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平地風波(四)
窗外大街傳來乒乒乓乓聲,由遠而近。
“抓住他們!”
幾個衙役叫嚷從街那頭沖過來,他們前面,兩名刀客飛快地在人群中穿梭。街上擁擠的人群雖然阻擋了衙役追趕的腳步,同時也攔住了他們逃跑的路線。
兩撥很快從窗下掠過,直奔另一頭。
席停雲輕輕關上窗道:“鎖琴山莊很不平靜。”
霍決好似對外面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對着鏡子摸了摸頭發,“好像比以前低了。”
席停雲道:“因為你長高了。”
霍決不吭聲地站起來,走到席停雲面前,用目光無聲地比了比,然後控訴般地瞪了他一眼。
席停雲尴尬道:“不太明顯。”
霍決道:“你打算用誰的臉?”
席停雲想了想道:“王爺介不介意有一個我這樣的跟班?”
“……醜的不要。”
席停雲笑道:“幸好我會易容。”
霍決斜了他一眼,“每個人的喜好是不同的。”
“王爺喜歡大眼睛還是小眼睛?”
“不大不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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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王爺這樣?”
“像你這樣。”
“王爺怎麽知道我的眼睛有多大?”
“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大?”
……
席停雲苦笑道:“我認輸。”
霍決滿足地走到桌邊坐下,倒了杯水,氣定神閑地看着他。
席停雲起身往外走,邊走邊道:“我暫且回避。”
“等等。”霍決皺了皺眉,端着茶杯慢吞吞地站起來,“我去外面等你。”
席停雲停下腳步,一臉受寵若驚道:“多謝王爺。”
霍決路過他的身邊時候,突然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不要露出令人讨厭的表情。”
“……”
一炷香時間過去。
席停雲從房間裏出來,已成了一個外貌平平,毫不起眼的青年,只是身上的衣服是霍決手下準備的一件白色絲質長袍,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個跟班穿的。
他苦笑道:“能在王府手下做事,真是榮幸。”
霍決道:“很好看。”
“衣服還是臉?”
霍決起身,抓着長槍順着樓梯往下走,“身材。”
仍是鎖琴山莊。
卻有六部首領出門相迎。
況照大笑着拍了拍霍決的肩膀,“阿決,你總算來了!舅舅看不到你,心裏總是不踏實。”
“王爺。”龐小大拱手行禮。
顏初一、平主、赦僙和那飛龍跟着行禮。
況照看在眼裏,不動聲色道:“這裏是你娘的居所,就當自家,不必拘束。”
楊雨稀突然上前一步,“王爺。”
霍決道:“都免禮。”
“謝王爺。”
一片整齊的應答聲。
席停雲看在眼裏,疑在心頭。當他是張三媳婦兒時,所見所聞明明是那飛龍受其他五部排擠,為何換了個身份,況照倒成了不合群的那一個?
況照到底是修煉多年的狐貍,十分懂得如何為自己鋪臺階,笑容不改道:“我準備了晚宴,好好替你接風洗塵!”
“有勞舅舅。”霍決微微一笑。
況照心底稍稍踏實。
一行人進山莊。
這次,況照将晚宴安排在假山邊上,清風從池面刮來,微濕微涼。
大圓桌,坐八個人綽綽有餘。
席停雲站在霍決身後,執壺斟酒。
觥籌交錯,談的都是風花雪月,好似假那飛龍從未出現,好似那味辛并未死,好似阿裘戰書并沒有射進鎖琴山莊。
散席後,況照特地将霍決安排在王妃住的露英閣,正好與他相鄰。
露英閣。
朱漆新紅,仿佛有人為了掩飾院落的破敗而故意漆上去的。
霍決走到門前,遲遲未動。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席停雲輕吟道,“王妃一定是一位超凡脫俗的絕世佳人。”他語氣真摯,并無半分輕佻不敬之意。
許久。
霍決伸手推開門,“她是。”
靠近門的角落放着兩個架子,架子上各有一個碧玉托盤,托盤裏各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縱是在見慣了皇宮裏各種各樣奇珍異寶的席停雲也不禁眼睛一亮。
霍決走到桌邊,點亮燈籠。
燈籠有八角,每個角上都挂着一串指甲蓋大小的珍珠,顆顆圓潤光滑。紙面上繪着美人圖,身姿婀娜,翩若驚鴻。
席停雲依然留在門外,笑道:“請王爺早點歇息,小人告退。”
霍決道:“等等。”
席停雲腳步一頓。
霍決問道:“你睡哪裏?”
席停雲道:“自然是下人房。”
霍決指着外屋的小床道:“跟班睡這裏。”
席停雲一怔道:“我怕污了王妃的閨房。”
霍決道:“她不會介意。”
席停雲聽他如此說,只好邁步進來。
霍決轉身進了內屋,半晌才道:“我要沐浴。”
“是。”這些事對席停雲來說都是做慣了的。當上大內總管之前,他什麽樣的髒活累活雜活都幹過。即使被百變老怪收為徒弟也沒有改變,直到他在十個學徒中成為唯一學成出師的衣缽傳人。
出了小院,就看到外面站了一排聽候差遣的家丁,可見況照在霍決身上頗下心思,知道霍決不喜被人打擾,便讓他們在外候命。席停雲除吩咐他們燒水之外,還叮囑他們煮些宵夜備着。做完這些一轉頭,就看到楊雨稀和赦僙朝這邊走來。
“楊總管,赦大人。”他行禮。
楊雨稀身體微側,笑呵呵道:“不敢當不敢當。”
席停雲擡頭,發現赦僙正好奇地盯着他的臉猛看,不由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赦大人?”
赦僙小聲問楊雨稀道:“他真的是席停雲?”
楊雨稀道:“他跟着王爺,所以他是。”
席停雲:“……”或許霍決是對的,今時今日,他已經不需要僞裝,因為再怎麽僞裝,他在別人眼中都是自己。
赦僙啧啧道:“說實話,我昨晚還是将信将疑的哩!要不是看了假那飛龍的易容術,我真不相信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把自己任意妝扮成另外一個人。”
席停雲道:“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
赦僙道:“哦?比如說?”
席停雲道:“至少嬰兒,我是怎麽都扮演不來的。”
赦僙聞言大笑,“你比傳言有趣得多,我喜歡你!”
席停雲愣了愣,就聽楊雨稀問道:“王爺在屋裏?”
“是。”席停雲正要引他們進去,就看到霍決已經出來了。
“王爺!”赦僙笑道,“你這張臉順眼多了。”
霍決道:“你一點都不順眼。”
赦僙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
楊雨稀道:“王爺,我們屋裏說。”
“嗯。”
說是進屋,進的卻不是王妃的閨房,而是西廂一間客房。
席停雲點了燈,倒了茶,正要走,就被霍決拉住了。
赦僙訝異地看着他們交纏的手,疑惑地看向楊雨稀。
楊雨稀自然也看到了,卻視若無睹,“王爺可知,那味辛的屍體被衙門帶走沒多久,就在街上被人劫走了。”
霍決道:“哦。”
赦僙道:“王爺難道一點都不好奇他們劫屍體做什麽嗎?會不會是,那個跟本不是那味辛,而是其他什麽人?易容術既然這麽神奇,在一層假皮再貼一張假皮也不是難事。”
霍決和楊雨稀一起看席停雲。
席停雲搖頭道:“那人的确是那味辛。”
易容大師都這麽說,赦僙自然無話可說,“那是為何?難道這具屍體上還有別的古怪,不能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