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這一整天陸明遠都和葉程粘在一起,葉程問他是不是要回公司幹活,陸明遠說這兩天老頭子身體還不錯,讓他先看着吧,反正那老家夥這輩子就只和公司最親。
“葉程,你要不要跟我回B市?”陸明遠太忙了,他沒時間天天往這邊跑,但是他又想要天天看着葉程,最好一回家就能看到。
“房子就要拆了,我想多住一陣子。”而且他這一次過來是向仲老學畫的。
“那要等多久?”
“大概兩三個月吧。”他們已經在一起了,那陸明遠既然要在B市居住,他肯定早晚都要過去的。
這日子好像有點甜蜜過頭了,陸明遠陸明遠就像只大型犬一樣,時時都要貼着葉程,整天都是笑眯眯的,心情好到無以複加。不過這種甜蜜的日子并沒有維持很久,就在陸明遠到這裏的第三個下午,他老子陸震南就找過來了。
“你來這裏做什麽?”陸明遠前一刻還在天上飄着呢,這會兒見到陸震南,一下子就被扯落下來,掉進了人間。
“這句話是不是應該讓我來說?你可真會過逍遙日子,甩下一屁股麻煩事就給老子玩消失。”陸震南坐在輪椅上,不過說話的時候那股子狠勁還是不減當年。
“明天就回去了。”陸震南明明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把公司的事情都捋順了,卻還偏偏要自己現在回去,對此陸明遠覺得有些不爽。但是不管怎麽說,現在的陸氏已經是陸明遠的責任了,所以他再不爽,也得乖乖回去幹活。
“這老巷子還不錯,你小時候就在這裏住?”陸震南微微挑着下巴,态度依舊很傲慢,就算他現在已經老了,心裏有些地方也漸漸開始變得脆弱柔軟。
“嗯。”
“黃忠。”陸震南把他的司機叫過來,然後說:“一會兒把陸明遠先送回去,我要在這裏住幾天,到時候你再送點藥過來。”
“好的。”
“我說了明天走!”一會兒就把他送回去?拘押犯人嗎他說走自己就非得走?
陸震南似乎對陸明遠的态度非常不滿,他微微皺起眉頭,臉上的表情也更生硬了,半晌,才不緊不慢地說了句:“嗯,那就再待一個晚上。”
“你要留在這裏幹嘛?”把這個老頭子留在葉程身邊,陸明遠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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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養老。”陸震南從鼻子裏噴了一口氣,然後就把自己的輪椅往屋裏開,可惜這老房子是從前的建築,門前都有個門檻,一個三十幾公分高的橫木。
“黃忠。”陸震南不滿地又叫了一聲他的司機,那個叫黃忠的中年男人連忙過來,把他連人帶椅子搬進了屋子。
陸震南進了屋以後,黃忠很快就被打發出來了,他對葉程他們說自己先找個旅館住下,明天一早過來接陸明遠,然後就離開了。
“葉程,你看……”陸明遠有些為難,這個老頭再怎麽招人讨厭,畢竟是自己的父親,老頭子做了讓人不愉快的事,陸明遠也感到很抱歉。
“沒事,進去吧。”葉程拍了拍陸明遠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麽。
“我住哪兒?”老房子比較狹窄,屋裏東西又多,就算葉程打理得還算整齊,但對于開着輪椅的陸震南來說,依舊顯得逼仄。
“二樓前屋,還得打掃一下。”
葉程不喜歡陸震南總是用審視的眼光看他,丢下一句話就到二樓去打掃衛生了,家具和地板積了不少灰,換了好幾桶水才終于擦幹淨,被褥什麽的早就已經曬過放在櫃子裏了,現在拿出來再曬一曬吹吹風,晚上就能用了。
樓下陸明遠和陸震南好像低聲說了些什麽,葉程豎起耳朵,也只聽清楚陸震南罵的那句:“沒出息的東西!”再次下樓,陸明遠臉上沒什麽表情,陸震南依舊我行我素。
雖然對方不請自來,但是好歹也算是客人,又是陸明遠的父親。葉程出去買了點肉菜回來,比平時多炒了兩個菜,不過陸震南的胃口卻并不怎麽好,随便吃幾口就說他要上樓睡覺了。
“還楞着幹什麽?”陸震南瞪着他兒子陸明遠,他的輪椅是無論如何都爬不上這個木樓梯的。
“你幹嘛那麽快就把黃忠打發走?”留下來在陸震南屋裏打個地鋪多好,還能順便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這小破房子裝得下四個人嗎?”
