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路見不平(四)

即使名字叫張三,也一樣要下面條。

席停雲站在客棧廚房的竈臺前煮面條,霍決坐在門外看店夥計劈柴。

店夥計手腳利落,三兩下就将大塊大塊的木頭劈成長條。

霍決道:“你的刀法不錯。”

店夥計笑道:“砍了十幾年的柴,哪裏算得上什麽刀法。”

“很精準。”

“謝了,嘿,你要不要來試試?”店夥計熱情相邀。

霍決道:“我只會洗碗。”

店夥計:“……”

席停雲端着托盤出來,“相公,走啦。”

店夥計看着霍決兩手空空地跟在後面,很是看不過去,“你一個大男人,怎麽讓你娘子端面?”

席停雲和霍決同時止步,回頭。

席停雲反應極快,輕輕一笑,将托盤遞過去,“相公,有勞。”

霍決不吭聲地接過來,繼續往前走。

店夥計看着他“灰溜溜”的背影,滿意一笑,低頭繼續幹活。

霍決和席停雲進院落的時候,平主和龐小大正在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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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主道:“天下四大名酒,未央雪、一月春、五谷酒、姐妹歡,若能盡嘗,人生無憾!”

龐小大道:“未央雪出不得京師,一月春熬不過一月,平主若要品嘗,須親臨京師和江南。”

平主悵然一嘆,“江南尚能成行,京師……除非有一日南疆王能君臨天下。”

龐小大端酒杯的手一頓。

平主道:“龐兄怕了?”

龐小大笑道:“怕什麽,我這個首領又不是皇帝封的官兒。”他轉頭看在旁站了一小會兒的霍決和席停雲,“我聞着面香就饞,快快端上來!”

面泡在湯裏有些發脹,卻依舊很有嚼頭,連平主這樣吃慣山珍海味的人都忍不住點頭贊許。

霍決和席停雲原本要走,誰知平主叫人搬了兩把凳子過來,請他們坐下。

席停雲表現得十分不安,頻頻扯霍決的袖子,像是想說又不敢說,不說又很想說。

霍決看他一臉糾結,終于開口問道:“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席停雲面紅耳赤,羞澀道:“是。”

平主揮了揮手,即刻有人引他前去。

霍決坐下來。

等席停雲從茅房回來,發現霍決的座位前多了一張矮桌,上面放着點心和酒。

“賞的。”霍決道。

席停雲感謝了一番。

平主道:“聽你們口音不像當地人。”

龐小大道:“可巧,這個問題我也問過。”

“哦?”

“他們來自瓦灣村,賢弟可聽過?”

“孤陋寡聞了。”平主端起酒輕啜一口,笑得意味深長。

霍決道:“延平鎮向西,入定亂山,南行數裏就是。”

平主道:“因何遷徙到此?”

席停雲便将當初應付龐小大的理由這般這般那般那般地說了一遍。

平主皺眉道:“我南疆境內也有食不飽腹之事?延平鎮,定亂山……這應當是那飛龍治下吧?”

龐小大自顧自地喝酒。

“我們村老爺叫賈斯文。”席停雲說得順口。

平主道:“……好名字。”

龐小大笑眯眯地将話岔開去,“平賢弟的名字不是更好,平主平主,一生做主。”

平主呵呵一笑,“只要龐兄不誤會我想掃平主子就好。”

龐小大道:“賢弟哪裏的話,在南疆……誰能當賢弟的主子?”

平主握着酒杯,笑容漸冷。

“是了,賢弟胸懷大志,是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裏的。”龐小大自顧自地說下去。

平主道:“我是南疆王賞飯吃的,天高皇帝遠,我何必放在眼裏?龐兄才是真正的胸懷大志,一邊有顏初一這樣的好外甥,一邊結交那飛龍,不費吹灰之力盡收半個南疆于囊中,我自愧不如。”

龐小大訝異道:“賢弟哪裏聽來的謠言?”

平主道:“龐兄要否認與顏初一的關系?”

