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兔兒爺
“前面有個讓可卿姐跳樓的男人讓您給他回個電話,說是您大姨媽來了。”江彬不想再被老板的思路牽着,轉移話題道。
劉建深聽了這話面不改色地在櫃門上的穿衣鏡前照了照:“哦?這個月似乎來早了幾日。”
“……”
“幫我回個。”劉建深走到辦公桌前,在N次貼上寫下個手機號遞給江彬:“就說……大姨媽吃好喝好,侄兒公務繁忙,得了空再去請安。”
江彬心道哥你就裝吧!無奈地跑出去,到會客室的小隔間裏用辦公電話撥了個號。
片刻後,那之前調戲缪可卿的男子的聲音出現在了電話那頭,江彬将劉建深的話轉述了一遍,那男子輕笑一聲道:“小表弟破瓜了?”
江彬囧了下,忙幹笑道:
“您真幽默……”
“昨兒個聽說你們中心開了微博,趕巧就見到個挺有意思的頭像,故而截圖留念……”男子又道:“麻煩幫我問問小表弟,這麽有創意的頭像是誰的主意?”
江彬一驚,并不知這位皇親國戚知道了多少,唯有盡可能使得語氣波瀾不驚道:“好,我定會轉達。”
男子卻不挂電話,只在彼端沉默。江彬猜也能猜出此時他一副好整以暇地端着話筒挂着欠扁微笑的樣子,終于繳械投降道:“為人民服務是我的榮幸,有事您盡管吩咐!”
男子得了這話頗為滿意,不疾不徐道:
“我姓何,何揚,你叫什麽?”
江彬咬牙切齒道:
“我叫紅領巾。”
江彬被迫給何揚留了聯系方式回到劉建深辦公室,劉建深正專注地翻閱歷年的項目資料,讓江小同學不好意思開口和他提大姨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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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目前沒接到別的任務,他開了中心微博的頁面,才寥寥幾個親友粉,于是去服務中心的群裏吼一聲,讓同事們召喚認識的都過來關注一下。
幹完這個,江彬又開始發呆,他還沒想好中心微博具體要發些什麽內容,要用什麽語氣發才更讨喜。
思索間,正瞥到劉建深辦公桌上的星巴克杯子以及邊上一包未來得及泡的咖啡,于是“紅領巾”決定做好事,輕手輕腳地端了杯子拿了咖啡去茶水間給泡。
江彬滿腦子都是微博的事,撕開那巴掌大的咖啡外包裝,也沒在意那咖啡包外頭的一圈硬板紙,撕開口倒進杯裏,加滿水找了根一次性筷子調一調。
想了想,掏出手機拍了一張,上傳到中心的官方微博,下附文字:老板太辛苦了,我們都很關心他。
确認微博發布後,江彬端着杯子走進小黑屋,将咖啡擱到劉建深跟前,劉建深聞到香味,這才從資料中擡起頭來。
江彬似乎從劉建深那的眼神中看出一絲感動與贊許,于是一咧嘴露出八顆牙道:“雷鋒做好事不留名!”
劉建深指了指一旁筆記本電腦上的微博頁面:
“但每件事都寫到日記裏?”
江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做得太明顯了……
坐回到自己位置上,江彬打開微博刷了刷,下面有托兒們的留言,諸如“可真體貼啊”“你們服務中心的氛圍不錯喲”之類。
江彬正得意呢,服務中心的技術部負責人葉震辛忽然道:“原來老板喜歡喝這個牌子的挂濾。”
“挂濾?”江彬疑惑。
群裏靜默了片刻,還是葉震辛好心截了張微博上的圖,那杯子旁還留着咖啡的包裝袋。
馬尾美人仇小冰看到這對話便道:
“江彬,你該不會是把粉直接倒在杯子裏沖了吧?”
江彬愣了愣,忙去度娘查了一下挂慮咖啡,原來剛才那內包裝外的一圈硬板紙是用來支起來架在杯口上的,沖泡的方法是往研磨好的咖啡粉包裏灌沸水,咖啡就會過濾到杯裏……
江彬“啊”地一聲,眼見着劉建深端起杯子就要喝,立刻大喝一聲:“不許動!”吼完又想咬舌頭:
“啊……不是老板,我是想說,一大早的空腹喝咖啡不太好……”
劉建深看了看江彬,又看了看咖啡,頭一點,手一揮:
“那你喝了吧!”
江彬霎時淚流滿面,他從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毀滅證據,可是此時腦中只有“絕不能讓老板知道我這麽洋盤”這一個念頭,于是大義淩然地走過來,仰頭就灌下一口。
矮油……那個苦啊!比從前奶奶常給他熬的中藥還要苦上百倍!江彬強忍着這令人咋舌的苦澀,眼一閉,嘴一張,又灌下幾口。
喝下大半杯無意一瞥,竟發現劉建深的筆記本電腦正開着中心官方微博的頁面,鼠标還點在自己手機拍的那張圖裏的咖啡包裝袋上……
江彬捧着杯子,呆滞地将視線移向劉建深,劉建深望着他,目光深邃,唇畔含笑。
霎時一個晴空霹靂把江彬劈醒了——敢情這貨是故意的!
江彬悲憤間想起了劉胡蘭董存瑞草原英雄小姐妹……可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為五鬥米不得不折腰,江彬發作不得,只能找了個借口拿着杯子出去将剩餘的“罪孽”倒掉。
群裏還在詢問江彬後事如何,江彬漱完口回來憤憤不平地回道:“我都喝了!”
