲說:“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哦。”安陌笑了笑,把葡萄拿回來,自己一顆一顆摘着吃。

安洛沉默片刻,疑惑地問道:“安澤和安岩呢?”

安陌答道:“他們打網球去了。”

安洛微微皺眉,“打網球?”

安陌點頭,“嗯,他們兩個都很喜歡打網球,別墅後面有一個網球場,安澤說下午閑着沒事,正好切磋一番,就把安岩叫出去打球了。”

安洛心裏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仿佛安澤是故意把安岩支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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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卧室時,安澤目光中瞬間閃過的那種濃烈情緒讓安洛的心底有些不安。他并不知道這幾個兄弟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他也不明白安澤的那種情緒到底是因為什麽,只是敏銳的直覺,讓他感覺到,安澤對哥哥的态度似乎并不簡單。

從客廳的窗戶往外看去,不遠處的球場上,兩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正在認真投入地打球,他們顯然不是随便打來消遣的,你來我往的厮殺顯得非常激烈。

安澤穿着件露臂的純黑色背心,麥色皮膚上的汗水在陽光照射下泛起一層瑩潤的光澤,手臂上結實漂亮的肌肉也完全顯露了出來,這樣的裝扮讓他的身材看上去非常的性感迷人,跑動起來的時候,如同一只蟄伏在森林中的矯健的豹子。

他打球的動作跟他的性格一樣,冷靜、果斷、幹脆,擊球也非常有力量,又快又狠,讓對方根本來不及招架。好在安岩打球極有技巧,以柔克剛,兄弟兩人一個以速度和力量取勝,另一個以技巧和花樣制敵,兩人打了很久,有輸有贏,最後倒也是不分上下。

這無疑是一場非常激烈精彩的比賽。

安洛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旁觀這場網球賽,眼前恍惚浮現前世裏一些零碎的畫面——曾經,安揚也經常跟他的愛人蘇子航一起去網球場打球,安洛旁觀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想去了,因為,站在一旁看他們兩人相視而笑惺惺相惜的畫面,安洛只會覺得心如刀絞。

在安揚和蘇子航的世界裏,他永遠只能做一個旁觀者。

沒想到,轉眼竟是如今這樣的局面,安揚、蘇子航那些熟悉的名字早已恍若隔世,關于他們的記憶也在重生之後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眼前清晰的兩張臉,卻是屬于自己重生後的兩個弟弟——安岩和安澤。

安洛心情複雜地看着窗外的兩個弟弟,到現在為止,跟他們的接觸雖然不多,卻也大概了解了兩人不同的性格,不管是安岩的嚣張還是安澤的冷靜,兩種性格都不是安洛喜歡的,相對而言,反倒是堂弟安陌相處起來最為輕松。

似乎是察覺到了安洛的視線,安澤突然扭過頭來,看向客廳的方向。

雖然兩人之間隔着一扇玻璃窗,可那種銳利的目光所具備的穿透力卻在一瞬間直接刺入了心底,仿佛能夠洞悉一切的黑亮眼眸,讓安洛心頭微微一震,不由用力握緊了輪椅的把手。

他不習慣這樣跟人直接對視,更不喜歡這種被人看透心底的感覺。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冰冷外殼,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擅自闖入。

安洛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沒有理會他,扭頭把輪椅轉回了客廳。

***

安洛轉身之後,別墅後面的球場上,兄弟兩人也停下了動作,安澤沖不遠處的草坪揚了揚下巴,說:“到那邊走走,我有話跟你說。”

安岩笑道:“有什麽話這麽神秘,非要在外面說?”

安澤沒有回答,自顧自彎腰收起球拍,轉身往草坪的方向走去。

安岩只好無奈地聳聳肩,跟上他的腳步。

安家所在的別墅非常隐蔽,周圍并沒有其他居民,安岩回家之後就把墨鏡給摘了,狗仔隊不可能追到安家的地盤,他也不擔心被人認出來。

走到草坪旁找了個陰涼的大樹下直接坐下,安岩臉上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放松,“這裏沒有隔牆之耳,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不需要顧慮。”

安澤站在旁邊,臉色平靜地低頭看他,聲音也被刻意壓低了:“安岩,你上次去醫院看哥哥被記者發現,其實是故意的對嗎?”

