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荏苒之歲

玲珑染霜,草葉沉霧,天虞山雖為仙境,卻到底是在人間一隅,不見冬夏,入秋後卻還是會冷一些的。

遠處的浮山間,禦劍而行的白衣弟子翩然而過,山河連綿,樓閣婉約。

曲橋上的弟子們小聲嘀咕着近來的新鮮事兒,諸如清風小師叔前幾日已突破金丹期,修得半仙之體,乃繼端華長老後又一個未至而立,便達參天之境的弟子。

再如少陽山仙君之女孟逢君昨日舉着白鵺劍,非要一個名叫雲渺渺的女弟子同她比試劍法。

那雲渺渺瞧着一斤骨頭二兩肉的,佩劍也着實不起眼,居然真答應了。

其結果自然是孟逢君仗着白鵺劍之威,險些把人從風華臺上打下去。

奇的是,那雲渺渺明明挨了一頓教訓,爬起來後居然瞧不出半點氣惱,撣了撣衣裳就走了。

真不曉得是什麽心性,這般能忍

這邊正唏噓着,南苑中忽然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咆哮。

“雲渺渺!我要殺了你!!”

乍然如驚雷,吓得林中金雀下到一半的蛋都給憋了回去。

衆人齊齊一哆嗦:“那聲音是孟逢君吧?”

“她原來這麽兇的嗎?”

“平日裏瞧着還挺有大家之風的,不過扯上東苑那二位可就”

“雲渺渺你給我滾出來!”南苑的嘶吼聲回蕩在山間,餘音缭繞,久久不絕。

山風掀起滿樹青花,似佩環叮咚,四時不謝的玲珑,鋪開了半山花海。

柔軟的花瓣翻飛飄零,林中劍光如星,一道白影飒飒生姿,陡然一停,那花瓣便輕輕地落在她手中的劍鋒上。

鵲尾銀冠,束着細軟的鴉發,晨光中,泛出淡淡的赭色,額間綴一枚菱青石,雪青的短流蘇在發絲間微微搖搖晃。秀麗的細眉下,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盛着斑駁的樹影,泛出些許清淺的光華。

一套劍法練完,她方才收起手中紫劍,去一旁的樹下歇息片刻。

望着天邊緩緩飄過的流雲,仿佛一切就像她剛剛踏入這座仙山的那日,山間不知歲月愁,誰能想到這一晃便是兩年。

一年前外門築基,數十弟子中,只有孟逢君一人召出了命獸,如今已經是長琴長老門下弟子了。

這人啊,就是老天爺賞完飯,祖上又費心費神地添了好幾碗,而她,估摸着是剛吃了半碗,就被倒去喂狗了。

她每日這麽勤修不綴倒不是為了能拜誰為師,事實上兩年前那個說要做她師父的人,在她離開主峰後的第三日又碰上了一回,她上前行禮,他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卻是來了一句“你是誰門下的弟子”。

她築基失敗有沒有讓他失望她不曉得,但是看着他真摯的眼神,她可以斷定,他是真沒記住她。

就這,還想做人師父呢。

當日八成也只是信口一說,她就當啥也沒聽過,省得兩邊都下不來臺。

掌門是指望不上的,至少她沒敢指望,倒是步清風對她還算照顧,時常過來給她“開小竈”。

算起來再過幾日又是諸位外門弟子築基之時,她近來也曾私下嘗試,卻總是不得要領,請教步清風,因靈根不同,他也不知該如何說,琢磨了許久,總是在聚氣于丹田時一潰千裏。

她嘆了口氣,身後忽然穿來熟悉的聲音。

“渺渺!渺渺!”餘念歸匆匆跑來,尋到了她,才稍稍松了口氣,“可算找着你了。你對孟逢君做了什麽啊,她正提着白鵺劍到處找你呢!”

這麽一說,雲渺渺倒是想起來了。

昨日比完劍後,孟逢君讓她端茶奉水。

她奉了嗎?

奉了。

但她這兩年吧,虧吃得多了,這心也愈發不如從前那般“寬宏”了。

“也沒做什麽。”她燦爛一笑,“就是覺得她家畢方鳥挺讨人喜歡,就給梳了梳毛。”

聞言,餘念歸一臉狐疑:“這麽小氣,她家畢方金子做的呀,梳個毛就要殺你?”

“那倒不是。”她頓了頓,認真道,“可能因為我梳毛的時候手一抖,把畢方的尾巴揪禿了吧。”

講道理,換了我也要揍你!

