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生死

萊伯爾一如往常,在結束額外的訓練輔導後,準備回白館休息。

卻沒想到,在半路上被人攔了下來。

在半路上攔截伯圖坦族的首席,這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情!

更出乎意料的是,萊伯爾還認識這兩個攔住他去路的人。不僅認識,他甚至能夠清楚地喊出他們的名字。

米薩奇,卡西亞,程真在學院內為數不多的兩個好友。

“有什麽事?”

見到是這兩個一直陪伴在程真身邊的兩位好友,萊伯爾停下來看着他們,表情冷靜。

米薩奇和卡西亞對望一眼,随即,開口問道。“我們來,只是想詢問一件事情,而我們想目前學院內最清楚這件事的只有你了,黃金之族首席。”

暗暗挑了下眉,萊伯爾不動聲色道。“那也要看你們問的是什麽。”

外出執行秘密任務的程真一個多月未回,雖然學院為之安排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但是瞞得過其他人,也瞞不過這兩個和程真最親近的人。看來是程真的長期不歸,讓他的這兩位好友起疑心了。

果不其然,只聽見卡西亞繼續道。“我們想知道,程真究竟去了哪裏?”

還在考慮如何措辭的萊伯爾,未及回答便又聽見這名灰發少年出聲。

“請不要用一些借口來敷衍我們。”

那雙淺綠的雙眸裏滿是執着,不容逃避地直直望向萊伯爾。“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露面了,我們不認為是學院所說的在進行秘密訓練這麽簡單。萊伯爾首席,即使你不能告訴我們真正的原因,也請不要随便制造一個理由敷衍。”

“那你想怎麽樣?”萊伯爾迎視着卡西亞,金屬色的眸子顯得有些冷漠。“有些事情本就不是你們能夠知道的。”

萊伯爾已經有些不耐煩。程真任務中出意外失去了聯系,他不能立即趕過去幫忙,還被勒令繼續在學院待命。這已經夠讓他煩悶焦急了。而現在看見程真的兩位好友來向自己詢問消息,萊伯爾又仿佛從他們身上看見了自己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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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又毫無辦法。在那名黑發少年遇險的時候,卻根本派不上一點用場!

卡西亞和身後的米薩奇對視了一眼,然後兩人齊聲道。

“可以在他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告訴我們嗎?”

聽見“回來”那兩個字,萊伯爾心中又是隐隐一頓。在外執行潛伏任務時被俘虜,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看,能夠安全返回的可能性幾乎是零。他甚至不能肯定,程真是否還活着。而這兩個人竟然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種要求。

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天真!在程真生死不明的時候,他們怎麽能夠這樣輕易地說出“回來”這個詞!

多日來壓抑的焦躁充斥在心中,萊伯爾幾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緒。而此刻,他更加痛恨的卻是自己。為什麽這麽弱小,為什麽不夠強大,為什麽不能在程真落入危機的時候去援助他!

“他總是這樣,比我們領先了太多。”一句苦笑,猶如戳中心坎,讓萊伯爾回過神來。

他看向說出這句話的米薩奇。那個總是一臉開朗笑容的萊恩星人,此時卻是滿臉的苦澀。

“我有時候簡直想象不出,怎麽有人可以這麽優秀。這個臭小子,比我們強太多了。”米薩奇苦笑着抱怨。“他總是走在前方,在我們無法觸及的地方。像上次克萊因之戰,像是這一次,每一次他都要獨自面對我們無法想象到的困難。而每一次,我們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

萊伯爾沉默,看着這名藍發的萊恩星人繼續說下去。

“有這樣一個總是讓我們操心的朋友,真不知道是倒了幾輩子的黴。”米薩奇笑笑,看向萊伯爾。“所以我每次都對自己說,好吧,米薩奇,既然你無法在戰場上幫到他。那麽你能夠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他平安回來後,再痛扁這小子一頓,好好地歡迎一下他!”說着,手腳比劃着做出痛扁的模樣,米薩奇笑出聲來。“所以,還要拜托你幫一下忙,黃金之族的首席大人。在那臭小子回來以後第一時間告訴我們,那我們才能夠盡快地去‘歡迎’他啊。”

“你們……”萊伯爾吶吶道。

“我們保證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卡西亞插聲。“只是懇請你在他回來以後,能夠通知我們一聲。”

那雙綠色的眼眸裏,似乎深深地隐藏着什麽,不堪去戳破。

一瞬間,萊伯爾似乎明白了什麽。

在這一刻,程真的這兩位好友僅守着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他們唯一能夠做出的選擇,便是去相信。相信程真無論在哪裏,都能夠平安回來。

“好吧。”萊伯爾低低道。“我會在他回來以後,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謝謝!”米薩奇和卡西亞對望一眼,相視而笑。似乎僅僅是這一個承諾,便可以讓他們安下心來。

看着展露出笑容的兩人,萊伯爾忍不住擡頭,遙望向頭頂的那片星空。

程真,這麽多人在等着你回來。

你可不能讓我們失望!