靜默片刻後,一片“壯士”之聲整齊地刷屏。
這邊,始作俑者劉建深看完手頭資料,把江彬叫過去交代任務。江彬揣着筆記本字跡潦草地記下,又回到筆記本電腦前插上移動硬盤開始按着劉建深的意思彙總整理資料。
江彬是那種做事非要一口氣做完否則渾身難受的人,待他初步整理完資料,已是中午十二點了。新人剛進來的三個月內是不包飯的,江彬為了省錢,都是前天晚上多燒些菜,剩下的帶來當午飯。
劉建深此時也還在敲鍵盤,他平日裏很少去樓下食堂吃,多是叫外賣的,江彬覺着他必定嘴巴很刁。
但今天劉建深似乎忙得沒時間顧及午飯,老板不吃,江彬也不好意思吃,只有忍着饑腸辘辘開着Q向好友抱怨。
忽地,一個消息窗口彈出來:
“好久不見你了,今晚過來訓練嗎?”
是學長齊陸。
大學時代,江彬只參加了一個空手道社團,并且堅持了四年。如今工作了,他便向大多數已經畢業的學長學姐一樣,漸漸荒廢了。
新人一批批地進來,老人一批批地離開,只有個別幾個已經升到黑帶的學長學姐還在帶新人訓練,齊陸便是其中一個。
江彬對于齊陸是很感激的,自己剛進社團的時候,菜鳥一只,空有一腔熱情,卻總找不着門路。齊陸看他這樣,便經常在訓練後留下來單獨輔導他,江彬想起齊陸便覺得心頭一陣暖意。
前段時間齊陸也和他說過,教練的社會道場是向老人開放的,希望他們都能回去練練,江彬總找各種借口推脫,此時也是一樣。
“可我那麽久沒練,韌帶都拉不開了。”江彬故伎重演。
“我帶的都是新人,基礎練習而已,你綁根白帶過來好了,權當鍛煉身體。”齊陸當真以為江彬只是怕自己技術生疏了,被師弟師妹們看輕。
江彬本想堅持拒絕的,但瞥了眼一旁的劉建深,最近心理壓力挺大的,心中确實非常渴望一場淋漓盡致的宣洩……
“那……我過來看看吧?”江彬還沒下定決心。
“成!”齊陸最是了解這個師弟婆婆媽媽的個性,他肯從殼裏探出腦袋就已不易了,之後循序漸進便是。
江彬讓齊陸把訓練的時間地點用短消息發到他手機上,查了查過去還挺方便。
“怎麽還不去吃飯?”劉建深忽然的一句,把江彬吓了一跳。
“這不您還沒吃嗎?”江彬端着職業笑容。
“沒事,你先吃。”
江彬得了這話,便不再客氣,出了小黑屋取出自己的樂扣飯盒微波爐加熱一下。
同事們都下去吃飯了,江彬等到加熱完,取出飯盒打開蓋子。飯盒裏是昨天做的肉餅子炖鹹蛋、魚香肉絲,以及今早炸的兩根臺灣香腸。
“怎麽都是葷的?”
冷不丁兒的一句把江彬驚得險些筷子掉地上,回頭就見了劉建深湊得極近的臉,于是下意識地偏首拉開些距離道:“我不喜歡隔夜的蔬菜……”
劉建深又湊近些,對着那些個菜色道:
“看起來還不錯……”
江彬一聽那言下之意,便唯有假惺惺道:
“您要不要嘗嘗?”
江彬以為向來嘴巴刁的劉建深必定不屑于他這些家常菜,卻未料到劉建深一口答應了:“好啊!”
江彬被噎住,盡管不樂意,但還是放下飯盒站起身。
“幹什麽?”劉建深問他。
“拿一次性碗筷。”
劉建深擺了擺手,随即抽了江彬手中筷子,在他呆滞的目光中,夾了一筷子肉餅子炖鹹蛋放進嘴裏。咀嚼片刻,劉建深不動聲色地又将筷子伸向了魚香肉絲……片刻後,面無表情的劉建深再次将筷子伸向了臺灣香腸……
江彬呆呆地看着劉建深半坐在自己椅子扶手上,一口一口地吃着,直到飯盒裏只剩了米飯,劉建深這才放下筷子,語重心長道:“多吃葷菜,容易酸堿失衡……”
無肉不歡的江彬壓抑住心中的憤懑,聲音略帶顫抖道:
“不吃肉……怎麽有力氣幹活?”
劉建深随手從缪可卿桌上拿起一根保鮮袋包着的黃瓜交到江彬手裏,撫着他的毛發,哄孩子般柔聲道:“小兔子每天吃青菜蘿蔔,不照樣長得白白胖胖?”
“咔嚓”一聲,黃瓜斷了。
這時候外頭響起按大門密碼的滴滴聲,劉建深爽快地起身走了,江彬無語地起身去冰箱裏找“老幹媽”下飯。
項目部的同事們還在聊着方才吃飯時說起的話題,忽聽缪可卿一聲怒吼:“江彬你竟趁我不在夾斷了我的黃瓜!”
衆人噴,随即群情激奮地詢問江彬是何時夾斷的如何夾斷的喊着誰的名字夾斷的……
江彬憤慨,遂将劉建深的惡行公諸于衆,項目部的同志們紛紛向江小同志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并致以誠摯的慰問,随即以自己辦公桌上的豆苗、蘆荟、仙人掌等盆栽争相投食,并喚之曰——兔兒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