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次和葉程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個三口之家和一對父子,都是見錢興良帶着葉程在外頭賺到錢了,所以才跟着出去的。這一行,除了錢興良,就沒有個認識字的了,所以大家一路上就都緊緊地跟着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給走丢了。

一路上汽車轉火車,等終于到了葉程他們曾經帶過的C市了,又得忙着為另外兩戶人找房子,不過這房子還真是不好找,不是沒有,而是不劃算,最後幾個人合計了一下,就都擠在錢興良租來的院子裏頭了,房租平攤,還可以搭夥做飯什麽的,也省些開銷。

于是他們在錢興良的院子前頭又搭了個棚子,那一對夫妻就住裏頭,四個小孩住葉程他們原來那間屋,只要再加張床就可以了,錢興良自己和羅成福住外屋。

葉程依舊還是每日裏在外頭乞讨,另外兩個剛來的孩子則是被他們自己父母帶着,也是大街小巷的串,就算沒有什麽經驗,一陣子下來,也要到了些錢。

就是這麽一大堆人擠在一個院子裏頭,總少不了磕磕碰碰的時候,像陸明遠就跟兩外兩個小孩不對路,大概是因為這屋裏頭的幾個小孩每天都有收入,就陸明遠一個人到處晃蕩,也沒去要錢,那倆小孩就有些瞧不起他了,平時不跟他玩,說話也很不客氣。陸明遠又是個牛脾氣,從來都是不肯吃虧的,所以少不了要幹仗。

有一天早上陸明遠正刷牙呢,他和葉程倆人就買了一把牙刷,誰先起來誰先刷。接着屋裏頭出來個小孩,就是羅成福的兒子羅超藝,他迷迷糊糊地走過來,見陸明遠正占着水溝邊的位置呢,就霸道地推了一把,想把他推開,結果陸明遠本來就沒站穩,這一推,就跌水溝裏頭去了,那會兒冬天還沒過完呢,大清早上的冷得很,水溝裏頭的水又臭又冰。

陸明遠好容易從水溝裏頭爬了上來,沖羅超藝喊:“你幹嘛呢?幹嘛推我?”

那羅超藝平時就瞧不起陸明遠,剛剛把他推下去的時候可能還有點內疚,這會兒見他對自己兇,頓時又來勁了:“就推你了,怎麽着?”

“你再推我一個試試,我讓你推!”陸明遠也不是好惹了,撲過去就要打人。

“想打我啊?沒人要的小雜種,白吃白喝還這麽嚣張,怎麽不從這個院裏頭滾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人在後面說了什麽,不過當時陸明遠跟着他們吃飯,确實可以算是大家一起養着他的。

羅超藝平時就愛跟另一個叫錢斌的小孩嘀嘀咕咕,兩個人在背後大概也說過這樣的話,這會兒急了,就脫口罵了出來,他畢竟比陸明遠大兩歲,随便一伸手,就能把陸明遠撂地上。

“我就不滾,就不滾,你憑什麽讓我滾。”陸明遠打又打不過,身上又臭又冷,就哭了起來。

他這一哭,葉程就從屋裏頭跑出來了,錢興良他們幾個大人也跟了出來,然後就看到陸明遠沾了一身又黑又臭的泥巴,正哭着要跟羅超藝打,打又打不到,一下一下地被推回到地上。

“超藝,你這是要幹啥?”羅成福話音還沒落下,葉程就沖過去“噗通”一聲把羅超藝推臭水溝裏頭去了,幾個大人頓時就傻眼了,連忙過去把羅超藝拉上來。

這下子熱鬧了,陸明遠也哭,羅超藝也哭,整個院子都開了鍋了,錢興良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咋了這是?大早上的這是要唱大戲呢?”

