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會試(下)

五天的時間十分短暫, 等到會試的淩晨, 石頭陪着方弛遠等在貢院門口。時間已經接近寅時, 夜黑的看不清人臉,四月二十日的上京城并沒有變的溫暖, 微冷的涼風吹着,石頭把事先準備好的袍子披在了方弛遠身上。

“公子,車上還有參湯, 你要喝一點嗎?去去寒。”

“不用了。”方弛遠抖了抖, 看向了貢院上方亮起的燈籠。貢院一般卯時開考,所以在此之前主考官員就需要安排把檢查考生身份核對信息,檢查有沒有攜帶作弊物品之類的信息全部審核完成,入門的時間一直提前,如今在寅時就能進貢院了。

“當當當!”又等了一會, 負責檢查的審核小吏開始逐步走上自己的工作崗位, 有小僮掏出了一個竹制的小桶開始有規律的敲擊,如此考生安靜了下來, 方弛遠也來了精神。

“回去吧。”方弛遠把袍子還給石頭道,會試規定嚴格, 像方弛遠這樣的考生入場有着諸多限制。其中有一條就是衣服用料不能做雙層, 也不許穿戴皮制衣物。

“我在陪公子一段, 就這一會了, 我回去也好向老爺說“平安看着公子進去了”。”石頭傻笑着, 方弛遠就回他道:“那一會你也替我帶給父親一句話, 就說“我一切安好, 無須擔心,已經順利入場了。””

“嘿嘿,都會說的。”

石頭依舊傻笑着,方弛遠不再問他,開始打量起周圍的人,不過天依舊很黑,即使憑借着幾縷燈籠的光,方弛遠也只是能看清面前一兩個人的長相。

時間過去一會,因為方弛遠站的靠前,所以很快就輪到他入場了。檢查他信息的是一位老态龍鐘的老人,他拿起方弛遠的證件左看看右看看,一雙混濁的眼睛沒有一絲想要放行的意思。

“記錄的信息家鄉府衙辦的?”半晌,老頭開了口。

“對,蓋了官府印章的。”

“什麽地方的?”

“溪山縣,元淩府那邊的。”

“哦。”老人應了一聲,後面的考生看方弛遠這麽半天還沒進去,都有些不耐煩的看着。

老人還沒再說話,站在方弛遠身旁的石頭立馬就遞上去一個小荷包,方弛遠皺眉回頭看了石頭一眼,石頭依舊傻笑着,老人卻不再阻攔,“公子快進去吧,別誤了會試,進去先休息一會,老爺說了,等你考完,他就帶你在上京城好好轉轉!”

從縣試,府試,院試到鄉試會試,一層層篩選下來,方弛遠發現參加考試的人并沒有越來越老齡化的趨勢,相反,正如他參加鄉試時所見,鄉試相比于院試,年輕人又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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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僮引進自己的座位號,時間到了寅時三刻,方弛遠先把所有能用到的東西在身邊放好,然後閉着眼一邊磨墨一邊調整自己的狀态。貢院裏的鐘響了三下,卯時到了,方弛遠睜開眼發現墨已經磨了很厚的一灘,大概夠自己第一天上午使用的了,就把墨放了下來,靜心等待小僮過來發卷,考場裏很安靜,方弛遠靜坐的時候,只能聽到一些其他考生磨墨的聲音。

卯時一刻沒到,有小僮過來發試題,小僮動作很小心,利落的放下試題然後轉身離開,沒有發出一點點響動。方弛遠看了看試題的厚度,和院試時的差不多,在題量上并沒有像鄉試和院試上提高一些。

在另一邊楚正則家裏,飯桌上楚正則笑道:“伯父還在擔心弛遠?”

“嗯,是有點。”方喜雲捧着早上熬的米粥點點頭,“眯了一會就把時間錯過去了,沒能送送他。”

楚正則聽後笑笑,仝歌笑着寬慰道:“弛遠已經不小了,早上也是他看你累了,不讓把你叫起來的,石頭送的他,一會石頭就該回來了,有什麽想問的,你就問問。”

“好。”方喜雲收回感慨,點頭應了一聲。

回到方弛遠這邊,他拿着試題,第一場墨義的題目對他來說幾乎沒有難度,各個句子就像是抄書一樣簡單,他按照記憶一句句的寫下來,中間沒有過一次停頓,如此辰時還沒過,方弛遠就在草稿紙上把答案默寫了一遍。寫好之後,方弛遠停筆休息了一會,因為看不見外面,只有偶爾從考房下面露出來的鞋子可以知道,監考的副考官大人從這裏路過過。

