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書房內,安光耀神色嚴肅地坐在沙發上,目光深沉地看着面前的兒子兒媳。

安郁冬和周碧珍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後,安郁冬才回頭看向父親,疑惑地開口道:“爸爸,找我們來,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安光耀點了點頭,“之前跟你說過的,關于兩家分公司成立的議案,已經在董事會上通過了表決。你盡快籌備這件事情,下周就讓安洛和安澤到公司上班,也好熟悉一下公司的業務。”

安郁冬沉默了一下,又問道:“您的意思是,讓他們兩個分開去兩家公司?”

“嗯,這也是我考慮很久才做出的決定。”安光耀輕輕嘆了口氣,“這兩個孩子,表面上雖然感情不錯,可兩個人骨子裏都很驕傲,遇到原則性的問題誰也不會退讓,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我怕他們意見不合會鬧得不愉快。”

安郁冬點了點頭,“那爸爸想怎麽分工?讓安洛去娛樂公司,安澤去管理酒店嗎?”

安光耀笑了笑說:“這個還是由他們自己來決定吧。”說着就沖周碧珍道,“阿珍,你去把安澤和安洛叫進來。”

“好的,爸爸。”

周碧珍轉身去叫人,過了片刻,安洛和安澤便一前一後走進了書房。

安洛看了一眼站在屋內的安郁冬,又回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爺爺,疑惑地問道:“爺爺,您找我?”

“嗯,兩家公司徹底分開的事已經确定了,叫你們兩個來是想知道你們的意思。小洛,你對哪邊的生意比較感興趣?”

安洛沉思了片刻,問道:“之前這兩邊的生意都是誰負責的?”

安光耀說:“你爸爸負責酒店那邊的業務,娛樂公司是你珍姨在管。”

安洛點了點頭,“哦,那我還是去酒店吧,我剛剛失去記憶,對娛樂公司旗下的明星完全不熟悉,我怕去娛樂公司之後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酒店的工作大概好上手一些,有爸爸在,也可以多教教我。”

“說得也是。”安光耀笑了笑,扭頭看向安澤,“安澤呢?你有什麽想法?”

安澤淡淡道:“我無所謂。既然哥哥想去酒店,那我到娛樂公司給媽媽幫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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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光耀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定了,你們準備一下,下周一開始正式上班。到公司之後記得要謙虛一點,好好跟前輩們學習,知道了嗎?”

“知道了爺爺。”安洛說罷,回頭看向父親,認真而誠懇地說,“爸爸,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到時候還要麻煩您從頭教我。”

安郁冬的臉上依舊帶着微笑,點點頭說:“那是當然。”

安洛并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任何不對勁的情緒,若不是那些記憶早已恢複,安洛甚至要以為面前的中年男人真的只是一個溫和慈愛的父親。

***

從書房出來後,安洛便轉身回到卧室,沒料安澤也跟了進來,安洛回過頭剛想說話,卻見他把食指放在唇邊,做出“噓”的動作。聯想到之前卧室裏的竊聽器,安洛便閉上嘴,沉默地站在床邊,看他靠近。

安澤走到床邊坐下,從口袋裏拿出平板電腦,打開一個記事本的軟件,調出鍵盤開始寫字——

“你選擇去華安酒店,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寫完之後便回頭看了過來,似乎能洞悉一切一般的目光冰冷而銳利。

安洛拿過來寫道:“沒錯,我想查清楚你哥哥被綁架的真相。”

“難道你認為我哥哥被綁架和華安酒店有關?”

“這只是猜測,還沒得到證實,等我有了答案自然會告訴你。”寫下這行字之後,安洛又皺了皺眉,補充道,“放心,真相大白之後我就會離開。我對你們安家的家業并沒有興趣,不管華安酒店還是華安娛樂集團,将來全都是你的。”

安澤看着這行字,卻只覺得格外刺眼和可笑。

他從來沒想過跟哥哥争什麽,從小到大,哥哥在他的心裏一直就是安家唯一的接班人,否則當年他也不會臨時改變主意跑去軍校。可是如今,哥哥不在了,這一切卻不得不落在他的肩上。