“小破房子?我可沒求你住下來。”這房子可是他和葉程的共有財産,他們倆從小在這個地方睡在一張床上。
“我來吧。”屋裏的氣氛越來越冷,葉程終于還是站了出來,反正陸震南就要死了,再霸道也霸道不了多久,跟他沒什麽好計較的。葉程起身走到陸震南輪椅前面,背對着他蹲跪在地上,輪椅上的陸震南不滿地哼了一聲,最後還是把自己胳膊放在了葉程的肩膀上。
看起來依舊高大的男人,其實現在已經很輕了,葉程估計陸震南現在還不到一百斤,所以背他上樓也不算艱難。房間裏的床鋪之前就已經鋪好了,葉程把陸震南放在床上,然後又伸手去拉被子。
“這個我自己來。”陸震南自己拉開被子蓋上,接着對葉程說:“你去買個尿壺,就放在我床邊。”
葉程怔了怔,沒說什麽,應了一聲就離開了,趕在天黑巷子裏的商鋪收攤之前,去買了一個老人用的尿壺回來,就按照陸震南說的,放在他床邊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提了一瓶開水放在床頭櫃上,邊上放一只水杯,想了想,又放了一包紙巾。
葉程忙完這些,陸明遠也已經把廚房都收拾好了,還燒了一些洗澡水,原本葉程還有些猶豫,是不是要自己過去幫陸震南擦澡,結果陸明遠端着一盆水,不吭不響地就上樓了。
二十分鐘以後陸明遠從樓上下來,兩個人各自洗完澡,就到自己房間裏關了燈躺着,雖然時間還不到七點半。
“葉程……”陸明遠從後面抱住葉程,滾燙的胸膛就貼在他的後背上。
“怎麽了?”葉程反手摸了摸陸明遠的額頭。
“等我老了你也會背我嗎?”剛剛看葉程背陸震南上樓的時候,陸明遠心裏很複雜,有一點淡淡的幸福感,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老了,這個人也會這麽照顧自己的吧。可又有點難受,葉程的後背是他一個人的,那個男人卻就這麽理直氣壯地趴在上面,就算他已經很老了,還是自己的父親,陸明遠依舊覺得很不爽。
“為什麽非得要我來背你?”說起來,葉程還比陸明遠大一歲呢。
“不知道。”陸明遠其實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他和葉程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是自己依賴葉程更多一點,他擔心自己有一天走不動了會落在葉程後頭,如果葉程也會回頭看看他,甚至背上他一起走,那該有多好。
“你到底背不背?”陸明遠惡狠狠地在葉程脖子上啃了一口,整個人就像是背後靈一樣緊緊貼在葉程身上。
“背。”葉程笑着轉頭親了他一口。
“說話算話!”