方弛遠休息好正準備謄抄答案,一陣“沙沙沙”的摩擦聲突然在附近響起,聲音及其細微,但是因為考場太安靜和離方弛遠比較近,所以他聽的很清楚,然後一分鐘不到,聲音漸漸消失,方弛遠不明所以,拿起筆又繼續開始謄抄了起來,期間摩擦聲又漸漸響起過兩三次,不過方弛遠當時正在凝心眷寫,所以并沒有多加注意。

第一天的考試時間沒過一半,方弛遠就已經把答題紙擺在了案桌上,他看了看時間,剛剛正午時分,把楚正則為他準備好的饅頭幹糧掏出來放好,考房裏沒有熱水提供,方弛遠也不是很有胃口,草草的吃了一點幹糧他就躺在一塊小薄被子上睡了過去,模糊中,他好像又聽到了“沙沙沙”的聲音,不知道是做夢還是醒着,他感到有人走進了他隔壁的考舍,然後就是一陣雞飛蛋打的吵鬧,有人嚎啕大哭着,說的什麽方弛遠記不住,但是下午申時左右他醒來的時候,那種“沙沙沙”的聲音确實沒有在響過了。

醒來之後,方弛遠又把試卷檢查了一遍,他把答卷上只有出現一個墨點的紙張都抽出來從寫了一遍依舊沒有到交卷時間,也沒人來收,他就坐着為下一場的策問開始瞎琢磨了起來,這個時代沒有報紙,方弛遠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得不到有用的消息,所以想讓他梳理一下瓊國最近的大事件,看看有什麽地方可以做文章想出一個熱點題名來,幾乎不可能,不過在會試之前,他從楚正則那裏也把近幾年的會試策問看了個遍,所以這一年若是沒有大事件發生的話,策問題目大多逃不出水利,農耕,君權之類的老話題。

九天的考試進行的很快,除了在詩詞上方弛遠比較吃力外,算學和墨義都對他沒有多大的難度,倒是今年的策問,不同于往年,今年的題目是在後宮幹政上,大致問題就是,瓊國上一位皇後也就是現在當朝皇帝的母親,聰敏慧達,對于各種事情都能敏銳的發現其中的問題,如此先皇就曾在國事上詢問過她幾句,本來先皇也只是想玩笑般的問一句,沒想到先皇後竟真能提出解決方法,并且被廣為推行,後來先皇就對先皇後頗為倚重,封為皇後,卻沒想到一朝被谏官以後宮幹政鬧的滿城風雨,最後礙于祖宗法規,先皇後被禁足于後宮,雖然廢了皇後頭銜,但是後宮也再沒有立過皇後。

題目肯定不會提及先皇後和先皇的,全部人名被七拼八湊的換了朝代,只是方弛遠根據題目含義揣度一番,發現問題直指先皇後,答題不由得小心了起來。

後宮不得幹政,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是古代一直以來對女子的道德法度,方弛遠雖然打心底裏覺得不對,但是卻也沒什麽能做的,思考着主考官不可能那麽大的膽子,思來想後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新皇登基的時候,先皇後作為皇帝的生母,新皇登基,她就被從後宮裏請了出來,雖然不再禁足,但是皇後的頭銜确是無法在封的,畢竟先皇已經去世,新皇如何厲害也不能越俎代庖,替自己父親去為母親正名。

“皇帝這是想給先皇後正名?”

方弛遠拿着筆杆在筆洗上沾了沾,因為他記憶力天上驚人的緣故,所以對一些小細節也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如果他沒記錯的畫,科舉殿試前後就是先皇後的生辰了。

思前想後想了半天,方弛遠覺得既然是皇帝的意思,那肯定是要順着皇帝來的,方弛遠可不認為他這個時候說祖宗禮法,大談理論會被皇上覺得是新穎個性。

揣度了半天,有了方向,方弛遠也就不在磨蹭,考舍裏氣味難聞,他一身衣服穿了九天早已經發酸發臭了,每天洗臉也沒有多少水可以使用,只是用濕毛巾擦擦臉。

反正詩詞一交卷之後,在別人還後悔難受的時候,他一頭就躺下去睡了起來。

一覺醒來,考房已經開門放行了,方弛遠揉揉眼把剩下的水全都倒了出來,認真的洗了臉,擦了脖子,推門走了出去,此時外面陽光正好,初生的太陽傾斜着四十五度角照在他臉上,他笑了笑,朝着趴在馬上邊上的石頭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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