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必須愛您
那是個面相古板嚴肅的老人, 他的頭發雖然已經花白了，但是背依舊挺得筆直，眸光精明, 那道眼下的長疤, 讓他的目光更顯犀利。
而且他的身上有一股肅殺的氣質，那是常人無法擁有的, 只有在戰争中才能錘煉出來的氣質。
斯洛特家族的血統比常人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所以他們世代為将，星際是在大約50年前才簽署的和平條約。
所以這位斯洛特家族的家主，是真正經歷過戰場的人。
“家主。”衆人紛紛對他行禮。
希爾聲音嬌甜的喊了聲“爺爺”。
“嗯。”斯洛特公爵應了一聲，目光并沒有看其他人，而是直接停在慕爾身上。
慕爾回憶着伊瑟今天的教導, 規矩的行禮, 可那聲“爺爺”卻怎麽也喊不出口。
她低低喊聲“家主”，試圖蒙混過去。
伊瑟就在慕爾身邊, 聽到了慕爾的聲音, 他微微偏頭，似乎想要提醒。
斯洛特公爵道：“不用改口，等習慣了自己會改過來的。”
他面色依舊威嚴, 但說出口的話卻意外的慈愛。
慕爾低聲道：“謝謝您。”
斯洛特公爵向她擡了擡手, 示意她上前幾步，他目光細細打量着慕爾, 笑道：“這些年來你在外面辛苦了，脫離家族還能拿到這樣的成績，你是個不錯的孩子。”
慕爾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應答這話。
她自覺的自己并沒有做出什麽成績，斯洛特公爵這話實在是謬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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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一路過來辛苦嗎？”斯洛特公爵又問。
慕爾搖頭。
希爾在一旁道：“我今天還去接了姐姐呢，姐姐很溫柔, 我們聊得很開心。”
斯洛特公爵滿意的點了點頭，他道：“希爾從前就愛黏着哥哥，現在又愛黏着姐姐，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孩。”
希爾道：“因為我一直有哥哥姐姐的寵愛嘛。”
斯洛特公爵道：“再過兩年，你就可以嫁人了，也該成熟一點了，你姐姐才回來，你要多照顧她一些。”
希爾笑着道：“好呀，我一定會多多照顧姐姐的。”
他說着，看向慕爾，還對慕爾眨了眨眼。
慕爾只想當場撕掉希爾的假面，她終于知道了這個小惡魔為什麽壞事做盡，卻絲毫不讓人懷疑了。
他太會裝乖了。
若不是見識過他的真面目，恐怕她也會被他騙了過去。
慕爾疲于應付的這樣裝模作樣的場合，在接下來的聊天中，她表現的并不熱切，極少說話，于是這場聊天很快就結束了。
斯洛特公爵為她準備了一場豐盛的接風宴。
他在宴席上對慕爾說：“接下來的一周時間，我會安排人教導你禮儀和演講技巧，一周之後，你就可以正式在公衆面前露面了。”
“好。”慕爾應道。
這個繼承人需要做的事比慕爾想象中輕松很多，她還以為，她作為一個一直被放養在外的孩子，回到這樣講究規矩體統的大家族，會被萬般挑剔，斷筋錯骨般的重新培養訓練呢。
斯洛特公爵微笑地叮囑完他之後，又面色嚴肅地看向希爾的，道：“我交代你做的那件事，你也要抓緊了。”
伊瑟看了慕爾一眼，點頭應道是。
慕爾聽着他們的談話，有些疑惑。
為什麽要看她一眼，是交代伊瑟做的事情，與她有關嗎？
然而等到晚上時，慕爾就知道了這件事的答案。
夜晚，慕爾被仆人帶到她休息的房間裏。
房間的門緊閉着，仆人将他帶到門口就飛快離開了，慕爾原本想問一下洗漱衣物什麽的，都沒來得及開口。
她心中覺得那仆人的舉動有些奇怪，看着眼前的房門，她心中直覺覺得有些不安。
慕爾猶豫着将手握上門把，在想要不要推開。
就是在這時，她聞到了一縷從房間裏飄出來的奶香味。
