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水至清則無魚,狗不要臉則無敵
梁以璇繼續擇菜, 餘光瞟見邊敘把壇子拎上了島臺,居高臨下地睥睨着那群泥鳅,像在看一群命不久矣的蝼蟻。
慢慢地, 他用執刀叉的優雅姿态捏起了一把鋒利的剪子, 觀望片刻,将剪子頭伸進壇中。
一剪子下去, 伴随着清脆的一聲“嚓”, 壇子裏“嘩啦”一陣響——
泥鳅們四散逃竄開去。剪子剪了個空。
邊敘挑一挑眉, 往梁以璇那兒看了眼, 見她沒注意這邊動靜, 若無其事地重新展開剪子,醞釀了會兒, 又是快準狠地一鉗。
嚓——
又剪了個空。
接二連三的空響之後, 邊敘擱下剪子, 揉揉脖子, 舒張起了五指。
但事實證明, 即便是能夠在一分鐘之內輕松彈奏完《野蜂飛舞》的手速, 也未必快得過泥鳅的身手。
十幾個回合之後, 邊敘的襯衣被黏膩的水沾得星星點點, 而整壇泥鳅毫發無傷, 甚至游得還更生龍活虎。
梁以璇搖頭嘆息:“這樣行不通的,你試試先把泥鳅抓起來拍暈。”
邊敘偏過頭,眉梢輕輕揚了起來:“……抓?拍?”
梁以璇只是記得以前外婆是這樣殺活魚的,總歸萬變不離其宗,四下一搜尋,遞給他一副家務手套。
邊敘閉了閉眼,戴起手套往水裏撈, 竭力忽視那令人作嘔的滑膩觸感,用力往下一抓。
泥鳅落入手中,他掌心一翻,順勢往案板上一拍。
剛才還滑不留手的玩意兒這就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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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過如此。
邊敘嘴角一揚,掐起泥鳅尾巴,正要叫梁以璇來看,那泥鳅忽然一個吃痛,回光返照似的從他指間滑了出去,滴溜一個高抛物線一躍而起……
梁以璇好端端低着頭在洗手,驀地後頸一涼,低低“啊”了一聲。
沙發那邊聊着天的衆人紛紛扭過頭來。
邊敘一滞之下,一把摘掉手套:“……別動。”
又軟又涼的活物貼着皮膚胡亂扭着身體,梁以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氣都不敢喘,哪裏還敢動,手僵腳僵地定在了水槽前。
邊敘一手握住她的肩,一手往她襯衫後領探進去,把那泥鳅挑了出來。
梁以璇垂下眼,看着這回真啪叽摔暈了的泥鳅,感覺自己也快暈了。
被氣暈的。
她緩緩擡起眼睑看向邊敘。
“我……不是,它剛才裝暈……”意識到這會兒不是告狀的時候,邊敘閉了嘴,從手邊抽了幾張紙巾,去給她擦拭脖子。
梁以璇顫抖着撥開他的手,轉身匆匆往樓梯走去。
邊敘在原地默了默,偏頭望向最近的機位,用那根剛剛徒手觸碰過泥鳅的食指指着鏡頭:“一分鐘,我要看到這壇東西從我眼前徹底消失。”
下一個切的環節是沈霁和程諾負責。
看這一出亂子,沈霁接過了梁以璇剩下的活,讓邊敘也上樓去收拾收拾。
邊敘沾了一身狼狽的腥水,倒想立刻去淋個熱水澡,走到二樓樓梯口卻有些遲疑,忍耐着先拐去了梁以璇的房間。
房門緊閉,邊敘側耳聽了聽,沒分辨出裏面的動靜。
“梁以璇?”他試探着敲了敲門。
屋裏沒人響應。
“我……”邊敘低咳一聲,“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還得了嗎?
梁以璇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還是忍不住生氣。
也不知道她是倒了幾輩子黴,要跟着邊敘受這種罪。
尤其當她聯想到,今天這簽抽得這麽巧,說不定又是節目組和邊敘沆瀣一氣的結果。
梁以璇越想越煩悶,聽門外人遲遲不走,朝外提高了聲:“回你房間去,我今天不想再看你一眼!”
