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閻浮提
令尤清歌翹首期待的出發日很快就到來了。
臨行前一晚,她和藍追道了別,剛回到油桐小築,就見木玥正往她的包袱裏塞瓶瓶罐罐的仙丹妙藥。湊近一看,跌打損傷頭疼腹痛一應俱全。
木玥嘴裏千叮萬囑,眼中滿是不放心。尤清歌卻只覺得歡喜之情源源不斷地從內心溢出,全身上下都充滿着所向披靡的法力。
“玥姐兒你放心吧!你以為我冷若冰霜的面孔下只有一顆傻氣火熱的心嗎?安啦安啦~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不到辰時,尤清歌就來到了山頂天門,一面欣賞着日出,一面等待着絲桐上仙的到來。
朝霞熏染下的無邊雲海中,瑞霭紛纭,祥光缭繞,微微聳入的須彌山頂,不時泛着虛空色澤。
身邊突然閃現出一道玉石拱門,萬丈光芒從拱門中流瀉而出,晃得她看不清門後的世界。
“油桐仙子,久等了。”
清潤如泉的聲音悠悠傳來,尤清歌聞聲回頭,樂念之對她微微颔首,右手還保持着施法捏訣時的樣子。她嗖的一聲迅速起身,風一般蹦跶到他身邊,嘴上歡快地喊着:“絲桐上仙,我們出發吧!”內心裏卻已無限循環地叫嚣着:絲桐上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如隔三世哇!
樂念之點了點頭,一個流星步法,瞬間便消失在玉石拱門後。尤清歌急忙跟上,進入後卻覺得眼前盡是一片白茫茫,凜冽的風聲不停地從耳邊呼嘯而過,灌進她的衣袖,把袖袍鼓得像個帆船。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卻被一雙有力的臂彎扶住。
手腕處傳來暖暖的溫度,他拉着她穿過拱門裏的異度空間。
幸福來得突然而又短暫,尤清歌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出了拱門。
下一瞬,拱門便化作巴掌大的月牙玉石,被樂念之收入袖中的太虛之境。
“到須彌山腰的四天王天了。南閻浮提就漂浮在那第七座金山外的鹹海上。”
尤清歌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這須彌山周圍環繞着七座金山,山與山之間各有一海。第七座金山外,複有大海水。海面薄霧缭繞,外圍又被一座大鐵山如牆繞之。
待到他倆騰雲來到鹹海邊上,尤清歌才發現海面上缭繞的薄霧竟是縷縷香氣。
“接下來就從水路走吧。騰空降臨的話,只怕會驚吓到南閻浮提衆生。”
說話間,樂念之從袖袍中拿出一把三寸大小的五弦琴擲到海中。那五弦琴遇水便不斷放大,直到變得如扁舟一般大小。
尤清歌提着裙角上了五弦琴,在一根靠海的琴弦上坐好,徑自打量起琴身來:樣子為伏羲式,項、腰各有半月形彎入;琴身上的斷紋精美流暢,顏色古樸。如此雅致端莊的造型,想必是絲桐上仙的九霄環佩了。
她轉頭望着浩瀚的鹹海,想着一時半會應該到不了南閻浮提,遂從懷裏拿出《雜林全注》,遞了過去。
“吶,送你了!”
“仙子是如何向梧桐上仙要到這本天書的?”
“這個嘛……秘密!” 尤清歌的眼裏滿是頑皮的笑意,豎起食指在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
樂念之的嘴角上揚,也不追問,低頭便翻閱起書來。
尤清歌看着他全神貫注的模樣,那眉眼之間熠熠生輝,一時竟然移不開眼。
低頭閱書的樂念之似是覺察到了什麽,略略擡眸,卻正好捕捉到尤清歌慌慌忙地轉頭面向大海,耳根處一片燒紅。
天邊是一抹絢麗的朝霞,海空上有惬意翺翔的飛鳥。
乘着風越過海洋,從今日起,就可以和你朝夕相處了!你知不知道,你就像是我日夜追逐的海島,是我繞着打轉的星月。心願的小小滿足,心中的惬意似浪花輕輕拍打着船舷,又似成群的魚兒游過心田。
猶在神游太虛之際,她突然瞧見翻騰的海浪中一朵黑色的水花騰空濺起,滋的一聲化作一縷黑煙,把她吓了一跳。
此時,身後傳來樂念之雲淡風輕的聲音:“這黑色海浪,內有水精,一旦入身,仙體變重,可能再也無法騰雲駕霧。即便可以,只怕也飛不到天宮。”
尤清歌不禁心澹澹然,移步到最中間的琴弦,正襟危坐。
行了半日,漸漸能望見南閻浮提的輪廓:南狹北廣,形如車箱。待到靠近海邊,只見有河水從一巨大的異獸口中噴湧而出,分流一級,再奔騰彙入大海之中。
将将靠岸,忽聞得吼聲如雷,從海水中鑽出一彪形大漢:兩肩寬闊,三面四臂;其中兩臂向上舉起,橫握寶劍;頭發根根豎起,猶如火焰。
“好容易睡個午覺,是哪個不懂事的偏偏挑在這個時候行船,攪得海浪飛濺,擾了我寬肩大爺的美夢!”
