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洗完澡之後,錢興良要帶着陸明遠出門了,也不好把葉程一個人放在家裏,于是也一起帶出去了。

上次領那對夫婦過來的民警同志,就在他們這一片區的派出所上班,這會兒派出所應該還有人值班,但是錢興良沒上派出所,而是直接領着小孩去了那個民警家裏,都在這一片住着的,久了大概也都認識了。

那民警的家在附近的一片小區裏頭,錢興良在樓下摁了門鈴,大概說了自己的身份,對方就爽快地開了門。

進去以後錢興良大概說了情況,又不顧陸明遠的反對,當着他們一家人的面愣是把他扒得只剩下一條短褲,那一身的傷,當下就讓這家人炸開了鍋,那民警的父親是個老幹部,說自己認識那家人,哪天得要跟他們說道說道這個事,太不像話了。

家裏的幾個女人更是拉着陸明遠好一番愛憐,弄得那孩子臉都紅了,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憋的。老太太從冰箱裏頭給兩個孩子一人拿了一個冰激淩,讓他們到屋裏看電視去。

“你們看,這孩子突然就這麽跑回來了,我要是不說一聲,到時候他們要去告我也是可以的,畢竟都已經領養了。”錢興良有些局促地坐在他們家的沙發上。

“是啊,這事你是得說。”

“可是我又想了想,如果帶這孩子去派出所的話,到時候這個事情一傳開,大家都下不來臺,所以幹脆就先往你們家帶了。”

“唉,我是真沒看出來,那兩個人還能對一個孩子下這種手,真狠心啊,這孩子命苦啊……”老太太說着還抹起了眼淚。

“但是這孩子如果再往他們家送,我是真放不下這心。”錢興良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他雖然沒打算收養這個孩子,但也不能把他往火坑裏推啊。

“怎麽還能往他們家送?這孩子在那種家庭裏頭還能好好成長嗎?照他們這個打法,多好的孩子都能給打壞了。”老頭子說。

“我明天到單位跟領導說說,這個事情也是他牽的線,要先讓他知道一下。”民警含糊道,這種事他也不好随便給什麽承諾,他也做不了主啊。

“沒用的東西,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我來跟他說。”老頭這說着就要站起來。

“別,爸,我跟他說一下就行了,你別老拿老資格去壓他,我在單位裏不好做人。”那民警連忙把老頭子摁回去,他大概是很怕他老子來這一套:“我看這個事情問題也不大,打孩子說起來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是要往大了說,那也是犯法的,我明天去單位說說,你們就等我的消息就行了,別往派出所去了,啊?”

“那行,那就麻煩你了。”事情說好了,錢興良叫了房間裏的葉程也陸明遠從那房子裏出來了。

打孩子雖然說是犯法,但是中國也有句老話叫不打不成材,他兒子也跟他說過,那叫家庭暴力,可是他也沒見哪個家長就因為打了孩子被判家庭暴力被抓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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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農民工,本來也沒想要為了這個孩子跟誰過不去,只要這個事情能過去就行了,好歹別把這個孩子再送回去。

就這樣,事情基本上就解決了,當天晚上陸明遠還是跟葉程一起睡,但是整晚上他都沒有跟葉程說一句話,葉程以為他大概以後都不會再跟自己說話了。

結果事情跟他想象有很大差異,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陸明遠又出現在葉程面前了,因為沒有準備,錢興良也只打了一份飯菜,葉程就拉着陸明遠到馬路對面的包子鋪買了幾個饅頭,這裏的包子鋪賣得比他們巷子口的貴多了,饅頭一個要兩毛,而且也沒有他們巷子口的大。

下午葉程帶着陸明遠去了附近的一所小學,這兩天正好是學生報名的日子,各個小學門口都顯得特別熱鬧,有很多家長都帶着學生來報名,有急急忙忙剛到的,也有提着一大堆書本從裏面走出來的,校門口更是有不少小攤販,賣着各種小吃玩具。