安岩伸伸懶腰,“你覺得呢?”

“你回國去醫院看他,正好被記者拍到,媒體自然會認為你是為了照顧兄長才拒絕劇組的邀請,真正的原因是什麽,你心裏清楚得很。”安澤輕輕皺了皺眉,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你拖哥哥下水,只想讓他當你的擋箭牌,以掩蓋你跟徐少謙鬧翻的傳言,對嗎?”

安岩微微揚了揚唇角,“你的消息還真靈通,連我跟人不合這種秘密都知道,你不去做狗仔隊簡直是浪費人才。”

“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辦法知道。”

安岩笑了笑,轉移話題道:“看見新聞裏哥哥坐在輪椅上的樣子,你很心疼吧?”

安澤沒有說話。

安岩說:“不過,你心疼也不能沖我發火,這次真的是意外,沒想到那幫娛記會在醫院附近埋伏,我回國的消息只有寥寥幾人知道,顯然是有人提前通風報信,這件事我也會查個清楚。”安岩眯起眼睛,頓了頓,一臉認真地說,“雖然我小時候很調皮,每次犯錯總喜歡拉哥哥出來當擋箭牌,可現在不一樣了,我做事有分寸,這點請你放心。”

安澤沉默片刻,才一字一句低聲說道:“別讓娛樂圈的瑣事影響到他,這是我的底線,你不要再碰第二次。”

安岩笑眯眯地沖他敬了個軍禮,說:“遵命,安澤少校。”

安澤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剛走幾步,突然聽到身後的安岩低聲說:“安澤,你有沒有想過,你對他的維護,其實他根本就不屑一顧。”

安澤驀然停下腳步

“你的付出,永遠都不可能有任何回報。不管你為他做多少,他連個笑臉都不屑于給你。”安岩站起來,看着安澤僵硬的背影,“在他眼裏,你只是弟弟,而且還是最不重要的那一個弟弟,他最不喜歡的就是你這個四弟,你不知道嗎?”

安澤沒有說話。

安岩笑了笑,“你跟他不會有結果,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這個事實。”

安澤回過頭來,“那又如何?”

安岩頗有興趣看着他。

安澤的神色非常平靜,低聲說道:“我只做我認為該做的事。至于他是否回應,那是他的自由。”

說罷便果斷地轉身離開,穩健的腳步看上去依舊堅決如初,似乎任何困難都不會将他打倒。

只是沒有人看見,在轉身的剎那,安澤輕輕握緊雙拳,讓指甲狠狠地刺入了手心。

安岩所說的一切他都非常清楚,每一句話都像在赤裸的傷口上撒鹽。

在哥哥的心裏,不管是喜歡裝可憐調皮惹事的安岩,還是愛吃水果很乖很聽話的安陌,都比那個從小就很懂事的安澤重要。也都比安澤更需要關心。

如果有一天,三個弟弟都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哥哥首先去照顧的一定是最乖最聽話的安陌,其次一定是最會裝可憐的安岩,至于四弟安澤,他只會在最後才抽空過來看一眼——看看四弟有沒有自己處理好傷口。

如果有一天,安陌出事了,他一定會心疼地守在床邊細心照顧;如果有一天,安岩出了意外,他也會打電話過去低聲問候;如果有一天,四弟安澤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光榮犧牲,他大概只會在墳墓前嘆息一聲,說:“早就說過不該去軍校。”

他甚至不會為他流一滴眼淚。

可是,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四弟去讀軍校的真正原因。

這麽多年,早已習慣了他的漠視甚至無視,也知道,在三個弟弟中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自己,雖然很清楚這是事實,可每次聽人直接說起時,心裏還是很難過。

安澤原以為,自己在軍隊磨練幾年,經歷了那麽多的生死考驗,早已練就了堅強冷靜、心硬如鐵的個性。

可無法忽略的是,心底有個地方,依舊是唯獨留給那個人的軟肋。

安洛這個名字,就是安澤心底,唯一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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