雲渺渺起身,收起了寸情,道:“回去吧,有些餓了。”

餘念歸還沒從畢方鳥的事上回過神,她便已經走出好一段路了。

“唉你等等我!”餘念歸趕忙跟上。

辟谷雖是修仙者需得經歷的一步,但說到底那也是金丹期之後的事,便是已經成仙的人,也不定非得不食人間煙火,何況天虞山的飯菜實在好吃。

辰時已過,早點都撤掉了,雲渺渺和餘念歸駕輕就熟地溜進廚房,在屜籠中找到一盤素雞腿,剛一人偷了一個,便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躲在竈臺後觀望片刻,就見一道白影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上上下下地翻了一通,也找到了那碟素雞腿。

那背影,那束着銀冠的腦袋,怎麽瞧怎麽眼熟。

偷出了雞腿,他正欲離開這,回頭卻見兩個白衣女子蹲在他眼前,人手一只雞腿,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哎喲我個天!”他吓得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差點昏過去。

待緩過神來,才發現雙方的眼神裏透出的意思如出一轍。

怎麽又是你!

雲渺渺沖他晃了晃手中雞腿,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神仿佛白無常在同他打招呼。

“緣分啊,言兄。”

言寒輕剛拿到手的雞腿險些被她吓掉。

三人互觑一眼,手中雞腿油光發亮,遲疑片刻後,心照不宣地找了個僻靜地兒肩并肩默默地啃起來。

四下沉默得頗為尴尬,雲渺渺和餘念歸安靜得像是倆深山女鬼。

言寒輕心頭顫得慌,實在忍不住先開了口:“我方才看見孟逢君的命獸了。”

他猶猶豫豫地朝身旁看了一眼,只見一個乖順的頭頂。

他吞咽了一下:“是你幹的吧?”

可憐那畢方鳥,平日裏如它主子那般心氣兒極高,走幾步都是眼高于頂,今早愣是半死不活地耷拉在那,哀嚎一聲更賽一聲長。

原本水光滑亮的尾羽,不曉得哪個天殺的,将鳥迷昏了之後直接給拔禿了一片,露出了泛紅的皮肉,瞧着活像個要下鍋的鴨子。

直到孟逢君喊出了雲渺渺的名字,他才想到她頭上。

雲渺渺沒有否認,餘念歸不免有些頭大。

“你就不怕孟逢君找你麻煩?”

“怕。”她答得毫不猶豫,面上卻瞧不出半點慌張,低頭啃完了最後一口雞腿,“但是爽啊。”

“聽說昨日你同孟逢君比了劍?”言寒輕問。

“嗯。”

“輸了?”

“輸了。”她一臉平靜。

言寒輕呵了一聲:“雲渺渺,你當初打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自從兩年前被這一肚子壞水兒的小癟犢子捆在林子裏“威脅”之後,他也曾想過要潛心修煉,有朝一日一雪前恥!

然而兩年一過,他就再也沒在雲渺渺手裏讨到過便宜。

這小姑娘瞧着軟綿綿的,誰都能踩一腳欺負一下似的,私底下同他動起手來那叫一個“心狠手辣”,也不曉得她幾時将劍法練得那樣好,一想起被她吊在樹杈上吹了半宿冷風的那個凄慘之夜,他背後就一陣陣地發涼!

從那之後,他便決定離這個姑奶奶遠一點。

只可惜不光沒避開,這小混蛋還回回都能在廚房抓到他偷吃,然後盯着他直到他将手中的吃食分她一半。

雲渺渺擰着眉,似乎頗為苦惱。

“女人太難哄了。”

孟逢君那脾氣,要是被她當衆下臉子,回頭還不定怎麽折騰她。

她別的不行,順毛還成。

至于那畢方的尾巴

動不了人,她還收拾不了一只鳥麽。

“言兄。”她幽幽地看了過來,言寒輕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你你想幹嘛!”

她平靜地眨了下眼:“憑咱倆的交情,你應當不會幫着孟逢君捉我吧。”

言寒輕白了她一眼:“誰跟你有交情。”

“別這麽說。”

她頓了頓。

“咱倆好歹是一起偷過十五回雞腿,十二回桂花糕,還在花前月下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的關系。”

她眼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眼見着言寒輕渾身一顫。

餘念歸一臉難以置信:“你倆花前月下?詩詞歌賦?人生理想?”

“不信你問言兄。”她兩手一攤。

餘念歸的目光便移了過來。

言寒輕嘴角抽了抽。

花前月下倒是不假,只不過她在樹下嗑瓜子,将他倒吊在樹上背門規而已。

“行行行!我站你這邊還不成麽!”他惱恨地剜了她一眼。

雲渺渺粲然一笑,手也從寸情的劍柄上放了下來。

“言兄還是這麽好說話。”

雲渺渺:我認識的人中,就數言兄最為通情理。

言寒輕:你給我滾!

雲渺渺:嗯?言兄方才說什麽,大點聲。

言寒輕:我滾!

畢方鳥出自山海經西山經:“有鳥焉,其狀如鶴,一足,赤文青質而白喙,名曰畢方,其鳴自叫也,見則其邑有訛火。”是一種長得像仙鶴但是五彩斑斓的可仙鶴秀兒多了的一種靈獸,會吐火哦

至于畢方鳥現在的模樣,這邊建議親不妨想一下剛拔了尾巴的鴨子呢

先讓渺渺浪幾天,再關門放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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