梁以璇去浴室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再下樓時,沈霁和程諾剛好完成切的環節,跟林笑生和潘钰交了班。
客廳沙發坐了個梳着雙馬尾的年輕女孩,正往四處東張西望。
應該是剛被段野接回來的四號女嘉賓。
看見梁以璇,女孩眼睛一亮,站起來對她揮了揮手:“嗨,是梁老師嗎?”
梁以璇微微彎身,點了點頭:“你好,我是。”
“哇,你真人比正片裏還好看欸……”女孩一臉羨慕地目不轉睛盯着她。
“謝謝,”梁以璇笑着走上前來,指指沙發,“坐吧。”
女孩在沙發坐下。
“這位是趙夢恩小趙同學,目前是南淮師範音樂學院在讀大學生。”收工了的沈霁朝這邊走來,跟遲到的梁以璇補充介紹。
“對,梁老師喊我小趙或者夢恩就好。”眼看沈霁和梁以璇被自己隔開,趙夢恩倏地站起來給他讓了座,“霁哥你坐我這兒!”
這最後到的女嘉賓顯然看過了前四期正片,不光一眼認出所有人,還開天眼地清楚大家的人物關系——比如沈霁和梁以璇的雙箭頭。
沈霁笑着跟趙夢恩道了聲謝,在梁以璇旁邊坐下,低聲問她:“現在好點了嗎?”
梁以璇後頸其實還有點發涼。
不過都是心理作用,也不能算有什麽事。
她搖搖頭說:“沒事了。”
沈霁是不想在新嘉賓面前提起梁以璇的窘迫事,這才壓低了聲,但這一幕悄悄話看在旁觀者眼裏就不那麽單純了。
邊敘站在樓梯口,遠遠望着這邊,眼色黯了下來。
趙夢恩眼尖地發現了人,朝樓梯口大力揮了揮手:“邊老師!”
邊敘朝聲來處掃了眼。
趙夢恩激動地站了起來,快步迎上前去:“邊老師你好!我是你的粉絲,我叫趙夢恩,你可以叫我小趙或者夢恩……”
邊敘像沒聽到似的,目不斜視地跟人擦肩而過,在梁以璇對面那張單人沙發椅坐下,盯着她和沈霁之間僅僅十公分的距離,眯了眯眼——
那麽寬的長沙發非要粘在一起,是身上裝了對吸鐵石嗎?
梁以璇正在感謝沈霁剛才幫她收拾了爛攤子,做了剩下的活。
趙夢恩尴尬地重新坐回了沙發,又重振旗鼓地跟邊敘搭話:“邊老師,我真是你的忠實粉絲,你以前在國內的音樂會我幾乎場場不落都聽過,你寫的歌我也都熟得能倒背如流……”
邊敘似乎聽煩了,見梁以璇專心跟沈霁說着話,真像她撂的狠話那樣一眼也不看他,撐膝起了身,冷冷留下一句:“那你慢慢背。”
“……”
梁以璇落了點心理陰影,一看到邊敘就會回想起泥鳅落進衣領的毛骨悚然。
午餐時長桌兩邊各坐四人,邊敘坐在東南角,梁以璇就挑了西北角,這才勉強吃得下飯。
因為是歡迎趙夢恩的午餐,餐桌上的多數話題圍繞她展開,梁以璇坐在角落安安靜靜聽着,知道了這小姑娘跟她同齡,在音樂學院主修聲樂,從小就熱愛音樂。
也難怪她說自己是邊敘多年的鐵杆粉絲。
梁以璇偶爾望去一眼,都能看到趙夢恩看着邊敘的眼睛在發光。
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梁以璇有點恍惚地望着趙夢恩。
邊敘剛好捕捉到梁以璇這“黯然”的眼神,品啧了下她的心理活動,嘴角一牽,然後調整回嚴肅的表情,對喋喋不休的趙夢恩擡了下手:“王——”
趙夢恩住了嘴一愣。
“劉——?”邊敘皺了皺眉。
餐桌上安靜下來,周圍一圈人齊齊看向邊敘。
“李——?”