慕爾心神一顫，有些不可置信。
她很确定，那香味與季斐城身上的一模一樣，可這怎麽可能，斯洛特家族不是不接受他嗎，季斐城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而且那奶香味似乎很濃郁。
是發熱期？
慕爾沒有再多想，立馬推開房門走進去。
房間裏沒開燈，黑壓壓的看不清東西，慕爾隐約間看到床上似乎有人影，她也顧不得開燈了，連忙幾步走過去。
“季斐城？”慕爾喚道，“是你嗎？”
床上那人并沒有回答，黑暗中慕爾感覺到有一股熱風向她襲來，再然後，一具滾燙的身體靠在了她身上。
那奶香味變得更加濃郁了，可卻讓慕爾覺得不适。
離得近了再仔細聞，這人身上的奶香味與季斐城身上的味道雖然很相似，但卻也有着明顯的差距。
而且靠在他身上的這具身體的體型，也明顯不是季斐城。
季斐城雖然瘦弱，但是骨架比一般Omega大，可懷中那人明顯要嬌小很多。
這體型倒是很像另一個人。
“伊瑟？” 慕爾不可置信的叫出他的名字。
懷中那人的身體明顯一僵。
看來是猜對了，慕爾推開他，連忙向後退至一個和伊瑟之間的安全距離。
黑暗中，伊瑟的聲音響起，他道：“居然被您認出來了，看來還是不夠像嗎？”
慕爾皺眉道：“你在說什麽鬼話，為什麽你信息素的氣味跟季斐城的那麽像。”
明明之前她接觸他，他身上并不是這樣的味道。
“呵。”伊瑟輕笑了聲，許是因為看不見他表情的原因，慕爾竟從這道笑聲裏聽出了幾分苦澀的味道。
但這情緒只是一閃而過，再次開口伊瑟的語氣已經恢複了正常。
他道：“只是做了個改變腺體氣味的手術罷了，您要是覺得不像，我過陣子再去試一次。”
慕爾道：“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是會損傷腺體的！”
“我知道的呀。”伊瑟似是嘆息了一聲，他道，“或許，你憐惜憐惜我，就将就用吧，這氣味應該差的也不是很多，您就當做我是他。”
慕爾覺得頭疼，怎麽會有人在這種事上這麽固執。
“你別在這種事上費心思，就算你們的氣味一模一樣，你也永遠不可能被我當做是他。”慕爾道，“我愛他，并不是因為他身上的信息素才愛他，就算他的信息素變成了別的氣味，但只要他是他，我就還是愛他，你懂嗎？”
伊瑟沉默了一會兒後，語氣苦澀道：“大人，我不太懂。”
慕爾覺得不可置信，這是一個正常人最基本具有的感情觀，他怎麽可能會不懂呢？她道：“你難道就沒有愛過人嗎？希爾說你曾經是我哥哥的未婚夫，你跟他在一起那麽多年，肯定對他有感情了吧，或許你們已經做過那樣的事了，再這樣對我，你不會覺得膈應嗎？”
伊瑟的道：“大人，愛真的有那麽重要嗎？或許您可以将這當做一場任務來完成。”
“您作為斯洛特家族的繼承人，必須和我生下孩子，這就是我們兩個的任務。”
慕爾反應過來了什麽，她道：“這就是今天在飯桌上，斯洛特公爵交代給你的那個任務？”
“是。” 伊瑟啞聲應道。
“他讓你這麽做，你就這麽做了，甚至不惜去損害腺體”慕爾問。
“……是。”伊瑟再次應答。
慕爾覺得自己的三觀都受到了沖擊，她道：“你明明是個聰明人，居然連這種命令都聽？”
伊瑟回答：“因為我愛你。”
慕爾在這一瞬間想說髒話，他愛她？她覺得他根本連愛字是什麽意思都不懂。
“你別跟我扯淡，你自己去叫人幫你找抑制劑，我要找斯洛特公爵說清楚這件事。”慕爾說着，轉身就要離開。
“大人。”伊瑟喚住她。
低低的喘息聲響起，慕爾被他抱住。
“大人，您可以不愛我，但是我必須愛您。”
慕爾一時不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怔愣的站在原地。
于此同時，伊瑟的力氣收緊，試圖用雙手纏住慕爾，那道甜味變得更加濃郁了起來。
然而陌生的信息素的氣味，勾不起慕爾的半點欲望，并且只讓她覺得膈應。
她十分輕易就将柔弱的Omega再次推開。