龐小大笑道:“初一這個外甥我倒是想否認,只怕姐姐不肯。說到那飛龍,最近見面已是一年前,那次賢弟也在場,還與他推杯換盞,相談甚歡,要說結交,哥哥我怎麽也要排在賢弟之後。”

平主道:“如此說來,龐兄與那飛龍沒什麽交情?”

“點頭之交。”

“那龐兄如何看待他行刺王爺之事?”

龐小大瞠目結舌道:“行刺王爺?此事又從何說起?”

平主道:“龐兄不知?”

龐小大道:“無人通知。”

平主心裏罵狐貍,嘴上卻道:“看來是況兄忘了知會。那飛龍在青花江截殺王爺,江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幸得上天庇佑,王爺武藝高強,方才躲過一劫。只是那飛龍犯下如此大逆之事,總要有個說法。”

“江上如何屍橫遍野?”

“……只是形容死了很多人。”

“王爺只有一個。”

“就他沒死。”平主似乎覺得此說法有不敬之嫌,連忙補充道,“我适才說了,王爺武藝高強,躲過一劫。”

“哦。”龐小大道:“賢弟是說,況兄此次召集是為了一個說法。”

平主嘿嘿笑了兩聲,“說法之後,自然是做法了。”

龐小大道:“如此大事,該由王爺親自定奪。”

“況兄是王爺的舅舅,王爺那裏就不勞你我費心。我見龐兄是看在你我相交一場的份上提個醒,外頭風言風語說得真假難辨,我聽到也罷了,我是信得過龐兄為人的。落到王爺耳朵裏是何想法,就不由你我做主了。”

龐小大氣定神閑地拱手,“多謝賢弟提醒,不然我真的還蒙在鼓裏。”

“好說好說。”平主的笑容一頓,因為有鼾聲響起。雖然輕淺,奈何近在咫尺,叫人難以忽略。他轉頭看向好半天沒動靜的面鋪夫婦。

席停雲輕輕地推了把霍決。

霍決茫然地睜開眼睛。

席停雲小聲道:“大人在看,你快坐好。”

霍決坐好,且打了個哈欠。

平主道:“昨晚睡得不好?”

霍決道:“還好。”

平主道:“可你很困。”

霍決道:“悶了就困。”

平主笑道:“你是嫌我悶還是嫌龐兄悶?”

“自然是我。”龐小大道,“賢弟聲如黃鹂,妙語連珠,怎會聽得悶?”

……

平主自認為臉皮不薄,但在龐小大面前,還是差了幾厘,所以他臉紅了。

席停雲賠笑道:“是,大人的聲音的确好聽。”

霍決瞪了他一眼,“娘子,你不守婦道。”

席停雲委屈地低頭道:“相公,我只是說說。”

霍決道:“出嫁從夫。”

席停雲道:“面都是我做的。”

霍決道:“我洗碗。”

“不如明天換一換?”

“……”

兩人一番對話落在平主和龐小大眼裏,俨然是一個吃醋的丈夫和一個撒嬌的妻子在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

平主幹咳一聲道:“兩位已是我名下面鋪的攤主?”

霍決道:“過了今天就不是。”

平主道:“為何?”

“我們只賣一天。”

平主看向手下。

手下點頭。

平主笑道:“我要在這裏住上幾天,不如請兩位暫且留下,工錢就比照今天的。”

霍決擡眼,“六十兩?”

平主一愣。

手下又點了點頭,只是這次點完頭之後,眼睛一直看着鞋。

平主道:“好,就六十兩。”

霍決看席停雲。

席停雲面上流露貪婪之色,輕輕扯了扯霍決的袖子,矜持道:“相公做主。”

霍決想了想道:“我們下午才來,是半天六十兩。”

平主:“……”

霍決道:“一天是一百二十兩。”

平主微笑道:“我按時辰算,一天做三個時辰,一個時辰二十兩。你們今天還缺兩個時辰。”

霍決又看席停雲。

席停雲氣得捶他肩膀,似乎在怪他漫天要價。

霍決道:“成交。”

平主道:“一天三個時辰?”

“嗯。”霍決嘆了口氣,“娘子愛財。”

席停雲嬌羞地垂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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