“嗯,如果那會兒我還能背得動的話。”
“葉程,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晚上必須得坐點什麽。
“以後沒事別總往這邊跑。”葉程知道陸明遠肯定等不到三個月以後自己去B市找他,但是兩地跑的話實在是太辛苦了,而且也不安全。
“還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呢……”陸明遠的雙手開始不老實地在葉程身上摸索起來。
自從三天前經歷過一次激烈的性愛以後,葉程和陸明遠就再也沒做到最後,晚上躺在一起睡覺,最多撫摸親吻,一般會在擦槍走火前打住,但是既然明天就要走了,那這一次陸明遠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忍耐的。
葉程想轉身過去,但是陸明遠不讓,就着側躺的姿勢,一件一件地把葉程的衣服丢到被窩外頭,然後在葉程背上留下一串串紅豔發紫的痕跡。
一手繞過葉程胸前扣住他的肩膀,一手緊緊環住他的腰,陸明遠這一次并不像上次那麽着急,他一下一下認真仔細地研磨,漸漸找到葉程的敏感帶,然後兩個人一起慢慢品嘗水乳交融的快樂。
第二天葉程和陸明遠一起走出房間的時候,陸震南已經起來了,不知道怎麽來到的樓梯口,不過看他的姿勢,倒好像十分惬意一般。
“昨晚過得不錯?”這話是對陸明遠說的,态度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很好。”陸明遠笑了笑,他這會兒心情好,也懶得跟陸震南較勁,彎腰把他背到樓下放在輪椅上,只要想想這個老家夥以後每天都要被葉程背來背去的,陸明遠就恨不得把人打包強制帶回B市,只可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陸震南現在還頗有些勢力,陸明遠還不敢太放肆。
葉程随便煮了點粥當早餐,他們巷子口的包子鋪已經不在了,上一次吳老頭過世葉程過來的時候它就已經關門了,現在這附近也還是有賣早餐包點的,只是不知道用什麽東西發酵的,又松又幹,吃起來口感不對,葉程買了一次以後就再也不去了。
早餐還沒吃完,司機黃忠就已經把車開到了他們巷子裏,陸明遠也沒讓他久等,雖然十分不舍,但是他還是離開了。
走之前,陸明遠靠近陸震南耳邊輕聲對他說:“你要是敢動他,我就敢掘你的墳。”
“老子要是想動他,還能輪到你來威脅我?呲,掘墳……”陸震南漫不經心地笑了,好像根本就不把陸明遠的威脅看在眼裏,又好像根本就不把掘墳當回事。
陸明遠走了,屋子裏就只剩下葉程和陸震南,氣氛有些尴尬,不過也可能尴尬的就只有葉程一個人而已,陸震南什麽時候都是一副理直氣壯我行我素的樣子。
打開修鞋鋪子做生意,除了陸明遠回來的第二天葉程沒有開張以外,其他時候這個鋪子都是照常營業的,陸明遠在的時候葉程就并不怎麽幹活,支個畫架在旁邊管自己畫畫就好。
“葉程啊,開門了?”有個大媽手裏提着幾個裝在菜的塑料袋子進了葉程的鋪子。
“是啊。”葉程應了一聲,然後伸手把挂在架子上的圍裙取下來套過脖子,然後又伸手在腰後系了個活結。
“你幫我看看這個鞋子,還能修不?”說着她從一只藍色的塑料袋裏拿出一雙小孩的鞋子。“孩子他姥爺送的,老人家花了不少錢呢,是好皮子,不舍得丢。”
葉程接過鞋子看了看,淺色的小皮鞋無論材質和做工都很好,左腳那只鞋子的鞋面上有一個深褐色的窟窿,看起來像是被煙頭燙出來的,這年頭的人都要體面,這種被破了相的鞋子,是很少會讓孩子繼續穿的。
“沒事,改改還能穿。”
葉程從他身後那堆存貨裏找起材料來了,現在他也不用出去撿破鞋了,如今家家戶戶都有錢,家裏鞋子都很多,這一帶經常過來修鞋的人,都知道舊鞋給修鞋鋪子有用,有些人就會把不要的鞋子送過來,好歹派上點用場,比丢掉強。
這些舊鞋裏,也不乏一些皮子好的,但是能跟他手上這雙小皮鞋搭配上的并不多,其中有一雙橙色的皮拖鞋倒是還合适。葉程就拆了一只拖鞋,把鞋面取出來,然後又挑了兩塊顏色均勻的地方,剪了兩只耳朵長長的兔子頭出來。修鞋機也換上和這雙鞋子用線的顏色相同的棉線,在兔子頭邊緣壓線,固定在鞋面上,雖然壞掉的鞋子只有一只,但是為了對稱,他兩只都得加工一下。
“哎呦,你瞧這手巧得,比吳老頭都修得好。”那婦人一直在旁邊看着,擔心葉程把鞋子修壞了,也不敢出聲打擾他,等他終于把兩只鞋子都弄好了,這才啧啧稱奇。
“爺爺的手藝比我好。”他畢竟還是業餘的,吳老頭才是專業修鞋匠,三十幾年的積累,不是靠點小聰明就能比得過去的。
“都好都好,這多少錢啊?”