在這種地方讨錢的話收成也不會太好,小孩子大多沒有多少錢,家長也不會特別慷慨,但是今天葉程很高興,因為陸明遠終于又肯搭理他了,所以他決定帶陸明遠來這邊熱鬧一下。

他們倆一人買了一根冰棍,坐在校門口邊上的牆根下,看着人們來來往往。

“你想上學嗎?”葉程問陸明遠。

“想。”陸明遠添了一口冰棍,點點頭道。

“我也想。”不過上學好像要好多好多錢。

幾天後,那個民警又去了一趟錢興良的家裏,說是那件事已經解決了,陸明遠就先還在他們家住一段時間,過陣子如果還有人要領養孩子的話,他們還會帶過來的。

就這樣,陸明遠又回來了,每天中午都會和葉程一起吃飯,陪着他在外面坐大半天。每天下午葉程和錢興良回去的時候,他都已經等在門外了。

那民警說是會帶來領養的人過來,可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卻依然一點動靜都沒有,直到年關将至,錢興良打算帶葉程回去了,陸明遠還是沒有去處。

按照錢興良的意思,是想把陸明遠一個人留在這邊,托這邊的鄰居稍微照顧下,家裏多買點饅頭備着,等他過完年就回來了。但是這一次葉程說什麽也不肯答應,就是要帶陸明遠一起回村裏。

因為他上一次聽了錢興良的話,勸陸明遠跟那對夫婦走,結果那對夫婦對他一點都不好,被打得渾身是傷。所以這一次他說什麽也不肯把陸明遠一個人留在這邊了,誰的話他也不聽。

每次錢興良一說這個事,葉程也還好,就說非得帶陸明遠回去,倒也沒怎麽耍性子,陸明遠就不得了了,瞪着雙眼睛看他,好像他是多壞一壞人似地,臭小子,是壞人也養了他這麽久了。

要知道,坐火車的話,一個大人可以免費帶一個小孩,像葉程他們這麽小的,都是不需要買半票的,但是如果帶兩個的話,就只有一個能免費,另外一個還是要半票的,對一個農村人來說,這一張火車票的半價也是相當厲害的,錢興良無論如何都舍不得掏。

更何況,帶陸明遠回去做什麽?他又不是他們村裏的人,回去也沒個親戚,還不是跟着葉程待在那個冷冷清清的小院子裏頭,葉程還得靠他外婆和舅舅家照應着呢,自己要是把陸明遠帶回去,不是給人家增加負擔嗎?

他這邊煩躁,兩個娃娃那邊也心焦,生怕錢興良不講道理來硬的。

“他要是非要帶你走,你就哭,你就喊救命。”五歲的陸明遠給六歲也葉程支招了。

“……”葉程抿抿嘴,覺得這麽做不太好,這不是錢興良以前教他對付壞人的招式嗎?

錢興良确實有這想法,眼看着年關越來越近了,他就打算是不是直接把葉程扛回去算了,省得跟個六歲的娃娃瞎扯掰。

就在這時候,陳文淼突然有找上他了,錢興良詫異:“你不是回老家了嗎?”

“诶,這要沒事我瞎跑什麽啊?快給我倒杯熱水,我這一天跑得,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錢興良連忙給他倒了杯水,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瞧他這着急的樣子,好像是有大事。“到底什麽事啊?這急的。”

“好事,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前幾天一個老鄉托人傳口信,說市裏一個老紡織廠快倒了,這會兒正低價賣庫存呢,人家畢竟是大廠啊,少了不賣,我們正籌錢呢,你要不要也算一份?”

“你就為這事回來的?”錢興良嘴裏問着,心裏也盤算開了,眼看着他家兩個小子一天天大起來,以後還要供他上高中讀大學呢,兒子大了不得買房子取媳婦啊,他壓力也大。這會兒聽陳文淼這麽一說,他哪兒還能不動心,不過動心歸動心,做生意他也是外行,總得問清楚先。

“可不是嘛,一路上緊趕慢趕的,生怕來晚了,這不,還沒湊夠錢呢,你要算一份的話,我趕緊就跟他們說,讓他們不用找別人了,明天趕緊把事情定下來。”陳文淼火急火燎的。

“那你們還差多少?”要是本錢不多,他賭也就賭了。

“這會兒就還差兩萬。”九十年代中期,一個雙職工家庭一年下來都存不到一萬,兩萬前可不是個小數目。

“是什麽廠啊?”一聽是兩萬,錢興良心裏有點發怵了。

“哦,是個紡織廠,都是一些線衣線褲跟襪子手套什麽的,聽說就現在價格最低,等它真正倒了,消息公開了,那又沒現在這麽便宜了。”陳文淼喝了口熱水,緩了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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