“邊老師你在叫我嗎?”趙夢恩小心翼翼眨了眨眼,“我姓趙……”
“哦,”邊敘輕輕點了點頭,“趙小姐,吃飯時候跟梁老師學習一下儀态,少說點話?”
“……”
梁以璇擡起頭來。
邊敘對她攤了攤手。
“……”梁以璇莫名其妙地皺皺眉,重新低下頭去。
這別墅裏的飯菜本就入不了邊敘的眼,又因為早上的泥鳅倒了胃口,邊敘一頓飯下來幾乎沒動筷子,心思也全然不在吃這件事上。
等衆人擱了碗筷,他才像等到感興趣的環節,問了句:“都吃完了?”然後看向梁以璇,“梁老師,我們洗碗?”
今天中午的“洗”是他和梁以璇包辦,洗碗也理應在這範圍裏。
梁以璇就說他怎麽會幹坐到最後。
原來在這兒等着她呢。
梁以璇淡淡道:“不勞動邊老師了,我想我一個人洗得更快。”
趙夢恩瞅瞅邊敘的臉色,遞去一個臺階:“啊邊老師,你剛才好像都沒怎麽吃菜,要不去吃點水果吧,我替你幫梁老師洗。”
“不用,”邊敘笑了笑,“我喜歡洗碗,洗碗是我除了音樂以外的第二愛好。”
“……”
如果這時候有回放,林笑生一定要倒帶到邊敘進組的第二天,放出他高貴的那句“拉這麽多贊助,連裝個洗碗機的經費都沒有”。
梁以璇搖搖頭,無言以對地收拾起一摞碗筷去了廚房。
邊敘在餐桌邊看了會兒那一個個沾滿菜漬油漬的餐盤,目不忍視地撇開頭,用兩根指頭捏着餐盤的邊角,跟上了梁以璇。
餐桌上衆人各自散去。
安靜的廚房裏,梁以璇一聲不吭,也沒耐心像上午那樣再對邊敘細細教學。
邊敘只能有樣學樣,模仿她的做法,忍着胃裏的翻江倒海,把餐盤裏的剩菜用筷子撥進垃圾桶。
等所有剩菜處理完畢,梁以璇給垃圾袋紮緊口子,拎出了門。
剛倒完垃圾走回門口,看到趙夢恩從玄關出來。
“梁老師!”
“嗯?怎麽了?”
趙夢恩殷切地看着她,指指樓上:“小諾姐在樓上拉人鬥地主,我看霁哥也在,要不你去跟他們玩,我來幫邊老師洗碗吧!”
“你确定嗎?”梁以璇猶豫着提醒,“他……不太擅長做家務,可能會給你添亂。”
梁以璇給邊敘留了點偶像包袱,沒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話說出來。
趙夢恩拍拍胸脯:“我确定,梁老師你就安心把廚房交給我吧!”
廚房裏,邊敘低着頭洗了三遍手才終于把油氣洗幹淨,為了不報廢第二件襯衫,忍受着嫌棄套上了圍裙。
聽見腳步聲靠近,邊敘擡起頭,剛要問梁以璇接下來怎麽辦,一眼看到了笑嘻嘻的趙夢恩。
“邊老師,我來陪你洗碗吧!”
邊敘臉色一沉,往她身後望去。
趙夢恩順着他的目光扭過頭,往樓梯看了眼:“哦,梁老師上樓跟霁哥他們鬥地主去啦。”
邊敘面無表情地沉默了三秒鐘,解開系帶,摘了圍裙往旁邊一扔。
“邊老師,不洗了嗎……”
“嗯。”
趙夢恩皺起臉,噘着嘴可憐巴巴看着他:“可你剛不還說這是愛好嗎……”
邊敘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轉身往樓上走去:“不好意思,新愛好,鬥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