“五塊。”時過境遷,當初他和陸明遠輪流幹才能踩出來一雙鞋子的細活,也只能賺一塊錢而已,現在随便整整就能賺五塊了,這個是市場價,葉程絕對只有比別人便宜沒有比別人貴。
那個婦女爽快地給了錢,然後拿着鞋子滿心歡喜地離開了,這一雙鞋子買的時候花了好幾百,要真因為被煙頭燙了一下就得放在家裏發黴,她還真是不舍得。只是眼下一般修鞋的師傅也就修鞋邊修鞋底,能修鞋面的并不多,能把鞋面修得漂亮的就更少了。
她也就是過來碰碰運氣,反正鞋子燙都燙了,幹脆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結果竟然會出乎意料的好。這雙小鞋子上面被加上去兩只顏色鮮豔的兔子以後,非但不會顯得別扭,反而比以前更加活潑可愛了。加上整雙鞋子用線的顏色又是一樣的,葉程的手藝又好,針腳也下得均勻平滑,怎麽都看不出來是修過的。
“鞋子修得不錯。”陸震南坐在輪椅上,一直在邊上看着,等客人走了,就淡淡地開口說了這麽一句話,口氣裏好像是有點稱贊的意思,又好像是對修鞋這個行當有些不屑,葉程只笑了一下就不再去管他。
這一早上過來修鞋的客人不斷,附近的人都知道葉程只上午做生意,中午之前早早就關門了,加上拿鞋子過來修的也大多都是出來買菜的婦女,通常就是這個時間出門,中午她們得做飯做家務,下午一般是休閑消遣的時間。
上午十點半,葉程也出去買菜了,讓陸震南一個人在店面坐着。兩個人的菜實在不怎麽好買,尤其陸震南身體還不好,很多東西都不能吃,能吃的他也吃不了多少。
好不容易才選定了幾樣菜,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來自己家的鹽快用完了,打算轉頭再往外頭走,就在這時候,他聽到陸震南的聲音從鋪子裏傳出來。
“都說我會修了,拿來拿來,修壞了賠你一雙新的。”修鞋?陸震南?葉程的腳步頓時就定住了。
“可是我以前都沒有見過你。”這個聲音又嫩又脆顯然是個孩子。
“小孩,過來,你看看這個是什麽?”這是在誘哄,不過語氣僵硬,技術不是十分熟練。
“一百塊。”小孩興趣缺缺,這年頭一百塊早就不算什麽大鈔了。
“修壞了就賠你一百塊,怎麽樣?”陸震南跟那個孩子這麽商量道。
“可是我媽媽說,這雙鞋子要一百六呢。”小孩說。
“那我給你兩張。”曾經叱咤商場的陸氏創始人,在這一場與前來修鞋的孩子之間的較量中,輕易地加價了。
“下午就要上體育課了,我媽媽還要上班,根本沒時間陪我出去買。”不知道這個小孩到底是精明過人還是根本不受金錢的誘惑,兩百塊錢看來還不能讓他動搖。
“三百,不能再加了。”陸震南口氣嚴肅,就好像是在說:“我們只能再讓兩個點。”一樣。
“那好吧,萬一修壞了我只好自己出去買一雙了。”他再花一百六買回來的好歹是新鞋,而且白賺一百四,那孩子大概是覺得這個生意還不錯,于是答應了。
葉程小心翼翼地退了幾步,然後又出去逛了一大圈,手裏多了一包鹽,估摸着陸震南差不多該把鞋子修完了,這才回去。至于陸震南最後到底是真的把那個孩子的鞋子修好了,還是沒修好賠了三百塊,葉程就無從知道了,但屋子裏确實是沒有多出來一雙小孩的鞋子。
“怎麽買個菜這麽久?”陸震南老神在在地坐在輪椅上,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态度依舊傲慢。
“哦,碰到個熟人。”葉程也還是出門前那個态度,提着菜到後屋做午飯去了。