安澤擡頭看了安洛一眼,見他臉上的神色依舊平靜無波,想要開口說些什麽,最終卻只能壓抑住心底的難過,留下句:“一切小心。”便起身離開了。

***

安澤一個人來到了樓上的卧室,那是屬于哥哥的房間,哥哥在這裏一住就住了十多年,卧室裏的每一件家具,似乎都遺留着他的氣息——熟悉而溫暖的氣息。

安澤輕輕走到桌前,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相冊。

那是哥哥高中畢業的那年學校發給每個畢業生的紀念相冊,裏面有他們全班同學三三兩兩好友的合影,以及一張集體大合照。哥哥很讨厭拍照,留下的照片除了七歲那年跟他媽媽的合影之外,就只有這個畢業紀念冊裏的照片。

安澤從集體大合照裏一眼就找到了哥哥的位置,他站在第二排的最中間,身邊的同學都笑得非常燦爛,只有他的臉色十分僵硬,每次對着攝像機的時候他都會做出這樣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嘴唇微微抿着,目光直直盯着前方,一臉嚴肅。

再往後翻,就是安洛、安澤、安岩和安陌四兄弟的合影。安洛畢業那天,爺爺請了專業的攝影師去學校拍畢業照,還把在高一上課的三兄弟也叫過來和哥哥合影,除了這張四人的合影之外,安洛還分別跟每一個弟弟都合拍了一張照片。

這也是從小到大,二十多年的時間裏,安澤跟哥哥唯一的一張合照。

直到現在,安澤甚至還清楚記得當時的心情,第一次跟哥哥合影的自己緊張到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安洛也很緊張,他每次面對鏡頭的時候都會變得僵硬,于是,兄弟兩人一個比一個僵硬,照片裏的兩人并排站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圖書館門前的一對雕塑。

不怕死的安岩在照片出來時還開玩笑說:“你們兩個臉上的表情僵硬成這樣,就跟拍結婚照似的……”

照片裏,穿着校服的安洛看起來還有些青澀,同樣穿着校服的安澤,身高已經比哥哥高出了五公分,兄弟兩人并肩站在一起,手指緊張地放在身側,目光直直地盯着相機,一臉嚴肅的樣子,怎麽看都覺得好笑。

那一年,考上重點大學的安洛,因為帥氣的容貌和獨特的氣質吸引了一大批女生的情書。那一年,比他更加青澀的安澤,也終于确定了自己對哥哥的感情,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痛苦掙紮之後,在心底做出了默默守護哥哥的決定。

那一年已經過去了很久,可那些感覺卻還深深地刻印在心底。初次的心動,青澀的愛戀,痛苦的掙紮,以及慎重的決心,都鮮明得恍若昨日。

然而此時……

時隔多年,再次看着當年這張青澀的照片,安澤卻難過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哥哥……你真的……不在了嗎?”

安澤輕輕摸着照片裏的人那張熟悉的臉,像是留戀,更像是訣別。

他始終都無法相信,那個讓他深愛多年、守護多年的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沒有一場像樣的葬禮,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可是一個又一個有力的證據擺在眼前,他不得不說服自己去相信。

安澤看着那張照片,沉默地看了很久,眼眶中湧出的淚慢慢朦胧了視線,照片裏安洛的臉也變得越來越模糊。終于,安澤輕輕閉上眼,強忍住流淚的沖動,伸出手把那張合照從相冊裏取了出來。

他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相片的邊框,調整好大小,再輕輕地,把它放進了自己的錢夾裏,一打開就可以看見的位置。

哥哥,如果你真的離開了……

我也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

一周之後,已經可以正常走路的安洛,跟着父親出現在了華安酒店的內部大會。

幹淨整齊的白襯衣上打着簡單的條紋領帶,一身淺灰色的西服襯托出他修長美好的身材,冷冷淡淡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可奇怪的是,就是這樣沒多少表情的臉,卻有種獨特的吸引人的氣質,穿着整齊西裝的安洛,身上似乎散發着一種引人犯罪的禁欲誘惑。

安洛的出現,成功地引起了衆人的好奇,尤其是公司裏年輕的單身女性們看着這樣帥氣的安家大少更是心跳如鼓。

這個傳說中被綁架之後差點喪命、醒來時不僅失去記憶而且雙腿殘廢的可憐的安洛,居然在這麽快的時間內就恢複如常,不僅沒有絲毫大病初愈的虛弱,他臉上的表情反而非常鎮定,平靜的目光中透着一種難以忽略的淩厲氣勢。