“誰是家族繼承人，你就愛誰，是嗎？”慕爾理解過來了他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伊瑟，你愛的是你的家族信仰。”
“大人……”伊瑟聲音顫抖，他似是想說什麽，但是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慕爾對他的信息素沒有感覺，但發熱期中的他卻水深火熱。
“我去找人來幫你。” 慕爾丢下這句話，再次擡步離開。
“大人，我沒有，和您哥哥做過……”伊瑟顫抖着在慕爾走出門之前，用盡身上最後的力氣和理智将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固執的解釋這件事。
有那麽重要嗎？其實慕爾說的對，他愛的只是斯洛特家族的繼承人，是誰都可以，這是他的命。
所有貴族的Omega，都是這樣的命運，向來如此。
“我知道了。”慕爾聽到了他的話。
她腳步微頓，又低聲說了句，“對不起，我剛剛的話，并不是那個意思……”
她是明白這個世界的Omega是什麽處境的，她剛剛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話，确實太傷人了。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好好愛自己。”慕爾解釋道。
這個世界對他不公平，他才更應該自愛，而不是任人擺布，去做傷害自己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後，她再次擡步離開。
房間內，黑暗中，低低的啜泣聲響起。
好好愛自己？
這是伊瑟第一次聽到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他接受到的教育從來都是如何做好一個Omega。
要溫柔，要體貼，要聰明，要會讨Alpha喜歡，要為Alpha傳宗接代，要養育好孩子。
從來沒有人告訴他，還要好好愛自己。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剛剛什麽都不顧，急着要向慕爾解釋他沒有被人碰過的原因。
不是誰都可以，慕爾是不一樣的。
從他那次在大雨中，她将傘推給自己那次起，他就發現她是不一樣的。
他躲在暗處看着她對那個人好，心中忍不住的想，如果是他被那樣溫柔的對待就好了。
伊瑟不懂愛的意思，但他想，這應該就是愛了吧。
…
慕爾交代完仆人上樓去照顧伊瑟之後，一路狂奔，去找斯洛特公爵。
“小姐，這麽晚了，你怎麽會來找家主？”格森管家将她攔住，并對她的出現感到驚訝。
慕爾道：“我想您應該知道今晚發生了什麽，我現在必須要找到公爵，我有話要對他說。”
她這時才終于明白，為什麽斯洛特公爵只給她安排兩門不輕不重的課程，因為他并沒有要培養她的意思，他把她接回來根本不是為了當什麽繼承人，而是為了給這個家族傳宗接代的。
格森讓人将她攔住，一臉歉意道：“小姐，現在很晚了，公爵已經休息了，您也先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來吧。”
“休息？”慕爾覺得他這話好笑，伊瑟在她的房間裏，她怎麽休息？和伊瑟一起休息嗎？
“斯洛特公爵，斯洛特公爵！”她不管不顧的大喊道。
“小姐……”格森試圖阻止慕爾的胡鬧，就聽見房中傳來公爵的聲音。
“讓她進來吧。”
慕爾立馬推開阻攔她的人，快步沖進房間裏。
如格森所言，現在已經太晚了，斯洛特公爵确實已經準備休息了。
他褪去了今天見慕爾時那套筆直的西裝，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布料柔軟光滑的睡衣。
沒了西裝的掩護，慕爾發現公爵的背并不是筆直的，他如所有老人一樣，肩頸處微微駝着。
他今年70歲了，已經老了，縱使從前的精氣神還在，但身體已經再支撐不住他将腰背挺直。
“孩子，這麽晚來找我，是出了什麽事嗎？”公爵看到進來的慕爾，率先開口問道。
