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白花

某天傍晚,白鹿書院放學。

陶然在馬車裏等啊等的,等了好久,都沒等到蕭衍。

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書院裏人很少,陶然沿着青石板鋪的小路,一路尋找蕭衍。

一片紫竹林裏,菁華縣主帶頭,領着一班女同學,還有身形魁梧的家丁,堵住了蕭衍。

“陸雲瑤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啊?你天天給她當狗腿子!要麽你立下誓言,以後雲容閣出了新品先緊着我用,要麽你今天就別想走了。”

那些家丁把蕭衍和小厮團團圍住,一個個的看起來都兇神惡煞的。

小厮快吓哭了:“少爺,我一直勸您,別摻和這些貴女的事,您偏不聽。”

蕭衍和菁華縣主理論:“你既然要和四姐姐比試,當然應該公平競争,耍這些不入流的手段,平白堕了康王府的威名。”

兩方對峙時,小厮眼尖地看見一抹薄粉色路過紫竹林,當即大喊:“四姑娘,快來救救我家公子!”

那道身影本來是往這個方向來的,聽到他的喊聲,反而“倏”地一下,扭頭跑遠了。

小厮先是目瞪口呆,接着便破口大罵:“好啊,沒想到堂堂侯府嫡女,如此薄情寡性,我家少爺為了你惹上縣主,你卻見死不救?侯府果真沒一個好東西!”

蕭衍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眸子,蒙上一層淡淡的陰霾,仍舊替陶然辯解,“或許是你看錯了,剛才那人不是四姐姐。”

菁華縣主嗤笑道:“到底是不是她,你心裏沒數嗎?她今天穿的可是流雲錦,是你巴巴地獻給她的,走動間流光溢彩,有彩雲烘月之美,數遍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塊這樣的料子了。”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蕭衍:“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值得陸雲瑤為了你,直接對上我?她不過是把你當成一條哈巴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只是她的小跟班,她随便施舍給你一個笑臉,你就為她肝腦塗地。”

她的話就像是一把刀子,插到蕭衍的心口,狠狠地絞着。他舉起拳頭就砸向那些家丁,大聲說着,“才不是,四姐姐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她把我當朋友,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夏日的暴雨說來就來,傾盆大雨嘩啦啦地下着,蕭衍渾身都被淋濕了,心裏卻有一團怒火,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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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雙薄唇死死地抿着,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氣眼前這些人的刁難,還是氣陶然掉頭就跑。

仿佛有一個惡魔,在他耳邊低語:“看吧,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什麽朋友義氣,都是在騙人的,她怎麽會和你真心做朋友呢?她是高貴的侯府嫡女,你只是一個卑賤的商戶之子,她對你所有的好,只是在利用你……”

一拳又一拳,“砰、砰、砰”,他的拳頭就像雨點一樣砸下,發洩着心中那股肆意蔓延的大火。

忽然,“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接着便是一道威嚴的男聲:“你們在幹什麽!”

那是白鹿書院的山長,剛才陶然發現情況不對,直接就去搬救兵。

她跑的速度很快,都沒顧得上躲雨,那一身流雲錦做的華裳,早就淋濕了,看起來十分狼狽。

她彎下腰,扶起來蕭衍:“你還好嗎?”

在蕭衍的印象裏,四姐姐一向都是極美的,她的衣服像是天邊的雲朵,她的容貌像是月下的花兒,她的肌膚像是冬日的初雪,她的聲音像是山間的清泉。

可是此時此刻,明明她的妝容花了,發髻亂了,衣服髒了,他卻覺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更美。

他眼眶紅紅的:“四姐姐,她們說你根本不在乎我,說你只把我當一條狗,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樣的,我就知道。”

他從來是不哭的,不管被人欺負成什麽樣子,也不會掉一滴眼淚。可對上陶然的溫柔,他心裏那些委屈和難過再也藏不住了,刀山火海他都不懼怕,卻會因為她一句關心而潰不成軍。

一股暖流剎那間包裹住蕭衍的心房,他緊緊地攥着陶然的手,像是攥着一塊失而複得的珍寶,唯恐再次丢失。

那股力道實在是太大了,陶然只覺得骨頭都快被他捏碎了,安撫道:“瞎說什麽呢,一世人,兩兄弟!你對我那麽好,我怎麽會背叛自己的兄弟?”

