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概要完

他的聲音不算輕,至少周圍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不夜天這三個字,令雲渺渺渾身一僵。

與他相熟的幾人聞聲走了過來,看了看眼前這個瘦削的姑娘,轉而問:“寒輕,你認得她?”

言寒輕還有些猶豫,又細細打量了一番:“看着像是不夜天的小奴阿九。”

“阿九?”友人俯下身瞧了瞧她的臉,但凡北若城中的公子哥兒,無論是尋歡還是吃酒,多少都踏入過不夜天,一個雜役的臉的确記不住,但雲渺渺的容貌,卻令他們想起了另一個人。

“這姑娘怎的與不夜天曾經的花魁娘子生的這樣像?”

有此感慨之後,引得從北若城出來的幾人紛紛上前打量。

言寒輕詫異地望着她“你,你怎麽是個女子啊?”

不夜天是什麽地方,但凡進過北若城的都有所耳聞,言寒輕此言一出,衆人便紛紛懷疑起雲渺渺的身世。

與曾經名噪一時的花魁肖似的臉,還曾在不夜天做過小奴,其來歷多少都能猜出幾分。

雲渺渺低着頭,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言寒輕眼中閃過一絲鄙夷:“你是晴茹姑娘的女兒?”

雲渺渺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一旁的人忍不住猜測:“她要真是晴茹姑娘的孩子,那她爹又是哪一位?”

“一個青樓花魁生下的孩子,哪個曉得誰的種?看她這副樣子,多半也答不出吧。”

雲渺渺抿了抿唇,似乎沒什麽興致,乖順的腦袋沖着他們,那些錐心之辭仿佛拳頭打在棉花上,沒激起一點波瀾。

言寒輕眉頭一皺,口中啧了聲:“你娘是個千人枕萬人騎的妓子,你在不夜天這麽多年,不會也”

意猶未盡的話,令在場之人無不浮想聯翩,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幾份不懷好意的揣測。

雲渺渺始終一言不發,只能望見她半垂的眼,有一下沒一下地眨着。

餘念歸一回頭便瞧見雲渺渺被一群人圍着,落在了後頭,趕忙跑了回來,先将人拉到身後,一臉戒備地盯着為首的言寒輕:“你們作甚!”

衆人吃了一驚,旋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其中一人規勸道:“餘姑娘,你這個清白人家的女子還是離這個青樓出身的野種遠些好,免得平白污了你的清譽。”

“什麽?”餘念歸一下沒聽明白,言寒輕便道出了雲渺渺的來頭。

話音未落,餘念歸便毫不客氣地往他腿肚子上狠狠來了一腳。

“姑娘家的清譽也由得你在此編排!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暫且不論,看你談起不夜天如此滔滔不絕,想必也是常客了吧!不要臉的浪蕩子,再不滾遠點,休怪我不客氣!”說着,她便作勢要拔劍。

言寒輕沒料到她會這樣兇,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吃痛地捂着腿。

“你這女子!”

“我怎的了?”餘念歸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探向懷中的靈心玦。

言寒輕捏了捏拳,終究還是有些發虛。

畢竟青樂城餘家可不是那等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戶,若真動起手來,誰占上風還真難說。

況且,他們這邊的喧鬧聲已引起了步清風的注意,再不依不饒地鬧下去,保不齊會斷了他日後前程。

他可不想在上山之前得罪天虞山掌門的徒弟。

權衡之後,他又看了雲渺渺一眼,卻被餘念歸擋了下來。

“還看!”

他臉色發僵,看着不遠處的步清風,只得悻悻散去。

“怎麽了?”步清風走了過來,見她二人臉色不大好,便多問了一句。

“沒,沒事!”餘念歸怕他追問下去,慌忙擺手,拉着雲渺渺快步走到前頭去了。

避開了閑雜之人,餘念歸瞧着她垂眸不語的樣子,忍不住得替她憤憤不平:“他們都那樣說你了,你怎麽不争辯幾句啊!”

雲渺渺默了默,神色淡淡道:“同他們吵,并不能改變我是不夜天出身的事實。”

她似乎壓根沒打算否認自己的出身,也沒有任何難以啓齒的尴尬。

坦坦蕩蕩,一如她此刻的眼神,連一絲動搖都無。

餘念歸心頭咯噔一下,想起言寒輕和那些人說的話,一時語塞:“那,那也不能任他們欺負啊!你就一點也不生氣?”

她抿了抿唇:“生氣麽好像有一點。”

“傻渺渺!要我說,你方才應該狠狠招呼他一拳!那等口無遮攔之人,就是欠收拾!”她叉着腰,憤懑不已,絮絮叨叨地囑咐她下回可不能這麽白白受欺負了。

雲渺渺陷入了沉默,在餘念歸看不到的地方,不動聲色地瞥了身後的言寒輕一眼,眸中冷意一閃而逝。

是夜,一行人在林間露宿,步清風與其他天虞山弟子在四周布下了陣法,以作提防。

天漸漸暗了下來,吃了些野兔肉後,衆人便各自去歇下了。

言寒輕避開了友人,走進了密林中,望着漆黑一片的林子,他面色微沉。

“把我喊出來,自己卻藏頭露尾的嗎?”

他想起方才在火堆邊,為所有人盛湯的雲渺渺将碗遞給他時,在他耳邊低聲說的話。

她會邀他單獨一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憑她那細瘦得仿佛一折就斷的胳膊腿兒,他倒也沒什麽可怵的。

在林中轉了一圈,雲渺渺依舊沒有現身,正當他覺着八成被那丫頭耍了,打算回去找她算賬之際,忽然感到一陣地轉天旋,腿肚子一軟便跪在了地上。

他下意識地探了探自己的脈搏。

像是毒,又有些不對勁。

錯愕之際,他發現自己不僅渾身疲軟,竟然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不過片刻,便倒地不起。

眼前漸漸模糊,耳邊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他吃力地擡起眼,望見的是繡着桃花的靛青色衣擺,寬大的袖下,露出的了一截寒光湧動的利刃。

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了那碗湯。

雲渺渺親手遞給他的兔肉湯。

他再度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竟被繩索緊緊地捆在樹幹上,遠處的火光忽明忽暗,似是比他方才走得還要遠許多。

渾身的骨頭像是被拆了一遍,身上的衣裳也沾滿了草葉和泥巴,可想而知他是怎麽被帶到這個地方的。

他試圖掙紮一番,卻發現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想喊,也氣若游絲。

夜風寒涼,掀起了斑駁樹影中一片柔軟的衣擺。

他登時渾身一僵,戒備地望着樹下的人,咬牙切齒地詢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層雲散去,薄涼的月白落在了林間,照進那雙沉靜的眼眸中,她一步一步從樹下走出來,手中的匕首微微一晃,寒芒刺眼。

言寒輕頓時怒上心頭:“你這個小野種!還不松開本公子!”

雲渺渺靜靜地望着他,待他罵夠了,才不緊不慢地走上前。

“下在你碗裏的藥,是我從不夜天偷出來的,這種藥沒什麽叫得上來的名兒,但是常用來對付不聽話的新姑娘,服下之後,少說一個時辰動彈不得,你大可以喊倘若你這虛軟無力的聲音真的能被聽到的話。”

她輕描淡寫的口吻,仿佛只是剛剛捉了一只兔子,至于一會兒是要扒皮去毛嗷嗷待煮,還是提溜起來慢慢折騰,也不過在她一念之間。

這一刻,言寒輕切切實實地感到了自己大概要完。

雲渺渺:我這人不記仇的。

言寒輕:那你先把繩子給我解開!

月黑風高夜,正是磨刀霍霍向杠精的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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