嘯吼聲一落,頓時雷鳴電閃,狂風大作,海面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原來是你們兩個仙人。不在天宮享樂,跑來鹹海做什麽!我寬肩本就厭惡仙人,你們還擾了我的午覺,必須以死來謝罪!”說完又是一聲怒吼,萬丈海水築成一道高牆迎面撲來。
這寬肩是個阿修羅。三界中有四種阿修羅類,分別為天、人、鬼、畜四道所攝。居住在海底的阿修羅道,攝于六道之畜生道,福報與天人差不多,只是他們略為苦逼地沒有酒喝,因此這一類的阿修羅又稱為“無酒”。無酒阿修羅是好戰的衆生,因為他們嫉恨于四天王天、忉利天的天人在其頂上悠游自在,故常與天人戰鬥。
尤清歌方欲變幻出“素女瑟”迎戰,卻被一股真氣推到十丈外,無法再向前靠近。她焦急地望着樂念之的背影,見他召回海裏的九霄環佩,衣袖翻飛之間,席地而坐。
熟悉的音律響起,琴弦上無數的白光疾飛而出,化作片片利刃,向寬肩襲去。
他彈奏的正是那一夜攝去她心神的“寒泉漱石”。此刻,所有的音符卻成了冰冷的攻擊利器。前一秒還猶如高牆快速前進的海水,在碰到利刃的一瞬間,停止了移動,又在利刃穿過的一剎那崩塌成細碎的水滴,如雨點般落回海裏。而利刃的速度卻絲毫不減,呼嘯着從寬肩的頭頂而過,立馬又調轉了方向,凝結成三個碩大的飛輪,瞄準寬肩飛速襲來。
電光火石之間,血肉橫飛,寬肩的手足被削去一半。那飛輪利刃步步緊逼,寬肩上天下地仍擺脫不掉,只好化身遁入海螺之中。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整個海岸風和日麗,仿佛剛才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尤清歌急忙跑上前,焦急地問道:“仙上,你沒事吧?”
“沒事。”樂念之默了默,複又開口道:“到了南閻浮提,就別再喊我仙上了,叫我樂念之吧。”
“對對對,我都忘了!仙上以後喊我尤清歌吧。我直呼仙上的名諱有些不敬,要不,我喊你之哥哥吧?”
“不好。”
“那喊你念念?要不,之之?”尤清歌一臉認真地望着他。
樂念之俯視着她,有些無語。
“哎呀,還是喊你之哥哥好了!之哥哥,我們該去哪裏找萬年古桐呢?”
“這裏濕氣較重,重巒疊嶂;川澗中适合金絲楠木生長,先去尋尋看有無金絲楠木吧。”
尤清歌尾随着樂念之,回想起剛才也是這般在他身後,被他保護着,一股暖流在心底緩緩漾開。
行至日落時分,遇一竹亭,內有石桌石椅。
二人走入竹亭,樂念之輕揚廣袖,拂去桌椅上的灰塵。
“先休息會吧。” 他淡淡地道。廣袖翩翩,依舊不染纖塵。
“嗯。”尤清歌沖樂念之莞爾一笑,心下愈發覺得他好,處處照顧她,全然不像那個讨厭的竺易衡,一貫以取笑她為樂。
她欣賞着周圍的景色,心中一片怡然自得。這竹亭左麥櫻右绛桃,下有水池,水木明瑟。微風吹過,落花簌簌,彌散一地。不遠處有三三兩兩的浣女在池邊洗衣,時不時傳來悅耳的笑聲。
笑聲停後,飄來一陣宛轉悠揚的歌聲。尤清歌細細聽來,竟是一首情歌,詢問竹亭上的翩翩公子,家中可有妻室。
樂念之自然也聽懂了歌聲。此時,他的眼眸低垂着,長長的睫毛微微扇動,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尤清歌看了他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想他定是害羞了,與方才處變不驚從容應敵的模樣大相徑庭,頓覺十分有趣。
她一個俯身,趴在石桌上靠近他,繼續調笑到:“才剛踏上南閻浮提就被人獻歌示愛,好一個玉面郎君啊!你看今日桃花灼灼,宜家宜室,不如……”
樂念之緩緩擡眸,正對上尤清歌的雙眼,可那墨瞳裏卻沒有一絲羞澀,反而藏着一股隐忍的笑意。
尤清歌頭一回被他這樣近距離長時間直視着,那一雙朗目如星,看得她滿面通紅,突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戲弄的人,方才那番話聽起來倒像是她在向他提親。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