主要是她沒帶家丁,和菁華縣主比起來,太勢單力薄了。縣主可不怕她,她要是光動動嘴皮子,也很難救下蕭衍。

蕭衍又開始傻笑,目不轉睛地盯着陶然,怎麽看也看不夠。

菁華縣主帶人欺負蕭衍,結果七八個家丁,都被蕭衍打趴下了,她自己也吓得摔到地上。

山長重罰了她,還讓她當着書院師生的面,向蕭衍道歉。

康王爺親自帶着她,來侯府登門道歉。

康王妃專門從宮裏請了一個教養嬷嬷,把女兒關了好幾個月,讓她在家裏學規矩。

經此一事,白鹿書院推出了院服,有點像是現代的校服,連頭飾都是制式的,免得學生再掐尖比美,影響學習。

新院服的推出,還有一個好處,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貴族和平民子弟之間的摩擦,起碼沒有再發生過貴族一天到晚鄙夷貧寒學生穿着的事了。

山長很是誇獎了一番提出這個金點子的女學生,陶然發現她居然就是書裏的女主裴钰姿。

裴钰姿在書裏的設定,是個小可憐。親生母親早逝,繼母對她百般苛待,一個相府嫡女過得還不如庶女。

但她自己很争氣,頗有才名,寫了很多經國治世的文章。也因此得到了男主的賞識,兩人漸漸生出情愫。

侯府。

陶然在幫蕭衍上藥。

其實他根本都沒受傷,他武力值太高了,反而是那夥家丁被他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可他總來找陶然,可憐兮兮地賣慘:“四姐姐,我的手臂好疼啊,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留下的後遺症。”

陶然就幫他塗一些止血化瘀的跌打藥。

蕭衍喜歡看她給自己上藥的樣子,她總是微微偏着頭,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需要上藥的地方,神情非常專注。

幾縷秀發輕輕地垂下來,半遮住她清麗的側顏,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美人如花隔雲端。

方瑜性格要強,常常教育蕭衍:“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怕把他養的太嬌氣,是不肯哄他吃藥、幫他擦藥的。

蕭衍從來不知道,上藥這件事,都能讓他這麽着迷,他恨不得天天受傷。

陸雲昊也來找陶然,誇起來裴钰姿根本不帶停的:“她怎麽那麽聰明啊?我在白鹿書院五年,一直想讓書院的貴族派系和平民派系友好相處,用了各種各樣的辦法,結果都收效甚微,她只是提了一個院服的主意,就大大地緩和了這種矛盾。”

陶然淨了手,笑嘻嘻地說:“不光如此,裴姐姐還化名非玉公子,寫了很多文章呢,我也是偶然發現的。”

男女主是這本書的官配,天賜的良緣,作為賜下這段良緣的那個“天”,陶然太清楚他們倆有多般配了,很樂意親自撮合他們。

然後就看到,自家老哥天天往她這裏跑,每一次都拿着非玉公子的文章,驚嘆道:“世間竟有如此奇女子!”

陶然提議:“我邀請她來府裏賞花怎麽樣?”

要請的話,當然不能只請裴钰姿一個人,因為原身和她不熟,突然請她來府上做客,人家未必會來。

陶然幹脆在侯府辦一場賞花宴,連由頭都想好了,就說菁華縣主想要向自己賠罪,請裴钰姿來做個中間人說和,順便感謝她提出院服的主意,避免了以後兩人再起這方面的争執。

收到請帖以後,菁華縣主氣得絞碎了手裏的帕子,“賠罪、賠罪,我這罪還沒賠夠嗎?當着書院所有人的面,我給她和蕭衍道歉,父王親自帶着我到侯府道歉,現在還來?我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啊,我的家丁被蕭衍打的半個月都下不來床!”

康王妃只有一句話:“是你自己過去,還是我綁了你過去?”

賞花宴辦的很成功。

菁華縣主像個莫得感情的木頭人,把自己提前寫好、并且已經背過兩遍的檢讨,又當場背了一遍。

陶然點點頭,“檢讨很到位,不過有點小瑕疵,下次記得感情再豐富點。”

菁華縣主氣得一口銀牙都要咬碎,卻不敢再開罪她。

陶然滿意了,所以就說嘛,你一個小炮灰,在我這個總導演面前蹦跶個什麽勁兒呢!

居然敢為難我的小弟,還用武力欺壓人,你那幾個家丁算什麽,知道我家老爹麾下有多少定北軍嗎?

菁華縣主這個工具人,扮演的很到位,裴钰姿當真以為,自己被請來是幫忙說和的。

中間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相府的另一位小姐,就是裴钰姿繼母生的那個女兒,故意撞了她一下,害得她把水潑在陶然身上。

這位相府二小姐,和她的母親一樣,都見不得原配生的女兒好。眼看裴钰姿得了侯府嫡女的青眼,就來從中作梗。

她聲音很輕,輕到只有她和裴钰姿兩個人能聽到,“好姐姐,侯府千金脾氣大着呢,連菁華縣主在她手裏都讨不到好,你猜她會怎麽發作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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