他這麽一喊,兩個小孩也不敢大聲哭了,大人也都沒多說什麽,葉程蹲地上給陸明遠脫衣服,陸明遠身上穿的毛衣沾了水以後又硬又重,脫都脫不下來,錢興良就過去搭了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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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讓我滾。”陸明遠平時跟錢興良也不親,這會兒不知道怎麽的,紅着眼睛就說了這麽一句。

錢興良也沒想到這小狼崽子還知道跟自己告狀,楞了一下,說:“大伯沒讓你滾,你不用滾。”

陸明遠這才安心了,乖乖讓錢興良幫他脫了衣服,又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幹淨的衣服,還喝了碗姜湯。

這天早上的風波好容易平息了下去,可是孩子們的戰争還遠沒有結束,羅超藝因為被葉程推到了水溝裏,懷恨在心,拉上另外一個叫錢斌的男孩,從此跟葉程他們對上了。

陸明遠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自然是讨厭羅超藝的,脾氣又壞得很,一點就着。從此這個院子裏頭往後就再沒了清淨,幾個孩子三天一大鬧兩天一小鬧,鬧得幾個大人關系都緊張起來。錢興良更是煩不勝煩。

有天他跟包子鋪老板喝小酒的時候就說起了這事,那包子鋪老板也替他叫屈,好好的帶什麽鄉親出來,這會兒知道好人難做了吧。完了又給他支招,那巷子裏幫人修鞋的吳老頭,樓上不是空着間屋子嘛,也沒人租,你帶着兩個孩子過去問一下,就只在那裏睡覺,我看要不了多少錢。

于是第二天錢興良就帶着葉程和陸明遠去了,那修鞋匠吳老頭今年六十不到,人看着挺精神,就是沒兒沒女沒老婆,孤家寡人一個,巷子裏那間屋子倒是他自己家的,樓下用來當了門面,他平時就在那裏幹活,堆了許多破鞋破傘跟雜七雜八的東西,樓上前後兩個房間,他就睡前頭那間,後面那間空着,堆了些東西,灰塵落得一尺厚。

“就他倆啊?”吳老頭認識這倆孩子,矮點那個聽說每天在街上要飯,高點那個是自己流浪到他們這條巷子的,剛來那幾天他也見過。

“诶,就他們兩個,平時還在我那邊吃飯,這倆孩子白天都不在家裏呆,就晚上過來睡覺。”錢興良連忙說。

“睡個覺倒是沒啥,就是我這人老了,就怕吵,他們以後要是吵得我受不了,我可是要哄人的,到時候你別說我老頭子脾氣臭。”這吳老頭脾氣是臭,在這片上住着的人都知道,不過他布鞋修傘的手藝确實好,收費也實惠,所以生意一直都不錯。

“不能,我多跟他們說說。”錢興良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事有門。

“後頭那間屋我自個兒都好久沒進去了,灰塵厚,你們自個兒打掃。”老頭子說。

“行啊,那沒問題。”

“那行了,就這樣吧。”吳老頭推了推老花鏡,低頭繼續幹活。

“那個,老吳,租金的話……”這個都還沒談呢,怎麽就行了,錢興良笑。

“破房子要什麽租金,住着就是了。”吳老頭的房子确實破,而且因為樓下都被他占了,到處堆放雜物,要租的話估計是很難租出去的,錢興良就是沖着這一點,想着如果錢不多的話,他就自己掏腰包買個清淨了,沒想到這吳老頭竟然不要錢給他們白住,頓時覺得天上掉餅子了。

院子裏頭的大人聽說終于可以把幾個小孩分開來住了,也都高興得很,對方竟然不要他們的錢,幾個人就直說這老頭人好。拎着水桶抹布過去打掃,樓上樓下裏裏外外地刷,髒水倒出來一桶又一桶,恨不得把那小破樓刷成新的。

然後葉程和陸明遠就在修鞋店的樓上住了下來,那吳老頭看起來不像平常的老人那麽喜歡小孩,剛開始好幾天,都沒怎麽搭理住在他家的倆小孩,等過了好一陣子慢慢熟了,才終于說上話了。

開始是因為下雨天,葉程也陸明遠沒有地方去,就待在吳老頭邊上看他補鞋,偏偏吳老頭每到下雨天生意就特別好,因為雨水一泡,鞋子就都容易開膠,人們出門要打傘,修傘的生意也多了起來。