他坐在他父親的身旁,安安靜靜地聽着各部門的彙報,臉上始終波瀾不驚,好像是沒怎麽聽懂,又好像一切都了然于心。大家都猜不出他真正的想法,偶爾偷偷看去,也只能看見他沒什麽表情的俊美的側臉。

會議結束之後,安洛被任命為副總,在酒店的權利僅次于他的父親。對于華安酒店這種安家的私人産業來說,太子爺直接空降當個副總也沒什麽稀奇,稀奇的只是,這位安家大少實在漂亮得過分卻也冰冷得過分,讓人猜不着、又摸不透。

同時,華安娛樂集團的會議上,跟媽媽一起出現的安澤也成功吸引了衆人的視線——尤其是他的目光,深邃銳利的目光簡直讓人不敢直視。據說他曾經是個軍人,氣場實在是有點吓人。

在媽媽周碧珍的全力支持下,安澤上任後開始按照自己的管理理念實行改革,毫不手軟地把幾個無能的負責人撤掉,提拔了幾位有才華的年輕人上來,幾個有潛力的明星也制定了重新包裝的計劃。安澤處事向來果斷,毫不拖泥帶水,從小到大唯一遇到的無法處理的難題,或許就只有對于哥哥的感情。

下班時間,安澤開車回家,在門口看見了一個似乎很溫暖的畫面——

從國外回來的安岩正一臉笑容地站在門口,将剛剛下車的安洛緊緊地抱住,笑眯眯地道:“哥哥,我就知道,等我回來的時候你一定會康複。看到你終于能夠正常走路,我真的好欣慰。”

安洛微微笑了笑,說:“你拍戲拍完了嗎?”

“還沒,劇組放了兩天假,我回家來看看你。”安岩說着又仔細打量了安洛一番,贊嘆道,“哥哥現在當了老板就是不一樣,看上去比以前帥多了。”

安洛剛要答話,回過頭去驀然對上一道深邃的目光,雖然隔着車窗,可那樣淩厲的目光卻讓人心底微微一顫。

今天的安澤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一身黑色的西裝看上去極為沉穩,如果說以前的他穿着軍裝時身上是那種剛毅血性的軍人氣質,現在換上西服的他,已經成功轉變成了一個商界精英的形象,這樣正式的着裝,也讓他一下子成熟了許多。

安澤打開車門,款步走了過來,在安洛面前半米處停下腳步,低聲問道:“第一天上班,還順利吧?”

安洛輕聲答道:“挺順利。”

安澤點了點頭,說:“進去吧,該吃飯了。”

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門口,安岩才撓了撓頭發,一臉疑惑地說:“哥哥,你有沒有發現,安澤的心情似乎很差?你們兩個是不是又吵架了?”

安洛沒有回答,直接轉身走進了屋裏。

安岩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沉默片刻後,才無奈地聳聳肩,輕聲嘆息道:“真是兩塊硬石頭,一個比一個難搞定,唉……”

這天晚上,安家兄弟四人和安郁冬夫婦以及爺爺安光耀,一家人圍着餐桌一起吃晚飯,氣氛很是和睦,周碧珍甚至親自下廚做了幾樣拿手的好菜。

看着安洛和安澤正式到公司上班後穿西服、打領帶的成熟模樣,安光耀也是打心底裏高興,還專門拿出珍藏了很多年的紅酒,加上安岩和安陌也難得在家,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團圓飯,搞怪的安岩時不時說出一些笑話來調節氣氛,飯桌上頻頻傳來愉快的笑聲。

沒有人料到,這或許是安家一家人最後的晚餐。

此時,南郊的一棟別墅裏,一個男人正坐在轉椅上優哉游哉地抽煙,煙圈升騰而起,讓他的整個周身都罩上了一層朦胧的煙霧。

香煙抽了一半,他突然用中指彈了彈煙灰,把煙頭輕輕摁滅在煙灰缸裏,懶洋洋地開口道:“魚兒已經上鈎了,最後的計劃,開始準備了嗎?”

身旁的年輕男子唇角露出個微微的笑意,俯身在他耳邊說:“您放心,已經在布置了。”

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衣服的下擺,淡淡說道:“小睿,你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完全信賴的,只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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