慕爾道：“公爵，伊瑟并不愛我，請您不要命令他再做這種事了？”
公爵道：“怎麽，伊瑟不聽話了嗎？”
慕爾搖頭，道：“沒有，他非常聽話，可愛是感情，就算他表現的再乖順，他也并不愛我。”
慕爾說着，抿了抿唇，接着道：“我也是，并不愛他。”
面對慕爾的話，公爵的神色顯得很平靜，他道：“這重要嗎？只要能生下孩子就行。”
“讓伊瑟生下孩子，你就可以輕松享受繼承人的光環。”
這個孫女在外放養了20多年，公爵并不指望還能将她培養出什麽成績了，而且嫡孫的死，也讓他想通了很多事。
“我已經老了，等不起了，只希望能快點看到斯洛特家族的後代出現。”
慕爾在此刻明白了自己的天真，伊瑟腦中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就是公爵傳授給他的。
她連伊瑟都無法勸說，又怎麽可能讓公爵改變思想。
“等下周，你在媒體面前露面之後，就宣布跟伊瑟結婚的消息吧。”公爵接着道。
慕爾聽到這話，心中警鈴大作。
她知道這件事總會發生，但下周也太快了，她怕刺激到季斐城，還沒有告訴季斐城她在這個家族裏還有一個未婚夫的事。
就這麽突然結婚，季斐城該怎麽辦？
必須得想辦法阻止，就算是推遲也是好的。
“公爵。”慕爾腦中飛快想着理由，可他對這個家族的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怎麽說合适就随便扯了借口，道，“我不想這麽早結婚，我渴望戰鬥。”
公爵看向慕爾的神色微變，他問：“為什麽？”
“斯洛特家族世代為将，我作為繼承人，不就該如此嗎？”
“你真這麽想？”公爵道。
慕爾用力點頭，她道：“是的，我是斯洛特家族的嫡女，這是刻在我血脈裏的東西。”
公爵聽到這個回答，目光将慕爾從頭至腳重新打量了一遍，而後發出笑聲，他道：“不愧是我的親孫女，我們斯洛特家族的人，就該如此。”
“不過，打仗可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握槍，殺人沒一樣是簡單的。”公爵道。
慕爾神色微變。
殺人……她……
公爵看到了慕爾眼中的猶豫，他笑聲再次響起，他道：“不過星際已經簽署了和平條約，近一百年內，應該是不會再打仗了，你也不用再學習這些了。”
況且嫡孫去世的事也讓公爵心有餘悸，他只剩下慕爾這一個可以為他繼承血脈的孩子了，也不敢再去冒那個險。
慕爾生怕他說着，又将話說到結婚生子的事上，她連忙道：“家族的傳承怎麽能放棄呢，您就讓我試試吧。”
拿槍和生孩子之間，慕爾果斷選擇拿槍。
至于殺人，公爵也說了，現在沒仗打了，應該也不用殺人吧。
反正，無論去幹嘛，先把結婚這事推脫了再說。
“公爵…”突然卧室的房門被敲響，格森有些緊張的聲音響起。
“進來。”公爵道，“怎麽了？”
格森道：“陛下召見。”
他說着壓低聲音，道：“這個時間，陛下召見您……”
他似乎還想說更多，但礙于慕爾還在場，所以只将話說了一半。
公爵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眉頭皺緊，道：“我現在過去。”
看來今天的談話是無法繼續了，慕爾道：“公爵，我先告退了。”
“嗯。”公爵颔首。
慕爾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不過她也忍不住在心中好奇。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居然在這樣的深夜傳召，甚至讓格森和公爵都皺起了眉頭。
不過既然公爵要去皇宮，那她起碼今夜是可以躲過去了。
關于推脫結婚這件事，她目前還想不出什麽好的借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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