吳老頭忙不過來的時候,見那倆孩子在邊上閑着,就随口使喚了起來,開始的時候也幫不上多大忙,但是這小孩麽,越使喚就越好使喚,漸漸的他們也就能搭上手了。

比如有人的鞋子開膠了,塗上膠水以後就要壓着定型,有時候要壓上好一會兒,這活最容易上手,倆下海閑着也是閑着,能幫上忙都挺高興的。還有就是修鞋底之類的,要從吳老頭屋裏的那堆破爛貨裏頭找舊鞋底出來用,葉程他門就在那堆雜物裏頭翻找,有時候不确定哪個能用,就多找幾個出來給吳老頭挑,等找得多了,也就摸出規律來了。

等跟吳老頭慢慢熟了,葉程他們以後在外頭閑逛的時候看到舊鞋破傘,就會給他撿回去,吳老頭拿過去翻一翻,要是點點頭說一句,不錯有用,他倆就能高興上老半天。

葉程他們通常吃完飯就去修鞋店,一般時間都還早,吳老頭心情要是好,就會教他們點手藝,磨鞋底粘鞋邊什麽的,倆一坐下去就是兩三個鐘頭,也不知道累,全當是在玩了。吳老頭也不嫌他們浪費材料,破鞋子他屋裏頭多得是,膠水什麽的,用點就用點了,他倒是不小氣。

這麽學了一兩個月,這兩個小孩補起鞋子來就像那麽回事,修鞋面什麽的對他們來說還難點,粘個膠水修個鞋底什麽的,問題倒是不大。

這天傍晚葉程他們剛到店裏,就見吳老頭捂着胃部正往樓上爬呢,見葉程他們來了,就招呼他們幫自己把店門關上,他老胃病又犯了,得上樓躺着去。

葉程和陸明遠倆人還沒來得及關門呢,外邊匆匆就進來一個人:“老吳呢?我鞋開邊了。”

“樓上呢,他肚子疼。”葉程覺得這個時候喊吳老頭下來不好,可是那人也不管,扯着嗓門就叫開了。

“老吳,老吳,下來幫我縫下鞋子,急着要出去呢。”

“老子胃疼,讓葉程幫你修。”吳老頭口氣不怎麽好了。

“你別讓個小孩給我修啊,他哪裏知道修鞋?”那男人不答應。

“他會。”

“诶,我這可是皮鞋。”那人不死心道。

“誰不知道你那破鞋,說他會他就會,修壞了我賠你一雙。”吳老頭都這麽說了,那男人也沒辦法,他也是急着要出門,那會兒的人不像現在,一般窮點的,家裏要能有一雙穿得出去的鞋子就差不多了。

葉程接過那男人的鞋子,還好,開口的地方在側面,不是很深,難度也不算特別大。

“诶,你真的會啊?”那男人好像相當不放心。

“會。”葉程言簡意赅。

那男人不吭聲了,就站在旁邊緊緊盯着,生怕給弄壞咯。

葉程先把開口的地方整理好放回去,用膠水粘牢固了,然後又在鞋底靠邊的地方劃了一刀。

“哎哎哎,輕點輕點。”這一刀下去,劃得那個男人直叫喚,好像劃在他身上了一樣。

葉程都還沒說什麽呢,就只管低頭修鞋,邊上的陸明遠不幹了:“你能不能別嚷嚷了?”

被個屁丁點大的小孩教訓,那男人覺得有些落面子了,于是就不再吭聲。

葉程用錐子紮洞,鈎針引線,在開口的那個位置縫了幾針,從鞋底過的線就都埋在剛剛劃出來的溝裏頭了,打好結剪了線頭,在鞋底并看不怎麽出來被縫過的痕跡,也避免了在走路的時候把線磨損了,這套功夫基本上布鞋的人都會,不過葉程這會兒才七歲,活幹得也還算漂亮。

那人結果葉程修好的鞋子,翻來翻去看了半天:“嘿,真能修啊?”然後留下五毛錢,匆匆又出了店門,看來是真有急事。

打那以後,葉程就漸漸能在吳老頭的店裏幫上忙了,不多久,陸明遠也能上手了,然後他們那片區就都傳開了,說是吳老頭店裏有兩個娃娃會修鞋,才那麽點大哩,幹活像模像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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