有人在喊自己。

程真轉頭,看向身後,卻一無所獲。

他像被停止了時間一樣,只能看着周圍的時間流逝。

就像是孤獨地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周圍奔波的人群,人來人往,卻只有他一個人靜立在原地不變。

他的耳朵聽不見聲音,手觸摸不到物品。他能做的,只是靜靜地看着這個世界。

太陽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落下。黑夜白天幾乎是在瞬間交替,光影無措。

高樓大廈平地而起,下一瞬間又覆滅。周圍來往的人變了一群又一群,甚至上一刻還是嬰兒的人,下一刻,他便看見那人化作骨灰被埋入地下。

他能隐隐約約感覺到,周圍事物的時間和自己是不一樣的。他的時間是靜止的,而周圍的時間卻被加快了無數倍。像是被按下了無禁止的快放鍵,如走馬燈一眼在他眼前閃現。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這個無法準确感覺到時間之處,他看着周圍來往的人群,瞬息萬變的世界,視線逐漸茫然。

我是誰來自哪裏?我為什麽會存在?

他開始疑惑起來。

他知道自己和這個世界是一同存在的。無法和其他生命交流,只能一直靜默地靜默地,看着周圍的變遷。

那些或愉快,或悲傷,或憤怒,和他一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們。他漸漸地把觀察他們的生活當成一件樂事。

雖然不能參與,但是親眼看着這些生命走出的每一步,他似乎也與有榮焉,而感到些微的快樂。

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逐漸成長。他默默地守護着和他一起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不論時間過去多久。

直到那一刻,整個世界都變作一片黑暗。

四周奔波的人群不見了,高聳入天的大廈變作了荒蕪的廢墟。原本還人來人往的世界,一瞬間變作一片荒漠。他聽見了絕望的呼喊聲,看見哭泣求救的臉龐,然而他卻什麽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又一個他的孩子死在他眼前。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撕裂,感受到極度的痛苦。然而這些疼痛,卻還比不上看見他守望的那些生命們逐漸死去,而悲痛傷心的萬分之一。

很多他守護的孩子,逐漸地,逐漸地死去。

直到,這個世界一片死寂。

幾乎所有生命都在瞬息間消逝,只有極少的生命逃離開了。然而,逃離的卻再也沒有回來。

整個世界只餘下他一個,空寂的,孤獨的,這一次,沒有聲音,也沒有光芒,什麽都沒有。

孤獨,好孤獨。

他似乎聽見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冰冷的空虛感快要撕裂他。

為什麽?為什麽留下我一個?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不再回來?

是怪我沒有救你們嗎?是生我氣了嗎?為什麽不回來看我,為什麽只把我忘記?

好寂寞,好寂寞啊……好傷心……啊……

藍色的水滴,沿着悲傷的弧度落下。

一個星球獨自哭泣的聲音,有誰能夠聽見。

世界化為一片深寂,吞沒了那最後的一抹藍色。

我是誰?

他問,卻沒有人回答。

我是誰?

“這個實驗體怎麽樣?”

“堅持了十分鐘,意識已經被同化了。”

“十分鐘?!即使是人類也只能堅持五分鐘而已,他一個只有半血的梵爾族人能堅持這麽久?”

“有什麽用?不還是被同化了麽?廢棄吧。”

“3019號實驗體,準備廢棄。”

我是誰?

“準備切斷生命維持系統。”

我是誰?

“廢棄池打開。”

我,是誰?

“準備丢棄。”

“确認丢棄3019號實驗體,三,二——”

是誰,在說話?

是誰?在說話的是誰?!

“等等!情況有變!”

模糊中,似乎有個金發的男子的背影,聲音清冷,卻莫名地讓他感覺到溫暖。

“實驗體的自我意識正在恢複!天啊,這簡直不可能!”

“停止廢棄工作!重新連上生命維持系統!”

黑色背影逐漸走遠,逐漸消逝在視線中。

等等,你是誰!為什麽要對我說這番話!

他伸出手,似乎想拉住前方的人影。

等等,別走!告訴我,告訴我——

我選擇的這條路,究竟是對還是錯!告訴我!萊——

“萊茵!”

黑色眸子一瞬間睜開,沙啞的呼喚從喉中傾出。

“實驗體蘇醒了!快點,分析他的精神數據!”

“腦波儀連接上了沒,手腳利落點!”

模糊的視線中,似乎有人來回奔走呼喊着。有些吵鬧的聲音刺透着他的耳膜,身體也被肆意擺弄着,連接着各種儀器。然而,這一刻,喜歡清靜的少年卻為此而慶幸。周圍的動靜提醒着他,他還活着,并且保存着意識的這一事實。

看着頭頂的天花板,程真微微掀起嘴角。即便他現在已經沒有多少餘力。

不過,他知道。

這場賭局,是他勝了。

既然熬過了這場實驗,那麽接下去的計劃就順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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